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穿白大褂的妇女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拿着暖壶往杯子里倒了杯热水,递给了林彦。
林彦怔了怔,还是接了过来,杯子热乎乎的,林彦捧在手里,轻轻的往杯子里吹了两口气。然后他慢慢的小口喝起了水,肚子里立刻就传来咕噜噜的声响。
“饿了吧?”
“没。”林彦摇了摇头,头低的低低的。
那位妇女变戏法似的从桌子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馒头来,递给林彦,微笑着说道:“吃吧。”
林彦犹豫了一下,感激的看了面前的人一眼,接过来馒头狠狠的啃了两口,咽了下去。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把馒头从嘴边儿挪开,喝了一小口水。他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这位面目和蔼的人,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我吃饱了,能,能不能,装起来这个馒头啊?”
“吃饱了?”这位妇女忍不住笑了起来,摸着林彦的小脑袋说道:“半大小子,吃死老子,饭量大着呢,怎么才吃了两口就饱了呢?快吃吧……”
“不,不吃了。”林彦固执的摇了摇头,说道:“我喝点儿水就成,这个馒头,我,我要带回家让弟弟妹妹吃。”
这位妇女突然怔住了,她像是不认识林彦似的,怔怔的看着林彦……在这样一个年代里,她见过太多进城乞讨的农民了,还是第一次遇到一个听口音就知道是外地人的孩子,独自一个人来这里乞讨,而且还在饥饿到快要命的时刻,还想着家里人。
这个多苦多难的年代啊……这位年轻的妇女,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叫宁梓萱,是汉口区人民医院的一位妇科医生,今年三十四岁,是个党员。今天上午十点多的时候,汉口火车站货场保卫部门送来了一个昏迷不醒的孩子,衣衫破烂,浑身黑漆漆的。
据说这个孩子是从火车车皮装煤的车厢里刨出来的,医院里赶紧检查这个孩子的身体状况,准备抢救,而宁梓萱,便是当时的一位主治医生。她们检查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这孩子并没有受什么重伤,只是身体表皮受到了一些重击,有些淤青,而导致昏迷的主要原因,是长期营养不良,再加上穿的实在是太过单薄,饥寒交迫下,才昏过去了。
既然没有受到重伤,在打了点滴清洗了身体之后,医院里就有些犯难了。对于一个昏迷不醒,身世不清的孩子,该如何处理呢?要知道,那个年代里,基本没有日子过的舒坦的人,口粮都是有限制的。
说实在话,在场的每位医生心里面都想帮林彦,问题是谁家也不容易。最后是宁梓萱主动把林彦接到了自己的宿舍里,宁梓萱的丈夫在部队里,平时很少回家,而宁梓萱本人和婆婆闹不到一起,住在一起互相都看着不顺眼。于是宁梓萱便把孩子送到了娘家让母亲帮忙看顾着,自己就住在医院宿舍里。过年的时候,宁梓萱也只是去婆婆家看了看,正月初一吃了顿午饭,便回到医院主动要求值班了。
至于把林彦大包大揽的自己接过来,这倒不是宁梓萱的风格比别人高,心地比别人善良。当然这也是一个原因,不过宁梓萱心里明白,最重要的原因,还是自己心里的那份儿自私。她一个人住在这个宿舍里,心里害怕。
这个单人宿舍,原本是医院里条件较好的,一般都是主任医师一类的住宿,像宁梓萱这类家在本地的医生,都会回家住,即便偶尔在医院里值班,回不去了,也是住几个人最少两个人一间的屋子里。
然而这间屋子,医院里的人却没有谁愿意,或者说没有谁敢来住宿,因为传说这间屋子里闹鬼。
医院里的住房也比较紧张,宁梓萱这样一个本地的医生要住在这里,本来就不合乎规定,碍着都在一起工作,而且院长又是曾经宁梓萱父亲的一位老战友,面子上抹不过去,只好答应了宁梓萱,给她安排了这间没有人住的房间。
在这里住宿已经有俩月了,起初的时候宁梓萱害怕过,她听说过这间房子里闹鬼的事儿,不过胆颤心惊的住了一段日子之后,发现并没有什么诡异的事情发生,宁梓萱的心也就放下了。可从上个星期开始,她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有时候半夜正睡的香呢,会突然好像有人推自己似的,她就会惊醒。
都一个多星期了,天天晚上如此,宁梓萱害怕的不行,可又不能向上级汇报争取换间屋子。一来医院的住房紧张,二来,她也找不到个合适的理由,总不能说因为这间房子闹鬼吧?
她已经两天没敢回屋住了,晚上就在值班室和值班的医护人员做伴儿,困了乏了就在值班室眯一会儿。为此主任还表扬她为人民服务尽心尽力呕心沥血呢,劝她不能这么劳累自己,要注意身体。宁梓萱知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回事儿,自己的身体顶不顶得住另说,一直在值班室住着,时间长了总会让人挑理儿的。
今天遇见了这个没人愿意领回去照顾的孩子之后,宁梓萱忽然想到,有这么一个孩子给自己做伴儿,岂不是要好些么?虽然只是个孩子,但是有个伴儿,就能壮壮胆儿呢。
林彦当然不知道这些,不过当她看到宁梓萱哭了的时候,林彦立刻把馒头递了过去,满脸内疚的说道:“我,我还给你,我不吃了,我不要了。”
“没事儿没事儿,你吃吧,哦不不,你留着吧。”宁梓萱赶紧推回去林彦的小手。
“那你,为啥哭?”
