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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过食之后,午间小憩片刻,楚少渊便被张德福叫到了外厅,说衙门有事要议。
而婵衣则跟谢氏去了偏厅,叫李管事拿了账册过来。
本就是为了庄子上的庶务而来,如今吃饱喝足,为了避免午睡太久,晚上不好入睡,她便忙碌了起来。
听着李管事一件件的说着进项跟出项,婵衣一项项的对着账册看过去,连连点头,看来这个庄子还真是富饶,通州的田地一年的出产农物足够养活一王府的人了。
只要她跟楚少渊省着些花用,再在毓秀园当中紧缩一些,足可以不动用自己的嫁妆,而养活她跟楚少渊了,看到这里婵衣十分满意。
李管事见婵衣没有要将他取而代之的意思,笑着道:“咱们田里还有些朝廷上派发下来的试用田,也种了些作物,种得早了些,如今熟虽熟了,却有些小,您要看看么?”
婵衣听李管事说试用田,想到了从前自己没有出嫁的时候,母亲也曾用朝廷上派发下来的种子试着种过,但终究是没有什么成果的,便忍不住好奇,想要看看。
她看了眼身边的谢氏,显然一旁的谢氏也有这个意思。
婵衣点头:“既然是朝廷的试用田,那自是要看的了。”
不多久便看到李管事吩咐的人拿了一小箩筐的作物进来。
婵衣叫锦屏拿过来一个,翻转着看了看,是块状物的作物,圆形的,有的长些,有的圆些,有的扁一些,闻着还有泥土的味道,像是从泥里头刚翻出来的。
“这是,薯蓣?”谢氏看到这东西,也有些意外。
李管事点头:“回夫人的话,确实是薯蓣,不过今年种的早了,今年的天气又有些反复,所以这一茬就结了这么一箩,等夏收完了再种一茬,若是老天爷赏,今年秋天能结许多,到时候送到府上给您尝尝。”
李管事做管事久了,知道讨好谢氏便是讨好王妃,便不遗余力的讨巧。
谢氏笑了:“我也是听说这东西喜干旱,不喜潮湿,不过云浮的天气一入了夏,便多雨,只怕还是不太……”
她说了一半儿便不再开口,许是想起了自个儿试种的那些了。
婵衣眼睛一弯,道:“既然喜欢干旱之地,那何不去北方买些田地来种,我记得咱们家在燕州有些田产的。”
谢氏道:“也行,不过种子却是不多的,到时候还不一定能不能拿到。”
楚少渊就掌管着工部,拿些种子有什么难的?
婵衣笑道:“到时候若是我得了,叫人送些给母亲便是。”然后又看了眼李管事,“既然结了这一箩,那晚上便用这些薯蓣做个菜,我跟王爷尝尝这薯蓣的味道可好。”
李管事点头应下,只不过心中却有些打鼓,这薯蓣他还没研究出来怎么吃比较好吃,若是做的不好吃,叫王爷跟王妃吃的不高兴,这可如何是好?
……
此刻的外厅却与偏厅气氛不同。
外厅门口由张德福守着,只有沈朔风一人在楚少渊面前单膝跪地,声音低沉的与楚少渊说着话。
楚少渊眉头挑了起来,看着沈朔风,久久不发一言。
沈朔风有些急,虽然身为杀手头目的他常年面无表情,但此时苍白僵硬的脸上,却带了几分迫切之意。
“王爷,此事十分古怪,若不是属下查到玉秋风的死因,只怕还无法顺藤摸瓜的查到了常逸风的头上。”
楚少渊声音低沉的开口问道:“你是说,常逸风跟黄义正有往来?而作为黄义正的女儿,玉秋风却暴毙而亡?”
沈朔风连连点头:“属下查看过玉秋风的尸身了,确实像是同门之中惯用的手段。”
不然他也不会派人去盯着常逸风了。
楚少渊道:“本王知晓了,不过…”他冷淡的看了沈朔风一眼,“常逸风所说的,楼中有异己,你对这句话可有什么看法?”
沈朔风眼睛瞬间圆睁,王爷这是在怀疑鸣燕楼在他手上管理不利么?
