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是一个吃一堑长一智的动物,所以这次得到了新的线索之后,我没有任何急躁的意思,翟兴旺就在那个地方,跑不掉,先从眼前这个狡猾的老头子身上尽可能地多挖一些秘密出来才是眼下最应该做的。
“那么结果如何呢?”我吸了吸鼻子,笑着问道。
老村长有一瞬间的恍惚,楞了一下问道:“什么然后呢。”
“死了呢么多的的猫猫狗狗,有效果吗?”我耐心的又问了一遍。
他看着我的眼神,很复杂,但是我能看到很明显的意外,似乎是在惊讶我没有被翟兴旺的消息转移注意力,随后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狗屎运,据说,只是据说,那小子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得了不少的好处,发了一笔小财,这也让那些投机取巧的年轻人十分的振奋,但是我们都知道,只是运气而已。”
我哦了一声,眯着眼睛看着这个老头,从最开始的时候,他就在抛出一些十分重磅的消息,似乎一直在试图转移我的注意力,让我把怀疑的视线放到别的人身上,我心里有些警惕,摸着自己一夜之间长出来的硬硬的胡茬,笑着问道:”那么是不是这些的了好处的年轻人做的这些案子呢?“
老村长摇了摇头,他似乎很喜欢这个缓慢的摇头的动作,在这个过程之中,他可以恢复自己的从容,果不其然,随后她笑着看着我说道:“谁知道的,但是这些年轻人不老实,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如果要我给你提供一些嫌疑人,我觉得以贾任为首的这个小团伙就是个不错的切入点,你觉得呢?”
“也许吧。”我没有正面的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话锋一转,斜着眼睛,看似不经意的小声问道:“那两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会让你说出这么多的消息。”
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我能感觉到眼前的这个人稍稍的紧张了一下,那是一种本能的肌肉反应,后背僵直,随后放松,过程虽然十分的短暂,但是只要受过一些训练,不难发现这个轻微的动作。
“只是两个普通的年轻人罢了。”
老村长的笑一如往常,但是没有摇头。
“普通的年轻人?我可不信,我好歹也干了这么多年的刑侦,不说我能力怎么样,一些基本的道理我是知道的,你明知道我们在查这一起案子,而且这两个年轻人涉嫌蓄意破坏证据,在这种敏感的节骨眼上,你们这些活了大几十年的老家伙,会为了两个普通人出头?”
老村长看向我的眼神再变,门口的李兴老板不屑的笑了几声。
“我保证,这两个年轻人并没有涉案,我出头也只是因为人情的原因,假如王队长觉得他们和案子有关系,可以仔细的审过之后再把人交给我。本来我来这里的目的,也只是让你不要追究在现场发生的事情。”
我笑了,借坡下驴,说道:“那行,这两个人就现在我这里审审,二十四个小时之内,要是他们和案子没有关系,我就让你把人接走,怎么样?”
老村长苦笑着摇了摇了摇头,说道:“你们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一点点亏都不吃,也罢,我该做的都做了,你们审吧,明天这个时间,我来接人。”
“好。”
老村长在人的搀扶下,颤颤悠悠的上了车,在我们的目送下,很快的消失在了视线的尽头。我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静静的看着。
“我觉得这个老村长有问题。”
许诺在我身后,看着和我一样的方向,轻轻地说道。
“他给我的感觉就像是知道一百件事情,但是只肯告诉我十件,而且最让我觉得不能理解的是,这两个年轻人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他不肯直接告诉我们,他应该很清楚,这个时候隐藏任何一件事情,都会让我们对他更加怀疑。”
许诺疑惑的叹了口气,看样子对此也十分的疑惑。
一声咕噜噜的声音打破了沉静,我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不是它。回头看向许诺,许诺的脸红扑扑的,看见我回头看她,有些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撒娇道:“我饿了嘛。”
我把脑子里的那些沉重的想法暂时沉入深深的底部,轻松地笑了笑,说道:“走,咱们去吃个面。”
“老板,来三碗面,一盘猪头肉,三瓶果汁。”
“好嘞。”
不一会儿,香味开始蔓延,这个房间里满是油热了之后炒葱花的香味,我吸了一口气,笑着对后厨大声的说道:“老哥,你这个面做的是真不错。”
不多时,老板端着面条走了出来,笑着说道:“你们喜欢吃就好。”
我歇着看了一眼老板,笑着说道:“我看你这里也没有人,能聊聊吗?”
“当然,我刚才还在想,你为什么没有问我的话。”
“不急,民以食为天,饭总是要吃的。”
“也是。我知道一些事情,但是不多。”
“总比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的好,对了,我其实真的有点惊讶,王村长居然是你的岳父?你多大了?”