“哦,不为什么,你是哪里人啊?”宁梓萱赶紧转移话题,强露出微笑来。
“我是河南安阳人。”林彦出来过几次,明白别人问自己是哪儿人的时候,要说省份,然后是市名。
“你自己出来的吗?”
“嗯。”
……
林彦觉得面前的这位阿姨很亲切很和善,在交谈中,他才知道自己是昏倒后被送进了医院中,而现在就在医院中住着呢。
谈了一会儿话之后,林彦也放得开了,他问道:“姨,我有没有得啥病啊?”
“哦,没有没有,好着呢,你呀,就是饿着了。”宁梓萱急忙摸着泪儿笑着说道。
“那我现在能出去不?”林彦问道。
“你想干什么去啊?”
“我,我得出去要饭,我得多要点儿,好早点回家,家里爷爷还有弟弟妹妹等着吃饭呢。”林彦脸上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宁梓萱忍不住泪水又流了出来,她说道:“小同志,你现在不能出去,你得养好了身子才行呀。”
“那,那我啥时候才能养好身子啊?”林彦有些担心起来。
“得好几天。”宁梓萱实话实说,不过她担心林彦更着急,所以回答的有些模棱两可。
林彦赶紧翻身下了床,找来找去找不到自己的鞋子,只有一双洗的干干净净的旧棉鞋在地上,可那很显然不是他自己的。
宁梓萱看着林彦那焦急地模样。赶紧指着那双鞋说道:“就穿那双吧。那是阿姨给你找地,你地那双鞋烂的不能穿了都。”
“我,我谢谢阿姨了。”林彦一边儿感激地说着。一边儿穿上鞋子。“我,我得走了。我得早点要到好多吃的。送回家去,家里爷爷和弟弟妹妹都等着吃饭呢。”
说着话,林彦跪下给宁梓萱磕了个头。抽泣着说道:“我记得您了,等我将来过好日了,我一定好好报答您。”
“别,小同志,快起来。”宁梓萱慌了神儿。急忙扶起来林彦,宁梓萱已经哭出了声,她问道:“你平时要饭得几天啊?阿姨帮你要饭去,你歇着。别出去,乖,听话……”
林彦被宁梓萱扶了起来,他怔住了。小脑袋瓜子里开始想事儿,平心而论,他实在是感激宁梓萱,也不想再麻烦人家了。不过林彦看了那个被自己放在床上地馒头,他看着馒头想着,要是这个阿姨……能帮自己要饭,要到馒头的话,不多,有五六个馒头就比他要两天饭强得多啊。
见林彦怔怔地看着那个馒头,宁梓萱轻声说道:“小同志,阿姨帮你要些馒头,要些……玉米面窝窝,好不?”
林彦低下了头,咬着嘴唇儿想拒绝,又不想拒绝,他舍不得。他现在心里已经完全相信,面前的这位阿姨能帮自己弄到馒头和窝窝头,这些可是很难得的啊。
终于,他再次屈膝跪了下去,使劲儿的磕了两个头,他还想磕头,不过被宁梓萱拉住了,抱起来放到床上。宁梓萱认真的说道:“听阿姨的话,好好在屋子里躺着,住两天,把身体养好了再走,你走的时候,阿姨给你馒头和窝窝头。”
林彦低着头,咬着嘴唇儿,肩膀一颤一颤的抽泣着。
宁梓萱明白这个孩子是不好意思说出来,他实际上已经答应了。宁梓萱摸了摸林彦的小脑袋,说道:“阿姨要出去做事了,你要乖些,在屋子里待着别出去。”
林彦点了点头。
宁梓萱往外走去,林彦抬头看着宁梓萱的背影,然后他满含着泪水的眼睛突然瞪大了,他看到了宁梓萱的后背上,趴着一个黑影,那黑影伸出两只爪子扒着宁梓萱的肩膀,黑影尖细的脑袋就贴着宁梓萱雪白的脖颈,头部两侧还有两只闪着绿光的小眼睛。
“姨!”林彦惊呼出声,对于这种黑影,林彦首先想到的就是土地庙里那个黑影,他坚决的认为,这种东西绝对不是好东西,它一定是要害宁梓萱的。而林彦,绝对不希望这种东西害了宁梓萱。
“嗯?”宁梓萱惊讶的扭过头来,她看着林彦惊恐的瞪大了的眼睛,很是诧异的说道:“小同志,你怎么了?”
林彦从床上蹦了下来,他四处张望了一圈儿,没看到有任何趁手的武器,他心里最想要拿到的是一把刀,无论是什么刀,可惜没有。林彦干脆疾步走到宁梓萱跟前儿,猛一下到她身后,伸手便抓向那个黑影。
黑影并不大,有两尺长,不足一尺宽,眼看着林彦伸手抓了过来,那黑影显然吃了一惊,身子一纵跃上了宁梓萱的肩膀,扭头怒视着林彦儿。
林彦一抓不住,只是在宁梓萱背后挠了一下,他干脆跳了起来,一巴掌打向那个黑影。
黑影这次没有躲闪,两眼顿时放出凶光,吱的一声扑向了林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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