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搭的是九零后的头班车,一九九零是庚午年,十天干和十二地支中,庚午皆属阳。
而我赶上了好时候,出生的时间正是阳年阳月阳时阳刻。
几乎附近的几个庄子都知道东旺庄的尹老头赶上了好运气,阳年阳月阳日出身的大胖小子命里也是带的一股子阳气,天生的富贵命,注定要光耀门楣。
可爷爷面对别人的恭维却显得极其反常,不但不高兴,甚至还有些敷衍的意味。而我也不像不少算命先生说的那般玄乎,打出生起一直小病小灾不断,几乎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而此中隐藏的秘密,直到我十八岁成年的那天,才被爷爷第一次提起。
原来早在我出生之前,就有不少能掐会算的道士仙长前来拜访,几乎每个人都是一个目的:他们要收我为徒。
爷爷在破旧之前算是村里有名的神汉,见惯了大风大浪,也不想让我走上这条路,自然不会答应别人要收我为徒的请求。而父母则更是不相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十分不客气的将这些个道长给赶走了。
可就在母亲生产的当天忽然大出血,村里的条件无法让生产继续下去,爷爷一边气的跳脚,一边指挥大家抬着他当年娶奶奶的大轿将母亲送到医院去。
农村规矩极多,公公是没法陪儿媳妇去医院生产的,爷爷只能反复叮咛父亲要注意,要小心。耳朵快磨出茧子的父亲嘴上答应着,心急火燎的带着队伍去了医院。
可邪门的是,众人抬着轿子路过村道附近的坟地时候,却发现怎么的也绕不出去,当下陪同的产婆就说被脏东西迷了眼,失了道,让父亲转头回村想办法。
可父亲是个知识分子,根本就不信这套,拼了命的扛着轿子就往前走,产婆一边跟着小跑一边叹气。
母亲的惨叫声越来越撕心裂肺,时间接近正午,温度越来越高,母亲很快就有脱水的迹象,惨叫声也越来越小。父亲一看情况危急,医院遥遥无期,只能咬牙决定在这片坟地里继续生产。
于是阳年阳时阳刻出生的我,却最终落了个阴地生产,阴鬼接生的结局。
回到村后大家把情况一说,本来还兴高采烈的爷爷瞬间脸黑成了锅底,当着众人的面一脚将父亲踹到了墙角,整个人如同一只发怒的狮子。如果不是村里人拦着,爷爷可能会用铁锹当场把父亲拍死。
四阳鼎聚,天佑之命,却在生产的时刻受到阴气所冲,我的命格从出生开始就大乱,注定了我这一生的荣华富贵打了水漂。
如果只是富贵命完了那我也无所谓,毕竟不是人人都能荣华富贵的,当个普通人也没问题。但是爷爷却说,命格被破了就意味着我这一辈子和普通人的生活无缘了。我不明白,但不论如何追问爷爷也不开口回答。
前十八年虽然小病小灾不断,可我也到没遇到过什么生死危机的大事,我慢慢忘了自己出生时的事情,觉得我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
可就在十八岁的生日前一天,父亲却带着我回到了东旺庄老家,再次回到了爷爷的老屋。
奶奶早已去世,只剩下爷爷一个人还健在。爷爷对其他人都很严厉,却唯独对我慈祥温和,虽然爷爷的脾气有些暴躁,但我还蛮喜欢他。
我以为十八岁的生日回老家过是习俗,可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情,却和我整个人生有了扯不清的关系。
那天晚上十点,我已经躺在床上睡的迷迷糊糊,却被父亲突然喊醒。他搂着我用一种我至今也难以忘怀的悲伤语调说道:“尹陌,爸爸这辈子对不起你,你的命运本不该如此......”
平常我很少和父亲如此亲密的接触,一时间对他的举动有些抵触,但是他语调里的那种悲伤和无奈,却让我内心揪痛无比。
“因为我的愚蠢,才让你命运多舛,以后的路,只能靠你自己走了......”父亲说着竟然哽咽起来,我虽然听的云里雾里的,但也配合着帮父亲逝去了眼泪。
随后父亲将我引到了堂屋,便独自离去了。
我正纳闷呢,这大半夜的不让我睡觉到底什么意思,正想着呢,却却被坐在堂屋里的爷爷喊了过去。
爷爷向来不说废话,指了指地上的蒲团,让我跪着对堂屋里供的那尊黑布覆盖的神像行九拜九叩的大礼。
我小时候也向往成为无所不能的神仙,因此也偷偷看过爷爷的很多藏书,但他的书大部分是关于鬼的,这让想成仙的我兴致大跌,从那之后却再也没看过,但是里面的大部分东西我还记得。
三拜九叩大礼倒是经常拜的礼仪,但这他娘的九拜九叩大礼是个什么情况?
