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大师将我一路领进了屋子,然后一直来到了卧室密道中的地下室,在那一整面大理石浮雕上面,我又重新看到了当初正邪两道抢得凶猛的饮血寒光剑。
依旧是被无数贴着符文的铁链给捆住,不过那八道不断喷涌而出的白色冷气,却也没有再滚滚冒出,饮血剑悬停于空中,外面罩着银色剑鞘,乃鱼鳞而制,再外面,有用细碎的麻布给小心细致地包裹着,如果仔细看,能够发现这些麻布之上,也有密密麻麻的细线勾勒,无一不用上了巧妙心思。此间再看宝剑,我突然有一种感觉,那就是犀利不再,反而给人一种沉稳平淡之感,好像是宝器蒙灰,深沉内敛。
于大师得意地看着自己的这份佳作,在两米之外站定,然后看向了我,充满期待地说道:“二蛋,你去拔剑。”
我还在仔细观察这饮血寒光剑,瞧见它再无当日那荡漾连绵的红光溢出,晓得这几年的磨砺,已然使得其凶气减退许多,不过此剑乃魔物,凶性只能消减,而不能绝灭,一旦有楔子引导,立刻就会重新恢复。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听得于大师吩咐,出于信任,我也不会拒绝,而是走到大理石墙壁之前,伸出手,抓住了半空中的剑柄,然后用力,缓缓地往外面开始拔了出来。
这剑里间,有一股磅礴的吸力,一开始就仿佛石牛入河,难以为继,而后当我的气息传递入内,似乎才松动了一些,接着剑鞘之上的鱼鳞似乎开始活过来了一般,不停地蠕动,每一次韵律而出,我都能够感受到那阻力减轻几分,而在几秒钟之后,一声铮响,一道雪亮的光华从我的手间抖落出来。
寒光凛冽,剑凉如水,再不复当日那红腾腾的杀气,反而像那月光一般淡凉,剑尖之上不停颤动,发出“仙翁、仙翁”的震响,让人心中凭空生出几许冷意来。
于大师见我顺利地拔出了,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和颜悦色地拍着我的肩膀说道:“我这几年,心血皆附于它上——此剑当初祭炼之时,太过于血腥,吞噬了无数性命,是一把凶名赫赫、血染剑纹的魔剑;而我在其上面,加诸了无数手段,凝固于身,也为你量身打造了这鱼鳞剑鞘,名曰‘忍惕’,便是想让你在杀人沾血之前,警惕忍心,以慈悲为怀,你可晓得?”
当初于大师和刘老三决议此剑将交由我的手中,如今几年过去,我也快满十八,如此交接,也算是约定,不过此番瞧见于大师郑重其事,我的脸也不由变得严肃起来,躬身回答道:“小子晓得,定不负于老赐剑之恩,也不会忘记初心,持剑行事之前,一定再三以此戒律为准,不添无妄血债。”
两人一问一答,算是交接仪式,于大师将这剑身上的锁链取了下来,连带着那毫不起眼的布裹都给我拿好,然后拉着我重回小院。
南南将茶水添上,于大师语重心长地又吩咐道:“我再唠叨几句,你这几年,成长极为迅速,特别是去了南疆一趟,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沉稳和内敛了许多,这也是我为何会将这饮血寒光剑交付于你手上的缘由,不过这剑是凶物,也是宝器,许多人都盯着它,虽然被我改变了外观,抹杀了杨从顺的印记,但若是被集云社或者其余邪派瞧见,保不得会起贪心,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少用的好。”
这饮血寒光剑,乃杨大侉子为了超越于大师的雷击枣木剑,费尽毕生心血而成的作品,就连于大师也夸赞不已,而这几年又耗费了于大师的无数心力,这金陵双器以这种形式联手打造出来的东西,可是我们这个行当里面的梦寐以求,财帛动人心,的确应该低调。
我依旧点头,如啄米之鸡,长辈经验比晚辈都足,多听多学,都还是有好处的。
聊完饮血寒光剑,我将其收起来,用麻布包裹之后,十分不起眼,这时南南问起了胖妞这个曾经和他一起玩儿过的小伙伴,我心中难过,讲起了胖妞在边境山林中失踪一事,南南听完,一言不发,沉默许久之后,走到院墙边,揭开一截雨布,只见那儿竟然有几十个木雕,都是胖妞的形象,有大有小,被摩挲得光亮无比。南南挑了又挑,终于从中选了一个核桃核大的小木猴,递给了我。
