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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气氛不冷不热,夏初有心活跃一点,但自己的情绪本身就有点沉甸甸的,又哪里活跃的起来。她越是想表现的自然,就越不自然,好像每个笑容都显得很浮夸似的。
夏初真是讨厌死今晚的自己了,也怕这样的自己会让苏缜觉得讨厌。到最后,小心翼翼的竟不太敢说话了。
吃罢了晚饭,夏初回了家。苏缜坐在马车里手支着下颌,隔帘看着车外的街巷。
天已经黑了,过眼也只能看见稀稀落落的门灯,昏昏欲睡般的缓缓向后,无端的就让人觉得沉闷。
回到宫中,苏缜先去了御书房,站在书案边随手拿起一封折子来,打开一看,是礼部呈上来的关于大婚纳彩礼的清单。他皱了皱眉头,又把折子合起来放了回去。
安良正让人端了茶进来,看见苏缜的表情后,轻声道:“皇上,今儿就别看折子了,早点安寝吧。”
苏缜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却站着没动。安良想了想,以为是夏初那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皇上烦心了,便小心地道:“皇上最近事务繁杂,若是出宫去也不得开心,倒不如多歇一歇,龙体为重啊。”
苏缜回头想对安良说点什么,可安良一个太监,他又觉得好些话不该说,不能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不开心,是因为看出夏初有心事。他不知道她的心事是否与自己有关,也辨不清自己究竟希不希望与自己有关。
今晚的一切似乎都不太对,或许安良说的对,如果出宫也不得开心的话,得空还不如多休息休息。但是不出宫,要怎么见夏初呢?
苏缜沉默地接过茶盅来,刚送到嘴边就愣住了。
不对,这里面似乎有什么概念被自己给偷换了。
从前他出宫时,都是挑不太忙的日子,偷得浮生半日闲。可他今天批了一天的折子,与吏部礼部还有尚书省的大臣说了许多的话,他那时明明已经很累了。可他就是想出去。
他想看看夏初明朗的笑容,想听她叫自己‘黄公子’时的声音,想看她戴上自己送她的帽子自得的神情,想看她说起案子时微微蹙起的眉头,随意的吃点东西,随意的聊聊天……
好像就是这些。好像想起这些就让他觉得愉悦。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宫就等同于了去见夏初?从什么时候开始,去见夏初就等同于了快乐?
往日里夏初高兴,他便也高兴;今天夏初沉闷,他便也沉闷。夏初拦着他进门的时候他心情失落,夏初请他进去他又欢喜起来。
他的情绪什么时候竟不知不觉的被夏初给左右了?为什么就被她给左右了?
苏缜端着茶盅楞了好一会儿,然后不可置信地笑了一下,反手叮地一声将茶盖盖上,扔回了茶盘里。动作有点重,把那端茶的小太监吓了一跳。
安良赶紧把那小太监给支了下去,轻声地问道:“皇上……,是不是累了?”
苏缜犹自出神地站在龙书案前,就像没听见似的。安良悄悄地探头瞄了一眼,见苏缜表情有些怪异,像是笑又好像没在笑,眼睛盯着一个角落,仿佛那个角落能给他什么揭破世间玄妙的答案一般。
安良没见过苏缜这样的表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各种话滚到嘴边又都给咽了回去。长久的沉默,让他后背如芒刺针扎一般,难受的要命。
过了不知道多久,苏缜才动了动,抬手缓缓地放在那摞奏折上,手指微微地敲了敲,随后将刚刚那本被他扔回去的纳彩礼清单抓在了手里,大步地走到了书案后。
安良忙上前两步候着,苏缜却没用他,自己用水注点了水到砚台里,拿起朱墨胡乱的研开,抄起笔来在折子上走笔游龙地一挥,然后扔给了安良,“交礼部。”
“皇……”还没等安良的那个‘上’字说出口,苏缜已经将笔掷下,逃也似的走了,给了安良一个看不清的背影。
安良咽了咽唾沫,小心地把折子翻开看了一眼,见苏缜批了两个字:速办。墨研的不匀,落笔也很用力,笔锋都有点飞了。他拿着那本折子楞了好一晌,心说这到底是怎么了?
转天一早,夏初就背着小包袱去了府衙,跟常青去府衙马厩找了一匹马,虽然没有蒋熙元的那匹漂亮,但也还算顺眼,很好欺负的样子。
常青跟她牵着马一前一后的走出来,道:“头儿,你这是没睡好啊?”
“激动的。”夏初随口说着,把马牵到上马石旁边,踩着镫子坐了上去。这匹黄马上下的点了点头,又甩了甩鬃毛,把夏初弄得有点害怕。她回头对常青道:“你骑术怎么样?”
