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已经五点了。窗外的夕阳已经不再有太阳的威力,让黑暗里的人,怕光亮的人,也可以直视它的光辉了。
“爸,我答应林叔一定照顾好他的女儿了,但晚上我必须出去一趟。你能帮我看着她吗?”天艮听完老爸讲起那个十七年前自杀了后失踪了的林欣欣生母的故事,身边的迷雾又添了些,可是雾里捉影的眼睛也被擦亮了些。
老爸没说话,伸手按在了林欣欣的脉搏上,过了半分钟才答道,“去吧。她得睡下几个小时。我在家里。”
也好,八哥是个好面子的人,有女儿在正好有个借口可以上门了。老爸心里早有了准备。
天艮没再罗嗦,拿上钥匙就出门了,关门时听见背后传来低沉的一声,“小心。”
渤广的冬月是野熊冬眠湖面结冰真正天寒地冻的季节。
海滩上余晖洒落,暗红色的天边隔着几条蓝色的海浪,一次次拍打在海滩上,让飘过一层薄薄的雪花的沙滩也被染红了。
海滩上送走最后一位在夕阳下散步的老人时,影子拉成了细长的章鱼触角般,似乎等着跟吞噬斜阳一起吞噬一撇灵魂。
另一个影子依然屹立在沙滩上,跟周围诡异的画面很不相称。
影子偶尔抬起了胳膊,触角的尖端偶尔有几缕丝线一样的青烟。
天艮没有立即走过去,此时的林宽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沉思,即使没有道破那句女尸不是夏雨,凭着林宽向来沉默寡言却善于观察的性子,他猜得到林宽一定会有自己的见解。
天艮等在了路口,空阔无人的海边,站在哪里都太明显,刚好简陋的公共厕所是个自然而隐蔽的好地方。
没过一阵子,“嘶嘶”是那辆蝴奔熟悉的停车声。
“去吧,你爸看着呢。别让我失望,难得的机会,只要给他留口气,剩下的你随意发挥好了。”砰一声关上车门之后,半开着的车窗里冷冷传来让人难以置信的助威贺辞。
“什么样的机会,可以随意发挥到,只给林宽留口气。”天艮有些心悸,昨晚还嘱咐林宽只能挨揍不能还手,无非是听到林力是O型血,有了另一份私心而已。此时天艮更希望林宽忘记他无理取闹的要求。
林力晃着高大的身子明明像一头没去冬眠出来觅食的野熊,但走路带风,快而稳,走到林宽身后时,林宽已经掐了烟头,拉开步子准备好了。
“我之后有的是时间,不想趁人之危,你如果有什么遗言之类的,最好先挑明了。心情好的话,我帮你转达下。不然,今晚你就未必有机会了。”林宽背后的声音,压过了拍着岩石的海浪。
林宽没有回话。
林力从林宽身后绕过来,“尽管你的生死不计听起来很诱人,但你真没气儿了,我一得替你收拾,二难跟人解释。所以,给你留口气儿也不是不行。”
防止涨潮过猛时海岸决堤,沙滩边上有几个混凝土水道管子做的排水渠。天艮躲在其中一个里,此时不仅两个人看得清楚,声音也听得真切。
林宽隔开一步的时候,行了个武德之礼,随后便在沙滩上拉开马步,以拳带掌,用当天林力跟他试手的咏春拳法直接问手。
这是明确的告诉林力,用不着婆婆妈妈了,有什么就来吧。想怎么上菜就怎么上,想怎么改刀就怎么改,没有规则就是规则,一切随你。
林力难得脸上有笑容,借着斜阳散射,照出来一睹自信。
“开了招式,我还真没跟人说话的习惯,不过今天就跟你破个例,也无所谓。”林力说话间不误砍柴工,边熟练的接掌扎马问手,边用心称赞道,“除了这套咏春拳,我还有几个少林寺拳法的黄纸张的表彰,以为这种东西,就是自己照镜子刷个帅,跟个活人伸伸手的机会还真不多。”
“你竟然敢挑衅让我随意用利器,也是个有胆量的,真上来捅了你也没意思,小爷我就先陪你过几招。”林力声落人起,左脚虚甩,趁林宽横臂挡住之势,腾空右脚后旋腿直奔林宽下颚,林宽双臂护头,以肘做盾,直接和林力脚力接击,横肘有反击架势但并未碰到林力。
林力一招下来,很是得势,张扬的嘴角露出两颗虎牙,“怎么天不亮就低三下四的约了我,别告诉我这会儿又不在状态了?”林力毕竟不是第一回跟林宽交手了。初来乍到还好,一起练了几个周末,是在装腔作势还是在扮猪吃虎,几招下来便一目了然。
林宽依旧没有声音。
太阳快完全沉下去了,天艮只希望眼前的林宽忘记他提出的什么只找揍别还手那些无理取闹的破事儿。
如果明明棋逢对手,彼此都真枪实战算是最起码的尊重。可如若一方心不在焉,完全一脸的应付,那棋场上很容易激怒一个彬彬有礼的文人。武德更是如此,林力没了陪着林宽继续玩拳的心,招招狠,式式强。
林力依旧照着林宽下颚左右左连击三拳,虽林宽抬小臂挡住了攻势,随后被林力猛然弯腰抱住右腿,顺势被其右手劈掌变实拳直接砸向腹裆处。林宽按照林力的布好的局,抬起左膝挡住了拳,但也失了重心,被林力直接轻拉小臂一推胸膛倒在了沙滩上。
如果这是擂台上,这一局已定输赢,但在擂台外,这一招看似华丽,没有太大杀伤力,林宽就势倒下,没有伤痛。
可就是这一次只接招不还手,太明显的躲闪,激怒了林力。
林宽双手支撑着刚要起身,被林力跃起跳下完全骑在了小腹上,林宽甚至都没有抬手,被林力轻而易举的抓住了运动服的领子,掐了进去,“你不是告诉我用什么利器都无所谓吗?可就你现在这怂样,还没等我拔刀就打算咽气,是活腻了吧?”
林力指尖用了几分力气,林宽脖子筋暴起,脸上充血红的堪比斜阳余晖的橙色了。林宽依旧没说话,但眼睛死死盯着林力,没有丝毫游浮。
“我他妈真是寸了,前天刚有个在我这送死的,又来一个,阴魂不散吗?不过,弄死那只小野鸡,还用不上一根手指头,实在没意思。可是,给你放放血,我还是愿意奉陪的。”太阳已完全落下,沙滩从橘黄到橙红,此时已是昏暗的紫砂色。林力坦露的虎牙闪着寒光,附上几声冷笑,给整个海滩罩上了曾诡异的暗纱。
安静的海滩,林力的炫耀声高气昂带着回声在海浪声中回荡。天艮字字句句听得清清楚楚。
林宽的用意天艮豁然明白了:
实力相当的单打独斗,今天把林力打倒,他或许会含泪离去或许卧薪尝胆改日再来。只是像儿时打架赢了一场空美一时。
跟林力保持个势均力敌,不破坏氛围,最后只会彼此筋疲力尽,算是免费替林远做了个场外培训。费时费力毫无意义。
那么,剩下只有一种可能了。让林力尽兴尽情爽一把,只有让他舒舒服服的把林宽踩在脚下随意宰割,海天之下,别无他人,绰绰有余的林力才会毫无忌惮的言语。
可是,为了换取这一刻,天艮几乎要闭上眼睛去躲开下一幕。
林力右手掐着林宽的脖颈,左手从腰后拿出一把短刃,寒光在最后的斜阳下反射出冬日余光,暗银色里冰霜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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