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岸哭喊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明明就在身边,却像是隔了一个世界,模模糊糊。
李小岸抓起一切她可以拿的东西,砸到我手上,甚至还上嘴咬了一下,嵌下一圈牙印,我不觉得痛,身上的血液都涌到脑袋里,胀胀的,皮肉都失去了痛觉。
任谁背叛我,我都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唯独李小岸是个例外,只有她不行!
“不要!快放开!爸!爸!”
李小岸抓起相框,照我头上来了一下。
啪!玻璃相框在我头上开了花,我受了一下撞击,捂着头,跌跌撞撞退开,松开了手。
老板半支在桌子上,脸上的青紫色消退下去,变成了白色,大口大口地着气,脖子上还有鲜红的手指印。
李小岸瞪了我一眼,扔下相框,里面那张照片也从破损的缺口里飘出,缓缓落在地上。那是老板和李秀的合影。父女俩的笑脸晃得我睁不开眼。
呵呵,你还真当他是爸?
我一时间无语,连头上的痛都不觉得,只觉得这对狗男女被人抓奸后,怎么这么理直气壮,尤其是李小岸,把老板挪到椅子里坐下,像是侍奉亲爹一样。理亏的反倒是我了?
我在丰城连死而复生这种事都经历过了,可还是觉得好笑,再没比眼前的事好笑了。
“笑什么!你把我爸打成这样!你疯了吗?”李小岸呵斥道,又心疼地去擦老板头上的伤口。
我心中已经开启了吐槽,爸爸女儿的cosplay玩多了,到现还没分清?
不过更深一层的念头还没形成,一股悸动就开始在体内传播。
我看着李小岸给老板擦轼的动作,又眨了眨眼,忍不住看地上的那张相片,爸爸和女儿幸福地依偎在一起。只要把李小岸的脸换成是李秀的脸就行了。
我晃了晃头,控制住这个念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李秀在水里快速颤抖,大片大片的血花漾开的画面再次出现。
和李小岸相处的这一个月,李小岸敏感、胆小,碰上响声就躲到厕所里,身子发抖,我都见过,和以前那个莽撞大胆,能看着尸体照片直接下饭的女人完全不一样。
我只当是个巧合,或是说遭受重大变化,必然会有的转变。
然而也许我错了?也许是——
我的视野开始模糊,耳边响起了莫名的尖啸,像是乘飞机时,气压突然变化,堵住了耳朵,外面的声音听起来都像是隔了一层水,远远的,在天边呼唤一样。
我走到门口,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我似乎预见到了,我又想逃避,回家去,把门关上,捂上耳朵,什么都不听。
对,即便真相即将揭晓,我也不要听,让我活在错觉里,让我活在谎言里,不要对我这么狠,我已经禁不起折腾了。
“他是我爸!陈宽。”
“嗯,我知道,我知道。”我再没刚开始闯进来的凶焰,下意识地点着头,开了门,就要出去。
“我是李秀。不是李小岸。”李小岸说这话的脸色很奇怪,像是在后悔什么,又像是在期待着什么,两只眼珠看着我。老板这时摸摸喉头,咳了几声,也要说些什么。
我全身的力气都要抽干似的,半转过身来,看着李小岸。
当一个人说自己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时,我该怎么办?
我想到了那个妻子和老妈换身体的小故事,只想笑,笑声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古怪的咕咕声,哭不像哭,笑不像笑,我现在的脸色一定比哭都难看。
“哈——哈——,你在开玩笑……”
“小宽,你来丰城的第一天,我就在你边上了,出租屋里,餐馆、李杰家里,你应该知道的。”
李小岸或是说李秀说出这些只有我和女鬼应该知道的事,脸上的表情平静下来。
我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脑中全是火、莫名的火!
我早该知道的!从李小岸回来的第一天起,她就不像李小岸,只是那时的我一味骗自己,像是受了巨大刺激的病人,选择性地失忆,小圆那不怀好意地“赶掉脏东西”的话,也是在提醒我吗?