楚少渊站了起来:“本王不想知道你们那些隐晦事,沈朔风,你该知道鸣燕楼给本王惹了多少事,若不是本王看在你曾经救过王妃的情分上,鸣燕楼早不存在这世间了。”
沈朔风将头垂下去,知道安亲王这是对鸣燕楼已经没有耐心了。
沉默了一下,他恭声道:“属下会将此事处理妥当的。”
沈朔风走了之后,楚少渊才看向屋内的魏青。
魏青连忙走了过来,将袖套之中藏着的信笺递给他:“王爷,属下按照您的吩咐暗中监视了鸣燕楼的几位堂主,风字辈的几位堂主都有异常。”
楚少渊接过来信笺一目十行的看完,然后投入到燃着的烛火中,将信笺烧成了灰烬。
“沈朔风可知道鸣燕楼的几位堂主的异常?”实际上他最想知道的是鸣燕楼还能不能为他所用。
魏青道:“目前来看,他还不知道,不过他应该已经察觉到了异常。”
楚少渊笑了一声,“那就想办法叫他知道,他的手下没有一个人是忠心于他的,到时候若是他优柔寡断,你知道怎么做。”
魏青应道:“属下明白,属下手中的死士也都训了出来,只要王爷吩咐便能够取了鸣燕楼几个堂主的首级。”
“恩,”楚少渊淡淡的应道,“也不必如此血腥。”
魏青这便明白了王爷是想留下鸣燕楼,不想要鸣燕楼伤筋动骨。
他应声下去准备了。
……
黄义正这几日十分的烦躁,先前因为常逸风的威胁,虽然他一再的推辞,但几次之后,他上朝的时候发觉了皇帝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这叫他心头大惊。
他一路能从一个小小的庶吉士,爬到顺天府尹的位置上,不止是因为常逸风嘴里的那些,因为宸贵妃的缘故,更多的是他有着对于危机的警惕性。
而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却叫他越来越紧张,甚至比之先前宸贵妃在世时的那几件事还要令他觉得慌张,想来也是,他心中的那点秘密若是曝光在皇帝面前,那他就全完了。
他不是不知道皇帝对于宸贵妃是个什么态度,即便是宸贵妃在世的时候,多看了宸贵妃一眼的人都要被皇帝厌弃,更不要说是心中藏着这样的隐晦瞒着他许多年的人,更是要断了自己的前程。
看着家中下人手里拿着的折扇,黄义正觉得这不是折扇,更像是催命符,只要自己一天不将事情交代清楚,那么他一天就不得安宁,而交代清楚的一天,正巧便是他归西的那天。
他挥了挥手,吩咐道:“叫人进来吧。”
常逸风大步走进来,便看见黄义正坐在椅子上,疲惫的揉了揉眉角。
他轻轻一笑:“不知世叔可否想好了,今日既然见了小侄,那总归不再是有其他什么事情了吧?”
黄义正听见他说的这些讥讽的话,无奈的笑了笑:“这些事我原本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准备带着入棺材的,既然你不怕,便说与你听就是,只不过你要知道一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便你知道了这些,你也无力改变什么。”
到了这一刻他还在规劝常逸风放手,可常逸风却不耐烦了。
他漫不经心的敷衍:“世叔放心就是,我只要知道真相而已,不会牵连到世叔的。”
这样的话,恐怕常逸风自己也不会相信的吧,黄义正苦笑一声,不再规劝,而是回忆起了当年。
若是说起来的话,他是要比皇上还要早一些认识宸贵妃的。
虽然当时他只有十九岁,会试落第,他坐在鹿鸣轩中,倚着阁楼的阑干拿着酒盅喝酒,张叔未也在一旁,那时候的他不过才来云浮三年,满心的壮志未酬,会试又落第,心中既惆怅,又有一种淡淡的孤寂。
酒吃的多了,整个人也有些晕,看着阁下人烟往来,只觉得这万家灯火之中,竟没有一盏是他想要的。
而就是这个时候,他看见了她。
三月里的风很柔和,不似冬天那般的凄冷,那个少女一身的红裳,骑着白马路过时,一抬头便看进了他的眼底。
少女容貌精致,眼睛十分漂亮,像是有两团火焰在里头燃烧,而眼角下的那点朱砂痣,却将她的容貌点上了妩媚,将她整个人的面容都鲜活起来。
而最让他忘不了的,不是她精致的容貌,而是她那样张扬的性子。
她说:“鹿鸣轩?今人看重功名利禄,可笑这些仕子们又有多少懂得嫁墙之术?不过是些沽名钓誉之辈罢了,整日做些文绉绉的诗,就以为是心怀天下了么?”
是了,鹿鸣轩取了跟鹿鸣宴相近的意思,而鹿鸣宴则是朝廷为了给入仕的仕子们庆贺而开的宴。
他听见这样的话,在阁楼上,面红耳赤了起来。
而她说完了,便骑着白马扬长而去。
分明不是多么高声的话语,却像是说给他听一般,叫他瞬间惊醒。
再后来,熟识她之后才知道她话里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才知道她一介女子,竟然懂得那么多,医术、嫁墙、水利、甚至连机械之术都精通。
他深深的折服,而心底一些潜滋暗长的情愫却被他生生的压抑了下来。
只因为她被泰王逼迫,只因为她被睿王搭救,只因为,她的眼里,从来没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