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紧紧抓住她的手,那把剪刀就好像拉锯一样在他们中间戳来戳去。
他早已听见我们踢门,连忙喊道:“快进来帮忙,你妈疯了!”
突然,一声极短的呼痛声!两人扭打的身影顿时停住!
我妈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神情十分痛楚!插在胸口的剪刀已经深入寸许!
有两双手握着这把剪刀!
一双是她的手,一双是我爹的手!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就好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
我大骇!一颗心不能控制地发抖起来!
妈,难道您真的要以自己的死亡来阻拦这桩婚事吗?
宁可死,也不答应!
我好像堕入了万丈深渊!空落落,无依无靠!
又好像冻入了北极的千年寒冰之中!
冰冷得忘了呼吸!
从未有过的绝望从我的脚尖升腾到我的头顶,慢慢淹没了我!
她的眼珠慢慢转向我,嘴角绽出一个灿烂之极,也凄艳之极的微笑。
“阿灵,别忘了,守孝三年,不许出嫁。”
说完这句话,她轻轻吐出一口长气,说道:“我累了!”
然后,闭上了眼睛!
我爹轻轻把她放在了床上,连声喊着:“金绣,金绣!”
金绣,原来这才是我妈的名字!
可惜她已经听不到了!
我爹搭了一下我的妈的脉搏,又附身在她的胸口听了半晌。好一会儿才抬起身子,脸色十分凝肃。
“妈!妈!”
我跪在她身边,颤抖着说道:“妈,您不要说话,我马上送您到医院去,没事的,没事的!现在医院很厉害,一定可以救活您的!”
我抬头对金钺喊道:“金钺,快,送我妈去医院!”
我使劲拉着金钺,他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深色的眸子里仿佛盛着哀伤、难过。他缓缓说道:“阿灵,冷静一下!你妈她已经走了!”
我厉声喊道:“不,你在胡说,我妈不可能,我妈她是吓我的,是吓我的!”
我含着眼泪看着我爹,摇晃着他的胳膊恳求道:“爹,您说,妈她是不是吓我的,我们赶快把她送到医院里去吧,不要让她躺在这里。快点抓紧时间啊!”
他侧过头看着我,不知为何,我竟然从他的眼里看出几分悲伤。
好半晌,他才淡淡说道:“不用了,她已经走了!”
她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终于从空中落到了实地,可是现实这样残酷,我倒宁愿悬在半空中!
我怔怔地看着我爹,他的脸上木无表情,仿佛死去的不是自己的妻子,只是一只扑火的飞蛾。
心里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呐喊,他从来就没有在乎过她!
也许对于他来说,这也是一种解脱。
那把黑黝黝的剪刀仍然插在她的胸口,红得刺眼的鲜血已经流淌了一身,蔓延到床上,染在了我和我爹的身上!
那样触目惊心的红!那样多的血,流满了整张床!
眼前变得血红,血腥味冲进了鼻腔里!
他巴不得的解脱!
恨意突然在我心里蔓延,从没有像此刻,我这样恨过一个人!
而这个人却是和我血脉相连的亲人!
我低眸端详我妈的脸,她的面容一片平静,死亡毫不可怕,对于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我的心好像被一只大手擭住,不可抑制地剧痛起来!
我扑在她身上放声痛哭!
为什么?为什么要以这种决绝惨烈的方式来阻止我呢?
我不是说过了吗?只要没得到您的同意之前,我是不会嫁人的,为什么您又偏要这样做呢?
难道您就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么?
逼死自己母亲的罪名,这会使我一生都不会快乐!
我后悔!我后悔为什么要和金钺回家来!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一开始就不该将她从疗养院接回来。
我原本想让她过着平静无忧的生活,却没想到让她带着怨恨自戕而亡!
此刻我觉得我的双手已经染满了血腥!那上面沾着我妈妈的鲜血!
我!已!经!遭!到!了!天!谴!!!
因为我害死了自己的妈妈!
我扑在我妈身上哭了好久好久!我爹和金钺劝了我很多次,我都不肯从她身上移开!
我再也不能承欢于膝下了!
再也没有一个人在我身后为我梳着长发,再也没有一个人,在打雷的雨夜里拍着我的后背说天黑不要怕!
再也没有人为我煮好吃的东西,嘱咐我天冷记得加衣服!
再也没有人可以让我喊出妈妈这两个字!
即使她没有生我,可是养育了我长大,在我心里她就是同我血脉相连的妈妈!
我哭了好久好久,一直哭得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医院里。
看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和白色的床单被子,我立即想起了一切。
眼泪又不停的从我眼里落了下来!