我一时间不知道要做什么,在街上闲逛着,直到纷乱的念头中跳出老马那张脸。
我跑回家,李小岸在家里等着,“求婚短片我看了,还不错,你还娶我吗?”李小岸说。她的眼睛里还含着泪,硬要做出副笑脸。
我没理她,进屋,趴地板上,伸手够进去,从床底下拿了那把木剑,跑出去。
我压根就没想该怎么说,这是李小岸还是李秀?
所有的事情都有源头。我走在小巷里,脑袋已经清醒下来。
王荣喊着“不是她,不是她。”我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小圆不是小圆,只是不知道什么东西占据了她的躯壳,老爸也不是老爸,同样,李小岸也不是李岸。
这根本就是不复活!
到了,我一脚踹开门,走进去,老马蹲在地上,正在刻一个木头人。
他看我提着木剑,脸上挤出一朵花来:“你想通了?好,要做谁?”
“做你!”我一剑戳穿老马的大腿,斜着身子压下去,直接顶住他,老马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我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我一脚跪在他腿上,双手掐他的脖子。
这招我练习过无数次,虽然从来都没想着用过,“就是你!满意了吧!”我照着老马教我的,双手一点点地收紧,眼睛对上老马的眼珠,一点都不放过,这是吸纳阴功的关键步骤。
最后一颗佛珠终于开始转白,果然有效,就像老马说的,杀人阴功才是真正积聚阴功的法门。
我反手一拔,拔出木剑,戳向老马。老马跟我说过的,老九那套做节目积攒阴功的做法是歪门邪路,不是正道,只有杀人,亲手杀人才是正途。
慢慢杀一个人,杀他的时候,要看着他的眼睛,仔细品尝死亡那一刻的状态,阴功才会更集中,只有这样才能恢复李小岸。
为了教会我这个东西,老马还特意让我刨木头,说是练了刨法,才能真正掌握慢杀人的精髓。
现在我把学到的这一切都放在老马身上,看他有什么话好说。
活该!自作自受!我压着木剑,又刺透了老马的肩头。
老马的皮肉薄得像张悬空固定住了的纸,嗤的一声轻响,木剑就刺透了,嗑在地上,硬绑绑的手感传回来。
我没有尝到复仇的快感,反而提起心来,下一剑压在老马的手上,怎么也刺不下去。
只要不是变态,任何一个人都下不了手,对吧?每刺一剑,我都想到那天我钉死老爸的画面。
这可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啊!
老马看到了我眼中的犹疑,开始发笑,先是轻轻的,像是咳嗽,一边咳,还吐出了血沫,接着变大变响,到最后是狂笑,我明显感觉到肌肉包裹着木剑开始扭动。
老马笑得是如此剧烈,我要用尽浑身力气,才能压住他。
他在笑什么!快要被刺死了,很好笑吗?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啊?”我狠狠地又刺了一剑,这一剑贴着老马的肩胛骨去,我都听到木剑滋滋的响声,像是指甲刮过黑板,耳朵眼都开始发酸。
“你不是不敢,是不会。陈宽,你呦——别装了,凶巴巴的样子,装起来很累得呦——”老马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我火头上来,又是一剑,老马抽搐了一下,再度稳定下来,眼神中还是那看透了我的眼神。
我问他:“我爸的魂呢!小岸的魂呢?”
这不是灵光闪现才问出,早在路上的时候,我就想明白了,复活的只是肉身,那魂去哪了?既然连李秀那个没有实体的阴鬼都能复生,老爸和李小岸的魂魄一定是在什么地方,对不对?
这个念头反而给了我很大的希望,原来老爸发狂不是老爸变了,而是另外的什么恶鬼占据了他的躯壳,那只要找回来,还有得救了?
老马还在笑,身上已经被我戳了四个透明窟隆,他却一点都不觉得痛,似乎是碰上世界上最好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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