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扑过去,一把打过方向盘,金三格的力气大得出奇,双手无意识地乱拍,打在我身上,疼得要命,还好她双手放开,车头在最后一刻,擦着李小岸过去,撞到柱子上。
李小岸双眼圆睁,看着车子过去,连动都没动。
嘭!一声巨响,车头凹下去一开块,柱子先是晃了晃,掉下大块的水泥,露出里面的结构来,水喷了出来,打在车窗上,幕布一般,有一处车窗裂了,水滋出来,正浇在金三格头上,连带着李秀也浇了个透,浸湿她的白衣,聚在她的脚上,一滴滴落下。
雨刮器腾腾地开始工作,车头被撞得有些变形,雨刮器也发出刺耳的噪音,刮出一臂,又有新的水喷出来。
车上的小电视跳了几下,老马那张笑脸闪了闪,终于灭了。
我还抓着方向盘不放,车的质量当真不错,先是撞过咖啡馆,直接压在柜台上,再是修好了,直接撞在水泥柱上,发动机的引擎还在嗡嗡作响。
金三格缓缓抬起头来,眼睛还是直的。
我说:“还好没事,先出去吧。”
柱子应该是水厂的过滤装置,外面撞断了一小截,水压大得出奇,嗤嗤地往外喷。
车头上都腾起一层白雾,雨刮器滑过,才会擦掉一点。
水幕和着车窗成了一面镜子,准确无误地倒映出金三格和李秀的脸来。
两个人就像双胞姐妹一样,一左一右,区别只是一个眼眼圈深了些,脸白了些,外带眼睛流血,嘴唇发紫。……
李小岸这时动了,她举起木剑,跳到车盖上,我摸不清她到底要干什么,只是她举着木剑的姿势让我觉到了什么,“喂,你想干嘛?”我在车里大叫着。
李小岸不知是没听到,还是装作没听见,对着撞断的那个豁口,一剑刺下,水流顿时少了许多。
李小岸跳上车来,当然不是为了堵水,她全身压在剑柄上下压,柱子上的水泥块开始晃动。
这女人居然拿木剑来撬!就是普通的木剑也禁不起这么折腾,更何况是一把伸缩的木剑,怕是轻轻一压就断了。
这把剑可是救出老爸的关键,我要打开车门,跳出来阻止李小岸。
咚咚几声响,水泥块砸到车头,露出里面的结构,李小岸跳下车头,柱子里面黑的灰的,分成好几层,水哗哗地往外流,没有膜,没有李小岸要找的老马犯案证据,车门在撞击下有些变形,我打不开,只能坐在车里,呆呆地看着李小岸手里那截木剑。
这女人真是个疯子!做事情都不过脑的吗!我拖住老马,冒着生命危险,叫她把木剑送给老九,摆明了就是很重要的东西,她居然弄断木剑?
我想着虽然断了,不过应该可以拿剩下一截回去交差吧?
金三格突然叫了起来。她在尖叫,对着车窗,双手乱打着,车头发出嘎吱的响声,擦着柱子又开了出去,油门踩到了底。
我看到李秀不只何时挪了出去,趴在车头上,隔着车窗往里看,正和金三格脸对脸。
金三格看见李秀了!
我的后背紧紧贴在椅子上,很理解金三格现在的做法。
任谁看到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鬼,就在自己眼前,还贴得这么近,都会发疯,更何况是本身就有点问题的金三格。
金三格开着车,想要撞掉李秀,或是甩掉这个恐怖的东西。她受了刺激,身体还在不断抽搐着。
之前那一下我以为车子算开得快了,现在才知道这辆车居然可以飙到150以上!
边上是一个大的过滤池,池子里装满了水,围起来,只有一米高,车子笔直撞过去。
照这样的速度,不是车头撞坏的问题,而是我们两个人都会甩出去!