金钺趴在我的床边睡熟了!听到我的哭声,他立即醒了过来!
他神色不振,显然也很疲倦。
握着我的手说道:“阿灵,别哭了!”
他揪然不乐;“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你妈她一心求死,这事情与你无关,也怪不了别人!”
我啜泣着不停摇头。
不,金钺,你不懂!你不懂啊!
无意瞥见窗外已经一片阳光,有哀乐声隐隐传来。
哀乐,是哪里的哀乐!
我突然想了起来!
是了,已经天亮了!我妈的遗体还在家里了,我怎么能躺在医院里不管她呢?
我连忙起身下床,金钺问我:“阿灵,你要去哪里?”
我一边穿鞋一边快速地说道:“我妈死了,我生前不能尽孝,死后总要为她守灵吧!”
我立即跑出门,金钺在后面喊着我的名字:“阿灵,等等我!”
疾走数步,一间病房的门突然打开,曹鑫的母亲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是听到金钺的喊声才出来的。
她带着同情和歉意说道:“朱灵啊,你妈妈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节哀顺变吧!好孩子,你也不要太难过了!这都怪你妈不该得那个病啊!那病太害人了!”
我抿紧了嘴巴没有说话,心里却在叫嚣:“不,不是的,不是病,不是病害的我妈,是我爹,是我爹害死了我妈!是他,是他害死了她!”
他娶了她回来,却又对她冷淡,他只是将她当做一个摆设放在家里。
等到她有了孩子,又让她伤心失望,害得她流掉了孩子!是他害死了她,是他逼死了她!
可是这一切我偏偏无法说出来!
要我怎么说?
我闷在自己心里几乎要发狂!真想找个树洞全部狠狠喊出来,喊出我胸口的郁积和块垒!
我赶回家,大门外已经摆了无数的花圈。
我妈也已经睡进了棺材里,灵堂和戏台都已摆好!
轰轰烈烈你方唱罢我上场!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我讨厌这一切,不过是做给活人看而已!
就算我妈知道,大概也只会报以冷笑吧!
可笑我爹生前对她冷淡,死后的场面倒是做得十分隆重大气!
看着睡在棺材里的妈妈,她已经换了一身寿衣,原本苍白的面颊已经凹陷了下去,肤色也变得青白。
只是短短几个时辰,就已经是长眠于黄泉之下。
我哭着喊着要和我妈在一起,真恨不得自己也扑进棺材里。
不知谁从我身后抱着我,拖着我不让碰到棺材。
还有人在我耳边劝我:“朱灵啊,别把眼泪掉到你妈身上,否则的话,你妈更加舍不得走了,你就让她走得安心吧!人走如灯灭,早走早投胎啊!”
不,我舍不得我妈,我不忍心让我妈一个人孤零零地睡在那口棺材里啊!
地下多么寂寞,又有多么寒冷!
她一个人多可怜啊,又没人陪!
我不要我妈这么可怜啊!
我嘶声力竭地哭着,哭到最后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
我哭得昏天黑地,哭得撕心掏肺,最后金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终于让我又昏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躺在熟悉的屋子里。
只是这间屋子,已经没有了女主人。
金钺依旧趴在我的床边睡着了。
屋子里的光线不是很亮,从屋顶的明瓦间,泄下来一缕带着浅灰的阳光。
也许有几天没刮胡子了,他的胡渣都冒了出来,下巴处青青的。
即使睡着了,他的眉头也微微皱着,好像有烦恼的心事扰得他睡梦中都不得安宁。
我不禁伸出手,捋了捋他的头发。
他立即惊醒,然后痴痴地看着我。
我问他:“我妈已经下葬了?”
屋外面一片安静,吵闹了几天的白事礼仪队大概打道回府了。
金钺神色一黯,点头说道:“是的,你妈已经下葬了,阿灵,你不要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
我的目光落到被面上,大红的被面上织着鸳鸯戏水,并蒂莲开。
这床被面我记得很清楚,当初特别流行杭州的丝缎做被面。
我爹那年秋天回来,特意带了一块,我妈见了十分喜欢,一直当宝贝一样舍不得拿出来用。
可是现在人不在了,东西倒是还在。
金钺见我不吭声,叹了口气,转而说道:“饿了吧,厨房里还有糖水鸡蛋,我盛一碗来你吃吧。”
我抬眼问他:“我爹呢?”
他说道;“在外面和人结账了!”
我“嗯”了一声,闭上眼睛靠着墙不说话。
吃完金钺给我端来的糖水鸡蛋,我对金钺说道:“你等等,你先别走。我有话和你说。”
“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如果我们再继续下去,我担心我妈死不瞑目。所以我们之间还是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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