第八章再/睡/一/觉
这是北灿第二天到这种鬼地方来，柳夏该告诉他的注意事项应该都事无巨细地说过了，可是好像没有提到过关于天气的事情。
北灿停下脚步，抬头望了望天空，刚才还有点点光亮指引他前进的方向，可现在只有浓浓的雾霭漫散期间，不止这样，北灿周遭的气温好像在急剧下降，好似他误入了一个冷冻库。
他不笨，知道下界的天气变化不会如此之快，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危险，藏在胸腔里透明的心脏此时飞速地起伏跳动。一个微小的声音突兀地在某个方向响起，北灿按了按揣在口袋里的戒指，突然飞奔起来。
北灿从小就很聪明，走过的路一次就能记得住，何况这条路他已经走了好几次了，现在他早就该跑到头，可实际上还是前路漫漫，看不到尽头。
他脑海里突然闪出一个“鬼打墙”的字眼，可他自己也是鬼，鬼还能被鬼戏弄吗？
这可说不准。
四周忽然刮起大风，猎猎作响，可北灿身上的衣物却纹丝不动，只有一种可能，他被一群东西围住了。
果不其然，狂风一般的“呼呼”声越来越近，直到周围的一些黑色东西走出浓雾，堵住北灿逃跑的路。
他被团团围住了，四面八方都是死相各异的灵体尸体，比起北灿，他们更像是死人，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北灿，仿佛是块上好的肥肉，只待什么人一声令下，他们就一拥而上，将他吞吃殆尽，大快朵颐。
讨厌被关注的他一瞬间被无数双眼睛盯住，只感觉恶心，加上之前洗洁精的效用，胃袋正火烧火燎地痛，他想起了边台之前提醒他的话苦笑，明明都没拿出来，那些感觉敏锐的家伙就已经盯上了，那当年的柳夏该是多强才能击退这些强盗们。
阴风跟随着这些亡灵咆哮在北灿的耳边，刺进他发毛的皮肤里，要把这具躯体撕裂，他没有柳夏边台的联系方式，现在有的路人只不过是想要夺走戒指的家伙而已，可谓是叫天天不应。
数以千计的亡灵正缓缓向他蠕动，但似乎在忌惮着什么，不敢过于快速，试探性地往前走两步，又突然被针刺火烧般惨叫一声飞快退后，即使短时间内灵体们拿北灿没辙，可一直下去也不是办法，总会到他们能够抓到他的时候，到时候他真的就只能为人刀俎了。
“既然你们那么想要，我就给你们吧。”虽然交出戒指第二天柳夏绝对会杀了他，但总比交代在这个荒无人烟的无名小巷的好。
说完，北灿在口袋里握住了那枚戒指，温热的触感从指间蔓延至全身，刹那北灿就成了一个里外都透着生气的活人，一闻到这个气味，亡灵们再也无法自控，生出不论什么痛觉都不能让他们退却的勇猛，蜂拥而上想要将戒指据为己有。可就在他们要抓到北灿时，他突然挥手，把口袋里的东西扔出去，所有的灵体和尸体像是被关上了电源，只有脑袋看着从口袋里扔出的带着生人气味的东西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坠落到远方，反应的时间不到一秒，所有灵体都放弃了北灿这个唾手可得的目标，尖叫拥挤着朝刚才东西掉落的地方跑去，北灿敢打赌，如果这些灵体尚还健在，个个都能当奥运会短跑选手。
压迫力极强的阴气随着亡灵们的离开慢慢散开，北灿不敢逗留，拿起校服的袋子就快步跑开，还有一些“吱呜”乱叫的鬼怪跟在他身后，可这都不重要了，就像他死去的那天一样，只要跑就行。
灯红酒绿车如马龙，北灿站在街道狭窄的接口处喘气，扶着膝盖的手颤抖着摸了摸口袋，那个硬邦邦的小巧物品仍然完好地躺在里面。
北灿已经很久没有跑过那么快了，突然过大的运动量让他喘不上气，只能扯起嘴角笑笑，靠着黏湿的墙壁坐了下来。
等到了星期一要好好谢谢甄碧的巧克力。
北灿第一次觉得甜食还是有一点用处的，毕竟在人界给生气所熏陶，才能让那些利欲熏心的灵体们不分青红地追逐而去。
紧张之后，放松了的神经立刻被铺天盖地的疲倦包裹，最近他母亲因为工作应酬不会回家，以灵体的形式在人界待一个晚上应该没人发现，毕竟他现在喉咙烧灼得厉害，四肢无力酸痛，加上身无分文，已经没有力气支撑他从这个陌生的地方走回家了。
终于，北灿抵挡不住睡意的猛烈进攻，将喧闹的车声和嘈杂的交谈声抛诸脑后，紧紧地捂住口袋里的戒指，眼皮一塌，沉沉睡去。
