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我每天都会梦到黑猫。
它在我梦里从柏油马路上的一滩血肉又变成了一只活生生的猫。
只是黑猫变得与之前不太一样了,它眼神凶狠,全身黑毛炸开,围着我“呜呜”直叫。
还冷不丁伸出爪子想挠我,好像我已经变成了它的敌人。
张阿婆已经死了七天了,今天是她的头七,也就是所谓的回魂夜。
这天,学校里要交校服的钱,一共是一百四十块。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心里排练着如何向妈妈要这校服的钱,不知不觉便晚了半个小时到家。
一推开门,妈妈便把我臭骂了一顿,让我一个女孩子家小心点,当心路上被人劫了去。
妈妈的一顿臭骂,让本来鼓起勇气要钱的我立即像泄了气的皮球没劲了。
看着桌上的半碗炸花生,黑乎乎的烧茄子和惨淡的冬瓜汤,我心不在焉地吃着,期间几度想要提起校服的事,但看着一声不吭喝酒的爸爸和皱着眉头吃饭的妈妈,那要钱的话就像一块骨头堵在了喉咙,堵得我喉咙生疼,但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终于,爸爸第一个吃完了饭,沉默着走进了卧室,紧接着妈妈也吃完了。
见她站起了身,我再不说就没机会了,便只好硬着头皮低声道:“妈妈,学校里要钱……校服的。”
“什么钱?”妈妈一听,立即大声问道。
我咽了一下口水,回道:“学校让买校服,一个人一百四十块。”
“一百四?怎么那么贵,你们学校怎么老是要买校服,上次不是买过了么?”
“上次买的是……是冬天的,这次要买夏天的。”
“买什么买,他们穿夏天的,你就穿冬天的,不就厚一点么?反正都是一个款式的,浪费这钱干什么?”
“可夏天的是短袖和裙子。”
“你就穿裤子怎么了,我们家哪来的钱买校服,和你老师说,我们不买。”
妈妈甩下这句就进屋了。
我呆呆地坐在凳子上,心中却更惶恐了,我不知道明天怎么和老师说,他会不会让我难堪,同学会不会又嘲笑我?
带着满心的无奈,我只好决定明天和爸爸再要一次,但他的钱都被妈妈拿着,只能希望他藏了点私房钱。
不过这希望不大,因为爸爸如此沉默木讷,恐怕没这个心思。
吃完饭,我快速刷了碗,又把自己那双黑布鞋洗了,这才开始写作业。
隔壁这时开始烧纸扎的屋子和轿车之类的东西了,我站起身,透过窗户看着橙黄色的火光,心中暗道还不如烧一个透析仪给张阿婆。
张阿婆那三个儿女将她生前的衣物鞋子和被子也统统扔进了火堆,看着熊熊烈火,他们脸上带着笑,因为终于摆脱了张阿婆这个大麻烦。
越烧越旺的火光中,我仿佛看见张阿婆正在火焰里背对着我捡着属于她的衣服。
正当我看得入迷,身后卧室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我急忙坐到凳子上假装写作业,微微抬头斜眼一看,是妈妈。
我马上低下头,不敢看她,同时准备迎接她的又一次臭骂,因为刚才我写作业的时候向窗外张望了,她一向都能找到责骂我的原因。
但出乎意料的是,妈妈并没有骂我,她走到我身边,靠着我轻轻坐下,然后伸出双手侧身搂着我的肩膀,温柔地说道:“小悠,作业先别写了,妈妈有事和你说。”
妈妈的语气亲切而又缓和,就好像电视机里那别人家的妈妈。
我放下笔,却不敢看她,因为我不知道她下一秒会不会又突然变回原来那暴怒的模样,又或者她这副模样是要我商量退学的事?
“小悠,刚刚妈妈语气重了点,让你难过了吧,是妈妈不好,是妈妈不对,你愿意原谅妈妈吗?”