我大叫着,扑向方向盘,要打个弯,金三格这回紧抓住方向盘,说什么也不肯放松。李秀坐在引擎盖上,突然身子也跟着开始抽搐,好像是个憋脚的演员在模仿。
只是她抽搐的样子和金三格的不一样。像是解剖课上,剥了皮的青蛙,动的频率不是很高,但是动作幅度极大,身子一抖一抖的,在盖子上弹起来,仰躺着,头和脖子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角度,像是折断了,每抖一下,她的眼睛就出现失神状态,只看得到眼白,不见眼黑,手上的皮肉也一块块地剥落,那伤口像极我手上刨刀的伤口,只是一层层地,更加深入,像是有人拿着一把无形的刨刀把她的手刨成薄片。
车撞上了。巨响中,我的身子一轻,接着天翻地覆,上下倒颠过来,车子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翻了一个身,栽到过滤池里。
水沽沽地往里灌,很快就充了一半,我正好埋在水里,喝了好几口水,水冰得要命,流进鼻腔里,刺得我难受,脑袋像是吃了冰棍一样,前额发痛,还带着一股氯水的味道。
我清醒过来,睁开眼,忍着眼珠的酸痛,看到身边一个影子,伸手去抓,把金三格捞了过来,车门在水压的作下,很难打开,我转过身,头顶在一角,另一脚猛踹,这时我的气已经快要用完,胸腔憋得厉害,在水里发不出力,使足了力道,踢在车窗上,软绵绵的,还好刚开始撞柱子上,震裂了车窗,我又踹了几脚,车窗破了,我带着金三格爬了出去。
过滤池比我想的还要深,而且我特么的不会游泳,不过站在车头上,还能露出大半个身子,我缓了口气,深吸了几口,看到李小岸朝我跑来,心中一宽,车子没那么快下沉,只要坚持到李小岸过来就好了,她后面还跟着一个人,也许是自来水厂的工作人员,又是撞柱子,又是翻到过滤池里,厂里的保安队应该有反应了。
金三格突然又动了起来,像是八爪鱼般,缠着我的身子,开始扭动,这回她抖动的幅度之大,像是砧板上的新鲜活鱼。
双眼翻白,就跟刚才的李秀一样,头咚咚地撞着我的脑袋,我忍住痛,竭力维持平衡,这个疯女人!这样下去,大家都会死的!“我不会游——”
我叫出来,要提醒金三格。咕噜噜,脚踩到碎玻璃,我脚上一痛,吃不住力,被金三格带到水里。
两个人一起倒头往水里栽去。
我疯狂地挣扎着,和金三格角力,不同的是她要往下,我要往上,我的双手像是旗杆一样,往上立着,水面上很亮,水面下很黑,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而我的身子就在这光暗世界的交接处。
冷水灌进我的口鼻,流进我的胃里、肺里,那股冰凉的感觉充斥了我的身体,最后甚至还觉得有些温暖。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眼睛直直地往上看着,要抓住这世界给我的最后一副图景。
时间开始变慢,所有的一切都像慢动作一一金三格的撕扯我也感觉不到了。
此时的我只觉得可笑,从来没想到会这样死去,车祸翻到水池里,然后淹死?哈哈哈——我自嘲地想笑。
然后我看到李秀了。她也随着车子入水,面朝下躺着,呈一个大字。
她的眼睛直勾勾地对着我,脸上带着极度痛苦的表情,身体还在抽搐着,大片大片的血沫从她身子上涌出来,一时间我分不出是她搞怪的异相,还是真的。
不再是手,身上、脚上,甚至脸上都是一层层地揭去。就像一个人拿刨刀把她的整个身子一层层刨去。
我空空的脑袋突然跳出一个念头,老马!是老马!老马活刨了李秀!
死亡前的一刻,本应回想我的一生,那些片段在我眼闪过,却都是李秀的。
住进丰城的第一天,她出现在我床头,吓我,然后是之后骑在我身上,镜子里出现,电话里那个叫我走的声音,还有之后所有所有的一切,她不要害我,而是叫我走!她想要提醒我这个城市里有老马这样的变态,她已经受了这么多的苦,不想再让别人承受。
我突然想哭,对不起、对不起,不过现在的我也做不了什么,金三格沉到水底,终于也失去了意识,不再抓着我,手轻轻松开。
我一扭头,往水底看,似是看到了一张张的脸,裹在透明的薄膜里,那些脸白得可怕,就像是陈晓录影带里的那些尸茧,不过现在这些东西已经激不起我的恐怖。
这世上比鬼更恐怖的是人心,老马,老马——
我把那个名字嚼了半天,最后一个念头升起:等我化成厉鬼找你算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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