十八年来，北灿都觉得自己是被什么恶灵诅咒过，从记事以来每晚睡觉必做噩梦，可能是因为今晚太累了，他出奇地没有做任何梦，只有身体温热柔软的舒适感觉……
等等，他已经死了，哪里来的温热？
这个疑问促使他再一次睁开眼皮时，眼球被清晨的阳光刺痛，条件反射地半合起眼睛，直至用手遮挡着才缓缓适应亮光。
还没清醒的他感觉到自己是躺着的，可是昨晚他明明是坐着蜷缩睡着的，难道因为睡相过差而倒下睡了？
“你醒了。”熟悉的声音从耳侧传来，他循声望去，一个俊朗白皙的男人逆光坐在他躺着的床边，一只眼睛被披散下来头发遮盖，另一只眼睛注视着半梦半醒的他。
“柳夏？”北灿揉揉眼睛，用背蹭着大枕头半靠着坐起来，靠仅存的理智分清现在是在做梦还是现实。
“嗯。”这个声音听起来挺真切的。
“你怎么发现我的？”北灿一边慵懒地打着哈欠，一边用手去摸口袋，原本鼓出一小块的东西没了，让他浑身一紧，接着他看到床头柜上放着的戒指盒里的东西，才把差点跳出来的心脏吞回去。
“打烊的时候，发现戒指的位置不对劲。”柳夏揉揉头，尽显疲惫，原本就白的皮肤现在甚至有点白得透明。
“位置？”
“戒指是我的东西，我能感受到它所在的位置。”柳夏靠在椅背上，一手揉头一手垂下，他穿着一件略微宽大的黑色T恤，露出两道锁骨，看起来也是才睡醒。
北灿一阵被人窥探了隐私的心慌，回想了一下拿着戒指的一天有没有去过不该去的地方，不过也正因如此，他才没可怜兮兮地被追赶完后露宿街头，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睡眠如他般这么浅的人，从一个地方被搬到另一个地方，居然一点都没有意识。
“你睡得可死了。而且你也太瘦了吧，骨头硌得我难受。”边说柳夏边扭动着手臂，像看透了北灿所想般回答。
这种被人牢牢控制的感觉让北灿有些厌恶，但看在柳夏出于好心，还辛辛苦苦把他背回来的份上，他也只能强压不快：“你背我回来的？”
“不是，抱你回来的。”北灿可以听见柳夏“咯咯”作响的骨头声。
“那我怎么硌着你了？”明明只有背的姿势才会大面积地挨在一起。
“你以为你虚弱成那样是谁给你灌输的灵力？”柳夏第一次在北灿面前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在他看来他任劳任怨救回北灿，没想到他不但没有感谢，反而还倒打一耙。
北灿实在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姿势灌输灵力才会那么用力地硌到柳夏，但一想起昨天柳夏给戒指充能的动作，北灿决定不再细想，只要好好感谢这个救命恩人就好了。
“谢谢。”听见道谢柳夏板着的脸才有了一点笑意：“嗯。哈——起来，抱了一晚上的石头，没睡好，让我睡觉。”柳夏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边说着边掀起被子要往床上钻，吓得北灿往靠墙壁的里面缩了一大段距离。
“怎么，你想和我再睡一觉？”柳夏的脸近在咫尺，平常看他的脸就觉得保养眼睛，更近距离下那只眼睛带着星光般的戏谑，那种将要被吸引住的感觉悄悄地从北灿心底滋生，宛如藤蔓无声无息地捆绑住他的心脏。
“……你睡吧，我出去。”在心脏被完全缠绕起来前，北灿恢复了理智，虽然柳夏笑得很好看，可和一个大男人同床共枕还靠得那么近的阴森程度，不亚于昨晚的大军围城，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怀抱书包趿拉着运动鞋站在柳夏的卧室门外，忘记了问柳夏一些更细致的事，比如昨晚的那些亡灵是怎么那么快就感受到他身上有戒指，他那么苍白是因为治疗他的缘故吗。
不过现在一想到那个人，他的脑海里就会浮现起刚才的场景，被人控制的无力感再度袭来，他摇了摇脑袋，决定不想再去想什么“抱回来”“补充灵力”“再睡一觉”之类的事，拿起书包走到昨晚那个位置，拿出他厚重的作业，开始了学生应做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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