“一般般,能跑快马。”常青也坐上马去,把缰绳往起一拉,拍了拍马脖子,“哎,虽然我不是跑江湖的,但好歹咱也是捕快,骑马这事儿算是必备的技能。没事儿,头儿您跑您的,我能跟上。放心。”
“不是……”夏初哭笑不得,“我是说,路上你跑慢点,照应着我一下,我其实不太会骑马。”
“啊?”常青楞了楞,“您这是逗我呢吧?”
“谁有空逗你啊。我这是第二次骑马,上次骑的是蒋大人那匹,而且大人还一直在旁边教我。”
“那您就要去梁城?!别了,您要是信得过我,我就带个捕快去,该查该问的一准不会漏下。别回头路上您再摔了,我可担待不起。”常青说着就要下马,被夏初赶紧给拦住了。
“一回生两回熟,我要不骑岂不是永远都不会骑了。捕快必备的技能,我哪能不会,你慢着点就是了,没事,有事也不用你担着。”夏初觉得这就跟拿了驾照要上路一个道理,紧张归紧张,过去就好了。她技术虽然不好,但是胆子大,马这东西又不是车,人家马自己还能有个判断呢,不会往树上撞的。
夏初深吸一口气,回忆了一下蒋熙元的骑马教学课,挺直了身板一夹马腹喊了一声驾,这黄马还算听话,甩着尾巴起步了。
一直到出了城门都很平稳,夏初和常青都放下心来,到了城外官道上,夏初胆子也大了一点,便扬鞭打马开始跑了。
马跑得不算很快,一直到中午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两人在官道旁一个庄户的食肆里简单吃了午饭。下马的时候夏初因为夹马夹的紧张,觉得腿都软了,走路直有点打晃,手心全是汗,胳膊也因为一路的紧绷而肌肉发酸,拿起筷子来都微微的发颤。
常青瞧着就乐,一条腿翘在长凳上,咬着个馒头呜里呜涂地说:“要我说,不歇这一晌可能还好,歇这一会儿下午再继续跑,恐怕就吃不住劲儿了。我第一次骑马跑远路就是这样,最后都是拿胳膊肘勒缰绳才勒停的。”
夏初不以为意地道:“饿啊,不歇着吃饭,别说用哪勒停马了,保不齐半路就头昏眼花的栽下来。没事,这就是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造成的肌肉紧张,揉一揉就好了。”
吃了饭,夏初就跑到外面压腿松肌肉,浑身乱颤了半天,觉得差不多了才翻身上马。可一坐到马上她就觉得有点不对头了,姿势恢复到骑马时的状态就开始觉得酸疼。可常青那边已经打马起步了,夏初只得咬牙跟了上去。
因为没力气,所以骑马的姿势也松散了很多,她的黄马像没了束缚似的,跟着常青的马开始狂奔。夏初开始害怕起来,喊了常青一声但常青没听见,也只好继续扛着。
按上午的进程,他们大概得酉时才能到京兆郡,结果下午快了不少,未时二刻不到就到了京兆郡的管阳城了。常青停下马准备打听一下喻温平所说的那个福来客栈,刚跳下马,就听见身后一声短促的叫唤。
回头一看,见夏初正在那匹黄马旁边的地上坐着,手捂着脚腕,脸埋在膝盖里一声不吭。常青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蹲在夏初旁边,“头儿?怎么的了这是?”
夏初摆摆手,半晌才抬起头来,抽了一口冷气道:“脚往镫子里塞的太实了,下马的时候没撤出来,被马镫子绊了一下,栽了。”
“我就说嘛!”
“你说什么说!路上喊你你也听不见,我的马就跟着你的马一路狂奔,说好的跑慢点呢?说好的照应着点呢?”她指了指常青,把手按在他肩上,“扶我起来!”
常青无奈地点点头,拉着夏初的胳膊把她拽了起来,“得,是我的不是,您走两步瞧瞧,看有没有哪伤着了。”
夏初走了半步,右脚没事,被马镫子绊住的左脚却落不了地了,一着地脚腕就跟断了似的。她把手探道靴子里面按了按,觉得好像是肿了。
“扭了是不是?”常青问她。
“是。”夏初一屁股又坐回了地上,忿忿地说:“你说回去我是不是得找个算命的看看啊?我是不是走路踩着什么不该踩的了,怎么光伤脚呢!以前天天练功夫也没怎么伤到过,这倒好,左脚伤完伤右脚。”
“我看人正过骨,来来,我试试。”常青摩拳擦掌的就要扒她靴子,被夏初一掌给推到一边去了,“你再给我掰折了!筋骨这东西是随便正着试试的吗!”
“那得嘞,咱也先甭找什么福来客栈了,趁着城门没关赶紧进城找个跌打大夫去吧。”常青说着又把夏初给拽了起来,夏初脚一沾地又是一阵龇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