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婆缓缓睁开眼,冲秦无命拱了拱手,道:“我是从辽东白水河那边来的,你叫我灰姑好了。”
这灰姑睁开眼的瞬间,给我吓了一大跳,只见她左眼没有眼仁,整颗眼球一片惨白,而右眼则正好相反,眼球漆黑一团,看不到任何眼白。
这一黑一白两只眼,配合她那张树皮般的脸,把我跟楼欣都吓够呛,但秦无命却毫不在意道:
“我听说白水河那边的人,都会跳大神,灰大姐肯定也是此中好手,幸会。”
灰姑摇头道:“我那点微末道行,跟无命阎王比不了,不过老婆子既然远道而来,不试试就走,有些不甘心,要不先让我来替这姑娘瞅瞅?”
秦无命客气地笑道:“灰大姐说笑了,你能出手,那当然更好了。”
灰姑嗯了声:“那就献丑了!”然后她目光扫了眼楼欣,道:“欣子,你把挖到的那根针,拿出来给我瞅瞅。”
楼欣从抽屉里拿出针,递到灰姑面前,只见那根针通体晶莹透亮,长度有点像织毛衣的针,但又比毛衣针细,上面还带着几处血丝。
灰姑拿着针仔细地打量,然后又凑到鼻子上闻了闻,冷笑道:“这哪是针啊?而是畜生的牙!”
“畜生牙?啥畜生的牙能长这么长?还这么细?”我忍不住质疑道。
灰姑回答道:“人工打磨过,所以才细,至于是啥畜生的牙,那就说不准了。欣子啊,我先唱段曲,唱完我就去下面找找你爹,问他有没有得罪过啥人。”
让楼欣拉起窗帘,灰姑从怀里摸出张小皮鼓,边拍鼓边唱了起来:
“鼓打鞭子点,我去阴司三间走一番,我喂好马备好鞍,带足草料多拿钱,文件包挎在肩,搬鞍认蹬上马走连环,快马加鞭往前观,那地狱门前两盏灯,一盏暗来一盏明,明灯乃是阳间路,暗灯乃是阴死城……”
灰姑嗓子不好,唱起曲来特沙哑,不过调子却拿捏的很准。跳大神在东北并不罕见,南方人管这个叫走阴,简单来讲,就是通过唱歌跳舞引来脏东西相助,从而让魂魄离体,帮人去阴间问事。
这道理有点类似出马仙,但跟出马仙不同的是,跳大神专门引鬼上身,也只有鬼带路,她才有去阴间的资格,否则就算能去,那肯定也回不来。
而出马弟子借助的是仙家的道行,相比之下,跳大神就显得业余多了。
一般的跳大神仪式,由两人完成,这两人分别是大神和二神,像灰姑这种单独的也有。
趁灰姑唱曲的功夫,秦无命冲我使了个眼色,跟着他走出屋,穿好鞋后我问道:“怎么了?”
秦无命边下楼边对我道:“这事没表面上那么简单,处理起来会很麻烦,所以咱就别管了,让灰大姐自己折腾去吧。”
我皱着眉道:“你刚才不是还说,要免费帮楼欣看事吗?现在咋又反悔了?”
秦无命脸色有些难看,对我道:“灰大姐说的没错,那根针,的确是某种畜生的牙齿,楼欣能把它挖出来,就说明有人事先埋在那,设套等她来上钩的。”
“给她打电话那男的,让她用针戳胳膊,这原理啊,就跟给成精的畜生咬了一样,只要戳下去,那她肯定没命。”
“这已经不是借阳寿那么简单了,而是有仙家盯上她了。那灰姑道行比我差远了,她跳大神也没啥用。”
下到三楼,我有些不甘地问了句:“那照你这么说,楼欣是死定了?”
秦无命摇头道:“其实要我管的话,也不是管不了,只是为这点事得罪仙家,有些不值得。”
等我俩走到一楼,秦无命指着单元门对我道:“外面有人等咱们呢!”
我推开单元门一瞅,果然,只见言师傅躺在绿化带里,右手上满是血,脸色无比痛苦。
看到我俩出来,言师傅急忙爬过来,跪在秦无命面前道:“前辈,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错了,真的……求你放我一马吧。”
我低头瞅了眼,只见言师傅右手上满是腐肉和蛆虫,整个手掌上满是窟窿眼,烂的简直不成样子,就连白骨都露出来了。
而且那腐烂正在向手臂延伸,可以想象,他得疼成啥样子。
秦无命脸上满是暴戾之气,狞声对言师傅道:“小崽子,你的降头被我破解,现在要受到成倍反噬,我问你,你服不服?”