我虽然心里疑惑,却仍然听话的跪了下去,老老实实的行了礼节。
爷爷让我起来,然后伸手从香架上取下那尊神像,当着我的面就要将上面的黑布取下来,我连忙背过头去。
从小爷爷就叮嘱我不要偷偷看这尊神像的真容,否则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虽然我调皮捣蛋不少,但是唯独爷爷的话完全遵守,这尊神像的真容在我心里也一直是个谜。
“你现在可以看了,也许以后你会经常看到。”爷爷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随后自顾自的进了里屋。
我虽然没听懂爷爷到底什么意思,但也睁大了眼睛好奇的打量起这尊神像来。
我一只以为爷爷供奉的神一定是个太上老君,或者其他什么天君真君什么的,却没想到眼前的这尊神像竟然是个女人。
而且还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我了个去,老爷子该不能是个闷骚吧,竟然收藏这么漂亮的女神像,这种行为不是和现在的宅男收集手办模型一样嘛。
我很不地道的想着。
不过这尊神像确实很好看,这是一个身着古装的女子,发型繁复而美丽,身着的长袍雍容华贵。
这件长袍如果是大红的,那么一定很好看吧。我没来由的想到。
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爷爷抱着两件大红的衣服过来让我换上。我接过来一看,那是一件长袍,一件马褂。
我仔细一看,瞬间头皮发麻,这老头子竟然拿了一套寿衣给我!
我当然打死不肯穿。
爷爷见我如此倔强,只得和我说出了真相。当年我命格被破,早就已经阴阳失衡,别说当个普通人了,能不能活过十八岁都难说。可我自己争气,这么多年好好的活了过来,爷爷也在这些年里找尽了给我续命的办法。
最后爷爷找到办法就是:结冥婚!
对象还不是普通人,而是家里一直供着的神!
我瞬间炸了,我才十八岁竟然就要被安排冥婚,去他娘的该死的命格,老子宁愿现在就死!
我将寿衣狠狠摔在了地上,甚至还想将神像也砸个稀巴烂。可我终究没有下去手。
爷爷此时跪在了地上,老泪纵横。我心里猛地一揪,抱着神像也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我尹陌到底做错了什么?从出生开始就只能被动的活着,连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力都他娘的没有!
命格就这么重要?上天难道就这么对我不公?
十八岁的我,第一次对命运产生了抵触的念头,这也在我还略显稚嫩的心里埋下了叛逆的种子,在以后的人生里,这颗种子慢慢长成了参天大树。
哭虽然哭了,但是冥婚还得照样进行,爷爷为了我寻了十几年的方法,我总不能拍拍屁股就给拒绝了。
我哭着穿上了寿衣,在爷爷的主持下和神像行了夫妻之礼,随后就被爷爷推进了洞房。
这他娘算个什么事啊!我抱着个泥人坐在床上,欲哭无泪。
别人一夜春晓值千金,我他娘的搂着个泥人就算度过这一生的四大幸事之一了。这老头子到底靠不靠谱啊。
看爷爷总是拜这尊神像,看来这神像的女人来头也不小,就算是冥婚,人家就这么好说话的下嫁给我这命格被破的小子了?
爷爷你该不是被忽悠瘸了吧!
“想什么呢?”一道女人的声音突然响起,我被吓了一个激灵,低头一看,神像的眼珠子竟然动了,一直在盯着我。
我头皮直发麻,连忙将手中的神像随便一扔,整个人拱进了被窝,拿被子将自己的头蒙的死死的。
“既然拜过堂成过亲,你就得对我行夫妻之礼,如此这般对我,成何体统。”那女声似乎还不高兴了,声音冷冷的说道。
我浑身冒着冷汗,听她这样说,心里更加生气了。
你他娘的鬼东西,要不是老子倒霉,才不会娶你,你还他娘的跟老子要待遇要条件,信不信老子生气了,不管你是人是鬼照样休了你。
我心里一阵烦躁,掀开被子就钻了出来,想要立刻和她拍板摊牌,自此一拍两散,可我抬起头的那一刹那,整个人都呆了。
十八岁的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平常各式各样的美女杂志我也看的不少,自认为对女人的眼光贼毒,但眼前的这一个,我却真的做不到一丝一毫的挑剔。
那精致华美的凤冠,血红色的云肩凤袍,白玉般的皮肤精致无暇,完全符合我心中最完美的东方美女形象。
那精致的小脸和五官,根本不需要多余的脂粉修饰,整个人透着一股超凡脱俗的气质,仅仅这一眼,就让我产生了恍如隔世的感觉。
我干咽了一口口水,那女子朱唇轻启,却说了一句让我如坠冰窟的话。
“尹陌,你爷爷和你自己的命,都不在你们自己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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