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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伯侯冷冷一笑,语气中更是有说不出的嘲讽:“臣过的好不好,难道皇上不知么?”
文帝皱眉,招手让燕云卫过来将他身上的绳索解开。
秦伯侯身上的绳索一解开,他就用力搓了搓自己已经全麻的胳膊,因腿上没有力气,索性坐在地上,一点儿也没有一个侯爷该有的仪态。
文帝觉得有些困惑,不解当初的那个温和的少年,怎么一下子就变成眼前这个一脸嘲讽的人了。
他沉声问道:“难道朕待你不好么?你在福建要什么朕都允你,为何还要勾结外邦人,私养海盗甚至是对朕的皇子下毒手?”
说到底文帝还是念着当年陈敬斩杀泰王时候的情分的,即便是他在福建做出了那么多的错事,贪墨贪成了那般,他还是愿意给他一个体面。
秦伯侯看着文帝脸上微微带着不满之意,他神情变得更加讥讽,看着文帝的眼神中充斥着嘲弄,“皇上还敢问您待微臣哪里不好?想当初福建风雨飘摇,户部工部的官吏哪个不敢在福建敛财?福建一团乌烟瘴气的时候,是谁将福建这一切摆平的?皇上难道是越老记性越差了不成?”
文帝微微敛眉,陈敬用这般大不敬的口吻与他说话,还是头一回,虽说陈敬与他的情分很深,但作为一个帝王,见他这样的态度,文帝多少还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威仪被挑衅了,他清冷的眸子一眯,声音凌厉:“朕当时可曾勉强过你?福建当初可是你自己请旨去的,你莫忘记你去福建之后,是朕让户部多番照应福建,才会有了后来的平稳。”
“不错,皇上是不曾勉强过臣做什么,当初也是臣要去福建的,可皇上难道真不知臣为何要去福建?皇上的帝王之术修习的太精深,臣若不自己想出路,只怕就会成为第二个周崇明,即便是臣家世不显,臣也不愿让老父老母受这般牵连!”秦伯侯一脸的嘲弄,不满之情毫不遮掩的向文帝发泄出来:“周崇明那样的人都能够被皇上彻底不留情的弃之不顾,何况是臣?”
听到“周崇明”这三个字,文帝微微一震,此人十多年前曾经是燕云卫的副都指挥使,也曾经是给他做私活的人,在一次意外中,他不慎被泰王察觉到了,于是周崇明一家便被泰王陷害入狱。
那时的他要隐藏实力韬光养晦,不得已,只好见死不救,直到后来他登基之后,才将周崇明一家平反,可惜周崇明当时已经是个废人了,再多的赏赐与他不过是个宽慰,父母亲眷都不复再,他也不可能再官复原职。
再后来,周崇明便渐渐的淡出了云浮,也不知去了何处。
而他最后一次知道周崇明的下落,却是在老三出宫之后屡次被人追杀的情况下才得知的。那时候他因为如雪身死正值伤心之际,乍一听闻这个消息,自是又惊又怒,一怒之下便让人查明了情况,才知道他竟然已经流落到了江湖上。
可这些陈年往事他又如何能对一个臣子说?看着秦伯侯陈敬一脸的愤然,文帝忽然发觉当初的那个可以为他豁出去性命的人终是消失在了时间的洪荒中了。
“既然爱卿这般清楚朕的秉性,自也知道做下这许多错事,朕会如何处决你了,来人,将秦伯侯关进刑部大牢!”
文帝的话音刚落,秦伯侯就开始仰头大笑不已,笑声大到连文帝都忍不住抚耳。。
两旁的燕云卫已经过来拉扯秦伯侯,却被文帝制止,他沉声问道:“为何发笑?”
秦伯侯笑个不停,好不容易才止了笑,哑着声音道:“臣笑皇上这话太过可笑!我是在福建贪墨不错,可皇上真的是因为我贪墨才会想要处决了我么?安北侯卫家又做错了什么?他们不过是将马市上头的马匹贪了去罢了,一没有勾结鞑子,二没有迫害王储,更别提先前卫捷还帮着皇上做了那么多阴私之事了,皇上敢说卫家真的就罪该万死么?”
文帝怒视着他:“你是给卫家做说客来了?你可知数十万大军一下就少了一半是什么心境?那些可都是我大燕的子民!你身为堂堂总兵,不会连这些人的安危都不顾吧?”