这小木猴儿是用黄梨木雕制,正面是胖妞惟妙惟肖的造型,而在背面,却有它化身魔猿之时的恶相,宛如阴阳双面之相。
他不怪我,反而晓得我心中的痛苦,这才给我一个猴儿木雕,一解相思之苦。
离开于家小院,我背着饮血寒光剑,来到了邮局,给几位相熟的朋友写过了信,然后又前往江宁分局那儿,去拜访李浩然局长。他在办公室接见了我,相比总局的李庆亮李副局长,他倒没有说太多的套话,而是跟我谈及了南疆前线的事情,说安南人并不甘心于自己的失败,还将会在几日之后进行反扑,不过我方肯定不会让其得逞的,一定会守住阵地。
谈到了龙虎山的人,我着重讲了一下对于赵承风的观感,沉稳有力,长袖善舞,给人的感觉十分不错,而且本事也极为了得。
李局长点了点头,不过还会说道:“赵师弟这人,自小就天资聪颖,无论是对道法,还是对人情世故的领悟,都很高,不过唯独有一点,那就是没怎么受过挫折,古语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没有受过苦难和折磨的人,考虑问题并不全面;二蛋你以后如果有机会跟他共事,可一定要记得提醒他,不要让他走了弯路。”
看得出来,李局长对赵承风那小子还是蛮关心的,如此说来,龙虎山想要重点培养赵承风的传言,看来的确属实。
聊完了赵承风,我又问起了好兄弟罗大屌的近况来,几年前他入了龙虎山苏冷门下,因为山门管得颇严,倒也一直没有再联络过。说起他,李局长满脸微笑,说贤坤天赋异禀,一入门便获得了诸位长老的重视,连张天师也对他另眼相看,如今在苏师叔门下修研道法,进步很快,如果他达到了出山门的标准,说不定你们兄弟,以后很快就会见面的。
从局长办公室出来,我又去了二科,向荣大姐和老孔都在,另外还有一些人,眼熟,但人不熟,总感觉物是人非,十分感伤。
假期匆匆,很快我便返回了省局,这时总局和中央都已经来了人,申重忙得脚跟踢到后脑勺,有一人抓一人,忙乎接待工作。我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就帮衬着,忙前忙后,大概数了一下,发现这回帝都来人不多,也就十二个,再加上我们省局的四个,总共就十六个人——倒也是巧了,世界太小,我到了这才晓得,省局的另外两个人,居然就是戴巧姐和丁三。
帝都来人虽少,但个个的气度皆是不凡,十分难伺候,我这才晓得当时申重为何会感觉到诧异,原来还真的是一份劳心劳神的苦力活。
除了一些行政人员之外,我特别注意到了一个浑身素净的老者,没有人跟我说过他是谁,为人十分低调,基本上不出面做任何事情,也不负责具体的业务,不参与讨论各种细节,而是深居简出,让我差一点儿都以为他就是一个哑巴,不过帝都来人无论是谁,再牛逼厉害,见到他,都得毕恭毕敬地喊一声“黄老”,瞧那恭敬模样,简直让人觉得好像是天大的人物一样。
至此,我才晓得这些人里面,地位最高的,就是他了。
我们是在二十五日上午乘车赶往的句容,路程并不算远,到了乡下之后,所有人开始下车,然后雇了当地的乡亲,抬着许多礼物,一路朝着山林间走去。前前后后,总共有二十多人,算是一条比较长的队伍,然而山路之上,除了我们还有其他的人,除了山民和樵夫,还有一些一看就知道不是此地的外乡人,这些人身上鼓鼓囊囊,行李也十分古怪,一看就知道藏着很多东西,丁三有些草木皆兵,问申重,说要不要盘查一下,开山观礼,兹事体大,可不能出了岔子。
申重看着前方的领导们,一脸苦笑,对丁三说道:“老丁,进了这山林,便不是我们做主了,人家茅山自有行事,还轮不到我们来操心。”
这话儿说得丁三一阵郁闷,看着几个身上佩剑的小子从我们身边呼啸而过,耸了耸肩,说得,咸吃萝卜淡操心,我不管了。
如此用那光脚板走,风景倒也极美,峰峦叠嶂、云雾缭绕、气候宜人,奇岩怪石处处耸立而出,大小溶洞深幽迂回,灵泉圣池星罗棋布,曲涧溪流纵横交织,绿树蔽山,青竹繁茂,物华天宝,端的是一派好风景,如此闷头而走,突然前方有人叫道:“到了,到了,茅山到了。”
我猛一抬头,瞧见一座雄山,居中而立,心中突然莫名激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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