言师傅疼的满头大汗,咬着牙道:“服……我服!其实我也没啥坏心,事没办成,我就是生自己气,所以想把气撒在这小孩身上,我要早知道他是你徒弟……说啥我也不能下这手啊?”
他目光带着浓烈的乞求,朝我望来。
我没吭声,就听秦无命仰头狂笑道:“徒弟?哈哈哈……你真是瞎了狗眼,他可是我师叔啊!得罪我师叔,那只能算你倒霉。今天我不光要收了你的道行,你这条命也一起留下吧!”
听秦无命这意思,他打算大庭广众下杀人?刚开始我还很害怕地往四周张望,但很快我就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言师傅跪在地上,看我的目光逐渐变得阴毒起来:“你师叔这么年轻?不太可能吧?前辈……只要你肯替我把降头消了,我愿意出钱换命啊!”
“再说……我下的降头也不足以致死,最多只是让他手烂几天……我师父是苗疆言不平,你看我师父的面上,救救我!”
秦无命咳嗽了声,说:“言不平算什么东西?他那点微末道行,也敢收徒弟了?你自己种下的果,自己承受吧,不过得罪了我师叔,你这条命我肯定留不得。”
话刚说完,我看到秦无命突然伸出手掌,掌心裂开一道口子,一只黑色的甲虫从肉里硬生生钻出来,然后爬到了言师傅脸上。
还没等言师傅反应过来,那甲虫居然顺着他耳朵眼爬了进去。
“哇!哈哈……哈啊哈哈!”接下来,言师傅整个人都像发疯似的,躺在地上疯笑。笑了没一会,他站起身就往小区外边冲。
外边是条公路,迎面开过来辆大卡车,言师傅边笑,边弯腰,然后猛地钻进车轮下……
卡车又前行了大约五十米,这才缓缓刹住,车轮在地上擦出一行血,言师傅脑袋都给碾碎了。
眼前的血腥一幕,看的我灵魂出窍,双腿直打摆子。
秦无命走上前瞧了眼,微微笑道:“我给他下了失心虫蛊,我一般不愿意用蛊术,既然他敢对你起心思,我就要让他尝尝蛊术的滋味,虫子只要钻进脑袋里,他必发疯求死,只是这小子为啥不跳楼呢?跑去给车碾死,还要连累那司机。”
“不过话说回来,反正他是故意送死,人家司机是不能承担责任的……”
我好容易才从震惊中缓过来,姓言的害我在先,我恨不得亲手将他掐死,只是于眼前这画面……未免也太过血腥了吧?
秦无命拍着我肩膀道:“陈亮啊,你也别怪我心狠,既然我答应山火保护你,那就要保护到位。再说这小子死有余辜,今天我要是放他活着离开,那搞不好他会心生怨恨,回头再来阴你。”
此时,公路上聚集了几个人,站在那里围观,拍照,处理了下掌心的伤口,秦无命带着我往出走。我一把将他拉住,道:
“秦师傅,我想求你件事。”
秦无命很和善地冲我笑道:“你这就太没意思了,你说话,那我肯定照办。别忘了,我也是半个陈家人啊。”
我指着背后的居民楼,道:“你帮下楼欣吧,既然灰姑管不了,你要再不帮她的话,那楼欣就死定了。”
秦无命眯着眼看我道:“你跟她又没关系,为啥替她说话啊?”
我沉声道:“楼欣是无辜的,我虽然不认识她,却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她死。”
秦无命犹豫了下,咬牙道:“行吧,反正已经沾上了因果,我尽力帮她就是了,但如果实在帮不了的话,那咱也没办法。”
重新上楼后,我问他:“你觉得那颗牙,是哪种动物的?”
秦无命说:“看着像蛇牙,可蛇牙又没那么长,总之打电话的厉鬼,肯定是啥厉害东西派来的,没有因果,鬼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害人,否则老天也不能容他。”
我俩重新回到楼欣家,只见灰姑还在那唱曲,曲调变得比之前更难听了,就跟鬼哭狼嚎似的:
“幽冥城墙三丈六,青砖对对排成行,黑白大路修的多那么工整,也有去的也有回还,也有老来也有少,也有女来也有男,也有骑马坐轿的,也有推车把担担,也有瘸瞎聋哑痴捏呆傻精神不完全,这阴阳河水深又宽……”
听她唱了五分多钟,灰姑突然收声了,一黑一白两个眼珠,无神地注视着天花板。
“灰大姐到地方了!”秦无命小声提醒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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