秦伯侯噎住,半晌才又道:“好,即便不说卫家,那宸贵妃又做错了什么?十多年之前若说谁对皇上最上心,那无非就是宸贵妃了,她一介女流,想皇上所想,急皇上所急,不过就是因为太过聪慧,替皇上做了许多的事,就要被皇上清算,皇上冷心冷性这么多年,到了今日还要装出一副重情重义的模样,难道不可笑么?”
文帝的脸色一下便沉了下来,宫里谁人不知,宸贵妃三个字一直都是个禁忌,是提都不能在他面前提一下的。
“朕的私事不是你一个做臣子该关心的!”文帝冷着脸周身的怒意遮也遮不住。
秦伯侯冷笑一声,“皇上莫要以为天下无人知晓之前的事,您说若是三王爷他知道了自个儿的母妃是被皇上下令处死的,而他又被皇上当成靶子一般到处扔……”
“大胆!”文帝一摆手,秦伯侯两旁的燕云卫立即制住了秦伯侯将要出口的话,一把将他拖了下去。
文帝站在殿中,阳光从半阖的雕花木门中照了进来,打在他的身上,将他投影在地上的背影拉的很长很长,殿中一片寂静,只有文帝微微急促的呼吸声响起。
赵元德忍不住偷偷抬眼往上瞧了一眼,只觉得殿中帝王的身影实在冷清寂寥,就像是世上只剩了他一人似得,那般孤寂那般寥落,他心中叹了一口气,真的是,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文帝忽的笑了一声,低声自言自语:“你懂什么?你以为你知道些什么?当年若不是阿雪她抓着那些东西不放,朕又如何会这样轻易就……”
即便是追悔莫及,可到底是晚了。
陈敬……文帝在嘴里念了几遍这个名字,原本他还想留他一条性命,可现在来看,却是不可能了。
……
楚少渊回了府中,张全顺禀告说镇国公家的修大奶奶来了,正与王妃在花厅里说话。
他忍不住皱了眉头,镇国公家的人都是些二愣子,尤其是镇国公,竟然在他认亲那一天跟辅国公险些打起来,所因为的还是些鸡毛蒜皮的陈年往事,尤其是镇国公都已经是做祖父的人了,还这样的不顾身份体面,实在是有辱宗室的颜面,而且他一向是对这些人家敬而远之的,他们家的人过来做什么?
他对张全顺道:“对王妃说我回来了,让她早些打发了人出府去。”
张全顺面上抖了抖,王爷实在是霸气十足,这样的话他如何好传给王妃呢,若让客人知晓了,还不要说王爷张狂么?只是他抬头看了看楚少渊一脸的不耐,只好将这些话吞下,应声去了花厅。
修大奶奶正拿着一盒水粉胭脂给婵衣瞧,脸上满是笑意。
“王妃您可别小看我这盒胭脂,可是用了上好的玫瑰花做的,里头还掺着珍珠粉杏仁油跟牛乳,对肌肤十分滋润,便是摆在屋子里,也比寻常的熏香要好许多,有一股子淡淡的玫瑰香,对女子更是有活血的功效。”
婵衣向来不爱用这些脂粉,但看修大奶奶这样的热情,她实在是有些盛情难却,只好伸手去摆弄了几下那胭脂,用手轻轻的往手背上一抹,虽说看上去红艳艳的,但摸在手上的颜色倒是淡的很,还伴着一股玫瑰花香,感觉也是滋滋润润的,倒是个好东西。
她笑道:“那我便却之不恭了,只是我也没什么好的胭脂能给你的,”说着吩咐锦屏让她从库里拿了些血燕出来,“这些东西也都是滋补的上品,我这里囤了许多,给你包回去尝一尝,若是觉得好,再来我这里拿。”
修大奶奶哪里肯受她的回礼,她今日来,本就是有事相求,若是真的受了她的回礼,那岂不是成了交换了?
她连连摆手推辞,佯装不悦道:“弟妹你这是干什么?咱们都是一家人,这样见外嫂子可要生气了!”
婵衣又岂会不知修大***来意,她昨日才来过,今日便又来拜访,这样上赶着,除了有事相求,还会有什么事能够让她放下身段一次次的过来巴结她这个王妃的?说什么都是一家人,他们虽说祖上是同宗,但过了这么三四代,也早算不得是同宗了,虽还未出五服,但再往下走一两辈就出了五服,这样的亲戚哪里就真的能当是正经亲戚来走动了?