“我今年四十多了,看不出来吧。”李兴头发乌黑,而且也没有什么皱纹,看上去的确不像是四十多的人,他深深的叹了口气,似乎是要把心里的浊气吐出去,然后说道:“我的亡妻叫做王琪,比我小几岁,老一辈的人们,不像是现在,只有一胎一户人家可能生很多个,而且避孕措施也不做,就算是妈妈和女儿一起怀孕,在那个年代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你老婆是怎么去世的?”
“病死的。”
我皱起了眉头,和许诺对视了一眼,说道:”我刚才看你那个意思,你老婆的死,你岳父要背锅的,怎么回事病死的呢?“
“小孩儿没娘,话说起来可就长了,这得从那两个年轻人的身份说起。”
“你知道?”
“那是孙家的人。”
“就是和贾家齐名的那个孙家?”
“可能这个时代,提起家族什么的,都像是小说里出现的情节,但是在这个地方,不仅仅有孙家贾家,而且有着十分复杂的血脉关系,这个老不死的,其实是孙家的一个旁支。”
“当年的旁支不是已经都被肃清了吗?”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四百年的时间里,血脉总是要传承的,那么必然会出现分支和嫡系,这两个家族在这里繁衍了太久,几乎可以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带着一些那两个家族的血液。”
“贾家已经不行了,只剩下贾任那个小子撑着,但是孙家不一样,他们在这个地方还很有话语权,这不是以经济为联系的关系,而是血脉,你们明白这个道理吗?”
“也就是说,老村长的出现并不是他的本意,只是孙家的人让他出来救人?”
“我猜测是这个样子,那两个小孩儿应该是孙家的嫡系。”
“原来是这个样子,那么王强呢?王强的妻子是怎么死的呢?”
李兴的眼神暗淡了很多,似乎沉浸到了回忆中去,那些回忆中满载着血污和伤痛。
“八年前,我们这里出过一场天灾,这是很少见的,所以人们都没有防备,在缺乏应对能力的情况下,第一波的灾害直接带走了许多人的性命。但是更多的人活下来了。”
“我记得,那个时候市里还派部队下来赈灾了。”
“是啊,可是疾病的速度,比人的腿脚快多了,当时的救援队还没有进来,我的老婆就病了,那一场病来的太急,我当时已经疯了,看着自己的老婆在自己的怀里,一点一点的体温升高,抽搐,说胡话,我四处求人,只要有人能救我的老婆一命,我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
“可是没有,没有人能帮我,灾难击碎了这些懦夫的心,他们只是颓然的,看着自己破碎的家,沉默着。”
“我想起了我的岳父,我找了一个三轮车,连夜骑着车到了我岳父那里,村子里一般都是有郎中和中药材的,我满怀希望,去见那个老不死的。”
“可是当我到了,他们居然连看都没有看,不仅仅没有救我的妻子,连我也被隔离了,我大喊我岳父的名字,我没有关系,但是最起码求求他,求他把自己的女儿就下来,可是,他没有!”
李兴老板愤恨的用手掌拍上了桌子,巨大声响里带着这些年的愤恨以及不甘。
“我被放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周以后了,灾难过去了,市里来的救援队消了毒,确认了我不携带病原体之后,我才被放了出来,我放出来以后,赶忙去找岳父,我满心以为,他会把他救下,可是等待我的,就只有我妻子已经火化的骨灰盒,和那个老家伙没有一滴眼泪的脸!”
李兴的面目扭曲,看着我,带着十足的恨意扭曲的笑道:“你知道吗?那个老家胡连哭都没有哭,琪琪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葬礼,我捧着她的骨灰盒,浑浑噩噩的走到了县城里,从白天走到黑夜,最终晕倒在了路上。“
听到一个悲剧,心里总归是有不舒服的感觉在,就算是我这么多年见惯了生离死别,但是这种事情,是没有办法习惯的,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已经八年了。”
李兴笑了,不再满是恨意,只剩下了思念和苍凉:”我在这里呆了八年,就是因为琪琪说喜欢我做的面,我在这里等,多么希望有一天琪琪就这么蹦蹦跳跳的走进门来,吃上一碗我做的面,我一定不会再懒着不肯给她做,我天天给她做,只要她能回来。“
说着说着,李星这个大老爷们的眼睛里居然带上了一点点的泪花,用手胡乱的抹了抹。我不会安慰人,只能学着电视剧里看的那些蹩脚的电视剧台词说道:“节哀,都已经八年了。”
“我其实也知道,那个老不死的也是没有办法,可是我就是不甘心啊!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让我的老婆死了,为什么啊!”
这一天,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在我的面前声嘶力竭的控诉着,控诉着多年的不公与悲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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