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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霂话一哽,安亲王明着在说马旻行军打仗在行,不擅长这些俗务,可往深里想,却在说马旻一事无成,竟连交给他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若再顺着往下说,难免不会将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他将头低低垂下去,道:“马将军军务繁忙,一时不察也是有的,我来之前已经与马将军提及过此事,他说一切谨遵王爷吩咐,便是这一回往上报,矿上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矿山的事情虽重,却不是楚少渊最关切的,回川西之后他另有要紧事做,况且楚少伦从云浮过来,能趁机好好清理一下川西世家倒也不错。
“卓家最近有些不太安分,”楚少渊端着茶轻呷一口,脸上有些不耐,微皱着眉道,“之前卓、周两家有婚约时,两家还有正常的往来,如今成了僵局,两家反而不怎么往来了,再这么下去只怕是对川西的局势也要有所影响。”
秦霂人虽在川南,但整个川贵的税务都要经他的手,所以卓、周两家的事他一清二楚。
他眉头轻锁,想了想道:“卓、周两家先是互利互惠的关系,后来土司之位让前两代的周家家主承袭之后,就渐渐变成了互相牵制的关系,即便这中间一直没有断了联姻,却到底是互相博弈,比起先前差了许多不说,就单说周家这几代人一代不如一代,连手里的兵权几乎都要旁落,而周家又多是燕人做派,那些族人自然不服。”
“既然不服气,怎么一直不见动静?不是都说蛊苗族人向来气盛么?还是说他们顾忌着周家与卓家是姻亲,一直不愿撕破脸皮?”
这话楚少渊虽然是问句,但却是反问,任谁在尝到权利带来的好处时,都不可能轻易放开手,即便是姻亲又算什么?真到了争权的时候,只怕是父子之间都要反目。
秦霂被问的有些恍惚起来,片刻后苦笑了一声:“撕破脸皮不是不行,只是撕破脸皮之后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夺权,卓家好歹也是有上百年家世的人家,他们若要做只会做把事做大,到时候如何收场还要仔细思量妥当才会决定,否则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这就是世家的好处,不会轻易挑事,可一旦挑起事端,却是轻易收不住手,定要不死不休才甘心。
楚少渊点头:“周家崛起也只几代,若周家对卓家还有所求,就会知道何时该低头,周度不是个蠢货,他必会有动作。”
楚少渊一直没将这些家族看在眼里,先前放任卓、周两家不多理会,为的也只是掩人耳目,意在宁国公手中兵权,如今宁国公手里的兵士大都整编进了马旻的手里,他又将宁国公架到了高台上,日日管着兵士们的操练行伍,半点行军作战之权都不在他手里,与一个废人也没什么两样。
现在的宁国公就跟拔了毛的山鸡没两样,若是他闹的凶了,都司里周瑞生正发愁军饷之事,借着周瑞生的手,就能将宁国公收拾的服帖。
如今腾出手来,正好可以整顿整顿这些不服管教的人家。
秦霂看着楚少渊一脸的笃定,忽的有些不明白安亲王到底是想要将川西的水搅浑,还是另有图谋。
他暗暗揣测着,脸上不露分毫的分析道:“周度不会与卓家闹翻,他还要将卓家拢在手里,王爷大约不知道,周家便是经了这几代人,也不过是在世家上占个下游,若是没有卓家让出的土司之位,怕这下游也勉强,原本土司之位说好了在卓家有男丁之后,便归还的,怎奈几代人了,硬是一个男丁也未曾出世,还俱都是一脉单传的女儿,到卓依玛这里好些,总算怀了二胎,怎奈依旧是个女儿,而卓家如今的二房,却是卓家三代之前家主的三女儿,因嫁的是本族人,后来分家时,便多分了一份家业出去,但因了这土司之位的易主,叫这三女儿心中十分不忿,这一脉便以二房之名到如今……”
话说着,门房便有小厮前来禀告:“王爷,陆大人求见。”