只是看修大奶奶这样的着紧,难不成又是关于楚少渊的什么事?
婵衣笑着道:“嫂子有了好东西想着我,我有了好东西自然也会想着嫂子,不过是趁着嫂子今天来,让嫂子一并拿回去罢了,省的我再差人跑一趟,嫂子说生气,难道就只许嫂子给我东西,不许我给嫂子东西了么?这我怎么好意思?被传出去,还不让人说我皮里阳秋只进不出?”
修大奶奶听她这么一说,忍不住笑了,“我倒是宁愿你皮里阳秋只进不出呢,省的我一给你点什么东西,你要不就不要,要不就还给我这么贵重的东西,到叫我多心,以为你不愿跟我这个嫂子相处呢。”
她故意这样说,就是不许婵衣再在下头的事上拒绝她。
婵衣也抿了嘴笑,说了一句:“嫂子说的哪里话。”
修大奶奶见她这样说,一边用帕子捂着嘴笑,一边想该如何将丈夫想进工部的事情提一提,好让安亲王妃同意帮这个忙呢?
婵衣端起茶来喝,轻瞥一眼修大奶奶,见她还在思索,心中有些厌烦,自从成了安亲王妃之后,这些人就只多不少,还不能避而不见,总之是让她烦不胜烦。
她放下茶盏,就见张全顺进来禀告:“王妃,王爷回来了,说头疼,想歇一歇。”
修大奶奶正在思考,乍然听闻这句话,顿时便愣在那里,心下奇怪起来,不是传言说安亲王一直被皇上留在宫里么,都这么多天了,怎么忽然就从宫里出来了?说头疼,这又是哪一出?
婵衣倒是知道楚少渊这话的意思是不耐烦她跟修大奶奶说话,她笑着点头道:“你去回了王爷,就说我马上过去。”
她一脸歉意的看着修大奶奶:“真是不巧,今天看来是没办法招待嫂子了。”
修大奶奶自然明白婵衣话里的意思,她虽不甘心,但多少还是有些对楚少渊有些惧意的,想一想他能从穷凶极恶的鞑子手里逃脱,就知道他绝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也不敢挑衅楚少渊。
“今儿看来是我来得不巧,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回府了,等过些天你不忙了我再来跟你说话。”
她站起身来告辞,笑容里多少带了些勉强之意。
婵衣不点破,笑容浅淡的让丫鬟送了客,便转回了碧水楼,一进二楼的内室就见楚少渊大喇喇的躺在罗汉床上,身上盖着条薄毯,而下头穿着的衣裳,俨然是她先前做好的那件白底绣着红枫叶的长直缀。
她忍不住咬牙,分明藏到了箱笼里的,怎么就被他翻了出来?翻出来也就罢了,竟然这样一声招呼也不打就穿在身上,难道就不怕是她做给兄长的他穿错了么?
楚少渊早就便听见婵衣上楼的声音,他笑着转了个身,面朝着她,一边笑一边扯了扯身上新换上的衣裳,声音甜腻的像碗底凝着的蜜似得,浓得化不开:“晚晚给我做的新衣裳好看极了,我今儿回来想换件家常的衣裳,打开箱笼一下就看见了。”
婵衣被他这副撒娇的样子逗笑了,脸上便没忍住笑意,坐到他身边,将毯子往上拉了拉:“你也不怕穿错了,若这是我给大哥做的,你又该如何?”
楚少渊瞧婵衣一脸笑意,眨了眨眼睛,道:“晚晚别诓骗我了,大哥的衣裳自有母亲料理,你都成了婚了,哪里还会像先前在家里时那般,有闲工夫给大哥做衣裳,况且你将衣裳放到了我衣服的箱笼里,便说明这件衣裳是给我做的,否则你早就用三江布包了起来,放到你的箱笼里了。”
他心知她许是有些害臊,也不点破,只撒娇打滚的让她再不能想别的事。
婵衣无奈的看他一眼,觉得还是转个话题为好,否则这样说下去定然又要被他绕个没完。
她淡笑着问道:“怎么又头疼了?是不是早上没睡好?你赶了好几天的路,定然是要好好歇息几日才能缓过来的,而且你的伤势也必须卧床休养才能恢复,你去床上睡一会,等用晚膳的时候我叫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