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在工作吗？”苏唯一好奇地看了一眼桌上打开的笔记本电脑。

　　“没，我下去买东西刚上来，电影暂停中。”林立危从冰箱里掏出一瓶可乐，拧开递过去，苏唯一连连摇手不肯接。

　　“我们工作的要求是，不喝住户的一口水，我们速战速绝好吧，现在开始？”苏唯一口无遮拦，天真烂漫，倒把林立危逗得宛尔一笑。

　　“请您填个表。”苏唯一把一张表格放在桌上，林立危扫了一眼，上面写着的是租房户登记。他只好坐下来，一笔一划地填起来。

　　“这个房子保持得还不错，怪不得租个好价。房主在强子妈那里吹了好半天，说他宰了一个外地人……”苏唯一说得畅快，发现不对时，已经晚了。她扭过头与呆看着她的林立危四目相对，二人突然有些尴尬，林立危忙低头假装认真填表，可是对着性别一栏看了半天，竟是下不去笔，苏唯一见他难住了，忙过来指点江山，待涂着殷红指甲油的纤指点到表格上“性别”二字时，瞠目结舌。

　　“这花养得不错。”苏唯一也不点破，转身走上阳台，顺手一抚，一片枯叶落在她的手中，偏要打脸，她嘴角的笑意再也掩饰不住了。

　　苏唯一走后，屋子里恢复了原来的平静，林立危转一圈才发觉，他的屋子有些不同了，从窗子照进来一些阳光。

　　体力满满的林立危像刚打了一针鸡血，他感觉已经能征服小房间的桌子了。

　　桌子比他想像的要沉得多。他吃力地搬出几步，就忍不住松了手。桌子砸到地上的声音有些大，林立危吓了一跳。就在这时他抬起头，看到对面的窗子上贴着一张小脸。就是上次挨揍的孩子，他今天没有哭，正认真地盯着林立危干活。他的眼睛又大又圆，乌溜溜的，没有一丝光，像是两个黑洞，能把光吸进去。

　　他突然转身从窗前跑掉了，林立危眨了一下眼睛，这才发现是他不礼貌地盯着小男孩看得太久了。他决定认真对付桌子，在桌子下面的柜子上，他找到了玄机，柜子上着锁，不用说里面放满了东西。

　　这让林立危有些泄气，他不能动别人的东西，不管是宁必远的还是前一位房客的，都不能动。他吃力地把桌子抬回原处，弄了一身的汗，他叹口气想要洗澡，却发现男孩又回到了窗前，他的手中多了一枚白色的纸飞机，就在林立危转身时，男孩一扬手，纸飞机从他家的窗子飞出来，穿过林立危的窗子，稳稳落在地上。

　　林立危犹豫一下，过去捡起来，他看到飞机的翅膀上一边写着一个字“你好。”

　　他抬头再看男孩时，他又不见了。

　　林立危再见苏唯一时，还是在富强食杂店。林立危听说苏唯一租了强子妈的一间屋子，闲来无事就在店里陪着强子妈看那台飘满雪花片的破电视，见到林立危，她的眼睛一亮。

　　“有一场音乐会，别人送我两张票，我没兴趣，你和朋友去看吧。”苏唯一扬了一下手。

　　“这个城市，我只认识三个人，宁必远，大妈和你。你觉得我和宁必远去看合适，还是和大妈一同去呢？”林立危笑着说道。

　　“你和我一起去最合适。”苏唯一的眼中燃起熊熊的火。林立危突然有些怕，这与他的计划风马牛不相及，他还没准备好，他突然想退了。

　　整个下午林立危都在煎熬中渡过，他想了无数个借口，哪一个能更好的推托，哪一个能不伤害苏唯一的自尊，手机在他的手中慢慢升温，灼烧着他的心。

　　他的电话号码没有拨出去，也没有赴约，时间一分一秒走向五点，他的手机铃突然响起来，是苏唯一。手机铃一声比一声急促，就在他不知如何收场时，突然一场没有预谋的大雨倾盆而下，把他拯救出来。

　　他接通电话时，暴雨已经把街道浇成一片汪洋。电话那边并没有声音，苏唯一的沉默让他心慌，随即电话就挂断了。

　　他看着在湍急的流水中挣扎的人们，心中一阵阵刺痛，怕看到狼狈的苏唯一出现在他的面前，只能逃。

　　身体里一阵阵发空，他需要一些东西来填满，不管是什么。就在那个夜晚，他拿着钳子走进小房间，拧掉了小锁头，柜子里的东西倾下来，散了满地。

　　那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是一个男孩的珍藏的童年罢了，一些亮晶晶的玻璃弹珠，一些画册，一些动漫书，还有一些奇怪的小石子，望远镜，打满叉的作业本。林立危把东西收进柜子，明明它们全部来自那里，现在却不肯和平共处了，总想把一些排挤在外。林立危最后放弃了努力，他起身向外走时，脚下被硌了一下，他俯身捡起一个带西瓜花瓣的玻璃弹珠，用手惦了一下，扔回它原来的去处。

　　他走到窗前，向对面的屋子里望去。雨已经小了，可在两个楼房间还是拉着稀薄的雨幕。

　　他伸出手，雨水落上去，很快就积成一小堆。这时他听到对面传来笑声，是两个男孩子的笑声，他们很开心的在房间里扔着纸飞机，地上，桌上，床上，到处是白色的纸飞机。

　　“我叫丁当。你叫什么？”陌生的男孩问道。

　　“我叫小年。”原来的男孩子欢快地答道。

　　林立危深深叹了一口气，看，对面的男孩都有朋友了，他还是孤独的，也许他这种人，只配孤独吧。

　　他不敢给苏唯一打电话，又担心她是不是安全回来了。最后还是忍不住下了楼，富强食杂店里空荡荡的，闻声从后屋走出来的强子妈，目光凶狠。林立危猜测是苏唯一已经回来了，他慌乱地看了一眼柜台，才发现根本就没有什么好买的。

　　“你买什么？”强子妈有些不耐烦了。林立危鬼使神差地指向巧克力。

　　强子妈眼睛一亮，那些巧克力放得太久了，现在终于找到了主人。她敏捷地把巧克力够出来，又不动声色用袖子在上面一抹，把浮尘擦掉，这才递到林立危面前。

　　“八元。”

　　林立危扔下十元钱，拿起巧克力就走，不顾强子妈在后面一直喊：“跑什么，找你钱啊，这些年轻人了，我可不占小便宜啊！”

　　巧克力，是林立危最不能碰触的忌讳，今天他却鬼使神差买了它。他把巧克力扔进最近的垃圾桶，这个举动被擦身而过的壮汉看到了，虽然路灯昏暗，林立危还是一眼认出来，他就是那天打孩子的男人，是小年的爸爸。他穿着工作服，像是力工。

　　他从富强食杂店出来的很快，怀里多了一大抱东西，有方面便和香肠。林立危一溜小跑回到家中，他进屋时，对面的灯正好亮起来。

　　他想预警已经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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