楚少渊眉毛微皱,自从回了川西之后,这些人几乎天天都来府里求见一回,他清楚这都是为了三十万军饷而来,倒也没有拒绝,只是吩咐小厮:“在花厅里好好招待陆大人,我这里还有些要事,等会儿再去会客。”
小厮应声下去。
秦霂连忙道:“陆大人此来定然是有要紧事,不然……”
“不必理会他!”楚少渊摆手示意他继续先前的话题。
秦霂越发的明白楚少渊这是将卓、周两家的事当紧了,才会连巡抚大人前来都不放在心上,连忙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告诉楚少渊。
“原先说好的土司之位承袭之后,便将卓家的一切都交给周家,可卓家二女儿跟三女儿闹起来,一个手中握着土地农奴,一个拉着本族长老主持大局,根本不肯出让半分,只说若是自家若能有男丁,便要将土司之位收回的,这一过便是三代,卓家二房一支在这几十年来渐渐有所积淀,成了气候,若两家真的争起来,倒真是叫人头疼。”
楚少渊浅笑道:“所以这才是最为难的地方,一个死活不肯将家业交出来,只给人一个空壳子,另一个却是一心一意的钻营着,妄想哪一日能够将对方手里的东西都拿过来,有了这样的纠缠在里头,先前的苗民之乱没能祸及川西,也算是两家人在川西留下的一点好处,不像川南,事情平复到现在,还未全然恢复生机。”
若不是如此,都指挥使司也不会放到了川南。
秦霂点头:“川南在马将军跟周大人的手底下已经逐渐开始恢复往日的繁茂,不过要全部都恢复成以前那样还要一段日子,这也是周大人为何会这样着紧军饷的缘故。”
“你先回去,等周瑞生再来的时候,你便与他说,军饷要先紧着川西的卫所发放,等这边完了才到川南,让他稍安勿躁,若他实等不急,便让他去找宁国公讨要,这些卫所可都由宁国公管着的,你一个布政使,哪里管得了军务上头的事情。”
这是在教他如何应对周瑞生,秦霂一脸谢意:“王爷放心,周大人那里我还能应付,只是马将军这边却是有些棘手,他一向是将矿山当做首件要紧事来办的,如今王爷要换个人,马将军怕是要想到其他上头去了。”
秦霂毫不隐晦的说出马旻肚量小的事实,叫楚少渊有些惊讶,不过这点惊讶也只是一瞬便过去了,他不甚在意道:“马旻那里不需你多虑,我自有打算。”
“王爷,还有一事,”秦霂站起来,拱了拱手,“岳父病重,内子这段日子来益州城看望岳父,岳父家中人丁向来兴旺家中事务繁多,内子又一向身子不好,多忧多虑的,我不在身侧未免有些担忧,不知可否请王妃时常传内子来府里说说话,也省得内子太重忧虑损了身子。”
楚少渊对于秦霂跟他夫人之间的那些渊源略有耳闻,知道秦夫人郑氏的娘家隐退在川西,先前也是个大族的,只是后头被秦霂所累,族人大多都蛰伏在川西,没有几人入仕的,只做乡绅富庶,就如同先前的朱家一般,只不过朱家清贵,郑家豪富罢了。
他笑了笑:“恰好辅国公世子从云浮捎了些女眷用的脂粉给王妃,前几日王妃还说起要给川南的几个夫人送去,现下秦夫人能来川西,自不必说。”
秦霂听楚少渊应诺,心中一松,说了几句谢语便告了辞。
楚少渊在书房中默然思索了片刻,才起身去了花厅。
陆述早是等了三趟茶的功夫,只用了一杯就不敢再多用,只怕稍后会在楚少渊面前不敬,左等右等直将练气功夫养了个十成,才等来了姗姗来迟的楚少渊。
“王爷。”陆述起身迎向楚少渊,脸上却没半点笑意,愁容满面的样子,叫楚少渊惊了一跳。
“不过月余未见,怎么陆大人如此情态?可是出了什么事?”
楚少渊不过才问了一句,陆述便拜倒在地,泪眼汪汪道:“臣听闻圣上将三十万军饷给了川贵,这几日便想着已近中秋佳节,卫所的兵士们苦了大半年,也该有所体恤……”
楚少渊看着大公无私滔滔不绝的陆述,伸出去扶他的手顿时缩了回来,眉头微挑喜怒不明的看着他。
直到他说到:“宁国公连着几日登门,都是催促臣下军饷之事,言语之中多有暗指,说军饷已到臣处,臣却暗自中饱私囊不与将士们发放,臣心中实在惶恐,左思右想觉得这个骂名不该由臣来背负,臣只好舔着脸来求王爷,只盼着王爷能够救臣性命!”
楚少渊大怒:“陆大人的这句臣下,本王概不敢应承,这天下江山无一寸莫非父王所有,朝中仕子无一人莫非父王臣子,为人臣子的本分是何,不该由本王提醒陆大人才是。”
陆述此番表忠心可谓是拍到了马腿上,当下恼恨不已,却不敢显露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