妈妈依旧用着无比温柔的语气说着,而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重锤猛打了一下。
登时泪水夺眶而出,因为这是妈妈第一次这么温柔地和我说话,而且还请求我的原谅,我带着泪水连连点头道:“嗯,我没事。”
“小悠,你看我们家这么穷,房子还是那种小平房,你爸爸又是个工地做小工的,没啥本事,没本事不说,就连做人都不会做,只知道躲起来喝酒看电视,所以妈妈平时也是无奈,妈妈之前的朋友都嫁给了有钱人,每次看着她们开着车上下班,而妈妈只能骑自行车,妈妈也是觉得丢脸。”
妈妈渐渐把头靠在我肩上,她的头发温暖如春,一种让人幸福到想哭的感觉传遍我的全身,我浑身颤抖着也把头靠着妈妈。
只听妈妈继续说道:“小悠,我知道你在学校也不好过,你看你全身上下没一件漂亮的衣服,都是穿别人送的,破了洞都还在穿,脚上整天穿着一双黑布鞋,要么就是便宜的跑鞋,而你的同学都是穿的漂亮的运动鞋,你在学校没朋友,在家又是心惊胆战,所以妈妈就在想,为什么我们一家子要活的这么辛苦呢,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听到妈妈这么说,我鼻子一酸,眼泪啪嗒啪嗒止不住地往下掉。
的确,在学校我一直偷偷看着其他女生脚上的鞋子,暗自羡慕,我还记得有一次一个城里的远方亲戚说要送我新鞋子。
我满心欢喜地以为是那种运动鞋,可拿到手是一双绿色的军鞋,当时的我心中那种尴尬和失落直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所以妈妈觉得,我们需要解脱,我们去另一个世界,重新开始我们的生活,小悠,你觉得怎么样?”
妈妈把我搂得更紧了,我知道妈妈说的是死亡,她在征求我的意见,但她不知道,死亡这个词,已经在我心中萦绕好几年了。
妈妈刚刚说完,卧室的门又被推开了,我抬头看去,是爸爸,但爸爸也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
他脸上满是笑容,阳光灿烂,自信无比,仿佛是发着光。
爸爸走到我身边,伸出一只手摸着我的头说道:“小悠,爸爸也决定和你妈妈一起,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像这样么?”
我看着爸爸妈妈,温柔的妈妈,高大自信的爸爸,这不是我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么?
是不是死了就可以一直这样幸福下去了呢?
“小悠,拿着这把刀,爸爸妈妈在那边等你,可别让我们等急了哦。”
妈妈不知何时塞了一把水果刀给我,我拿着刀望着爸爸妈妈,他们就如天使在一片白光中渐渐消失。
“爸爸妈妈,等等我……”
看着爸爸妈妈消失,我内心登时痛苦无比,攥紧了刀就想往自己心脏插去。就在这时,我眼前一道黑影闪过,握刀的那只手瞬间火辣辣地疼,我吃痛扔了刀子,一看手背,多了几道血印。
“喵!”
那道黑影落在地上,随即发出一声尖锐恐怖的叫声,叫得我耳膜生疼,我往下一看,那黑影是我的黑猫。
“小猫咪,我们一起走吧,那边的爸爸妈妈都很好的。”
我又抓起了刀,弓着背伸着手想要逮住黑猫,但黑猫却张牙舞爪,哈着气对我又抓又挠,凶狠的像个老虎。
黑猫速度飞快,四处乱窜,不多时,我的身上便全是爪痕,但为了抓到黑猫,我也顾不得疼痛,在屋内随着黑猫到处跑动,那些锅碗瓢盆便都被我撞翻在地,发出刺耳的破碎声。
就在我抓猫的时候,外屋的大门忽然打开,一个身穿黄色道袍的老道士站在门口,单手执桃木剑,沾了一张黄符拍向我额头,我全身立即瘫软下来,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就看到爸爸妈妈焦急地坐在沙发边看着我,见到我醒来,妈妈急忙问道:“小悠,感觉怎么样?”而爸爸虽然眼神焦急,但依旧没怎么说话,只是问我想要吃什么,他去烧。
我本以为爸爸妈妈会变得和昨晚一样,但看到依旧沉默的爸爸,我知道是不可能了,于是只能摇头道:“我头很晕,不想吃什么,吃不下。”
不多久,昨晚那道士就匆匆赶了过来,他一见到我,便点头道:“你女儿现在没事了,多注意休息就行。不过该看的病还是要带她去看,不然会更严重”
“昨天我究竟怎么了?”我问道。
那道士回道:“昨天你被隔壁那老太太缠上了,幸好头七我在这边。那老太太因为是喝农药自杀,需要找一个替身才能去投胎,你本来就有抑郁症,所以她便找上了你,引诱你自杀。”
“抑郁症……”我念叨着这三个字,忽然想通了自己为什么会老是出现幻觉,为何会一直活在悲伤中。
“不过幸亏有一只黑猫的魂魄一直保护着你,黑猫乃是辟邪的东西,所以那老太太才没得逞。不然你已经死了。”道士继续说道。
一听到黑猫确实死了,而且死了还在保护着我,我忽然泪如泉涌,转头问妈妈:“为什么要把小猫咪扔了?为什么?”
妈妈此刻也忍不住哭出声来,拉着我的手说道:“我也不想的啊,可是那黑猫因为家里没吃的,总是去别人家偷吃,他们说了如果我不扔了它,他们就要下药毒死它,我也只能送走它啊。”
听了妈妈的话,我不知作何回答,只能沉默以对。
中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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