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我回来了。”我在屋子里转了圈，总算在里屋的角落里找到了正在扎纸人的奶奶，奶奶上了年纪，眼睛已经看不清楚了，只还是非常认真地穿针引线，一边给纸人做衣服，一边用浆糊粘粘贴贴，忙得不亦乐乎。

　　她听到我说话的声音，于百忙之中将头抬了起来，也是清浅看了我眼，冲我点头。“小秋，你回来了。”

　　我点头，对奶奶正在扎的纸人还……还挺有兴趣的。

　　奶奶扎纸人是一绝，活灵活现，几可乱真。

　　只奶奶很久没有扎纸人了，说自己年纪大了眼睛看不清楚，扎出的纸人是大不如前，他不想坏了自己的名声，也就渐渐地，封笔不做了。

　　不过就算手艺再生疏，也要比一般的纸扎匠人好太多太多，只不知道为什么，我就看着这个纸扎的小人，总觉得它长得特比面熟，就我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一般。

　　有些拿不定主意，还在迟疑的时候，却见得奶奶画了一张符咒，那符咒是以人血画的，画完之后她整张脸上汗水如珠，面色苍白，若不是我扶了一把，只怕站不住。

　　“奶奶，怎么了？”我用手将奶奶搀扶起，只特别关切地问。

　　“无妨，无妨，只是年纪大了，好久没有画这么厉害的符咒了。”奶奶轻轻摇头，将身子虚软地靠在墙上，关切问我进度。“你，有找到安诺吗？有除掉她吗？没有妇人之仁吧？”

　　奶奶很了解我，知道我本性善良，很容易在某些问题上出了纰漏，只若是其他问题，她都可以由着我，现在变成原则问题了，情况便是堪忧且麻烦。我轻轻咬唇，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和奶奶说了一遍。说安诺其实早就知道平远依附在老爷子的身上，而且老爷子之所以把她送到国外读书，就是为了眼不见心静。她也是被平远害死的，是她自己举起了骨扇，穿透小腹。

　　“真是有骨气，有勇气的小姑娘！”奶奶摇头，是由衷地感慨了句。“所以，我们更是要帮着她，除掉平远，让她的牺牲不会白费。”

　　“我知道了。”虽然有犹豫，只稍微一顿，再是继续往下说。“虽然我知道这么做，会让师兄恨我一辈子，可是你知道的，我没得选，所以……”

　　“奶奶我知道。”我怕奶奶会为难，也知道她心里不好受，所以打断了她的话，没有让奶奶继续往下说了。我一转移话题，奶奶一眼便看出来了，也顺着我把话题一转，轻轻摇头，将符咒放在了纸人的身上。

　　我张大眼睛，是眼睁睁地看着，纸人一点一点地发生变化，最后竟然变成了安诺的模样，不但表情模样一模一样，而且就连神态语气也一模一样，一点区别都没有。

　　“不是，这是什么？”我眨了眨眼睛，有些蒙蔽，是没有反应过来。

　　奶奶告诉我说，这个纸扎的纸人，是用来对付平远的，他明天一定会找机会上到安诺的身上，奶奶用这作为伪装，平远不知道所以，如果贸然附身在上面的话，就中了奶奶的圈套，届时立刻被五花大绑，然后就可以扭送到地府了。奶奶认识地府的鬼差，和他们多多少少有些交情，所以……

　　这个人情，很顺水，他们顺手帮一帮就好了。

　　“奶奶你这法子真好。”我轻轻点头，觉得这方法可行性非常高，正好可以治治平远，安全有效。

　　“应该行吧。”我的奶奶是个非常保守的人，虽然有了想法和计划，但不敢说是一定能成的。她再把一张符咒送到我的手上，叮嘱到。“明天，你一定要全程开着鬼眼，看到平远过来，想要附身到纸人身上，你就赶忙把符咒贴上去，千万不能迟疑，知道吗？”

　　“我知道了。”我冲奶奶点头，表情非常认真，表示自己记下了。也是见我表情非常确定，奶奶才是放心了些。又告诉我说，一定要看好纸人，为了不让人看出猫腻，我今天晚上得陪着她睡觉。

　　“那奶奶你呢？”我心里虽然膈应得厉害，想到要陪纸人睡觉就浑身不舒服，但我没得选，只能干脆应了下来。奶奶告诉我说，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不用担心她，把她吩咐好的事情做到就是。

　　奶奶当然不用我担心，她那么厉害，我深深地觉得，我还是担心下自己的好。于是把幻化成了安诺的纸人带了出去，奶奶做得惟妙惟肖，就这样的纸人，不客气地说，跟活人真没有差。

　　比如我们出去的时候，就遇到了出来抽烟的安皓，因为我之前专门给他说过，灵堂因为停着尸体，抽烟可能有些对死者不大尊重，他如果一定要抽，控制不住烟瘾的话，可以出来抽烟。

　　我的话，安皓一向都会听，更何况这个要求其实非常微不足道，他自然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不合适，而是规规矩矩地遵守了，出来抽烟过个瘾呢。

　　安皓看到我和安诺在一起，他这做大哥的，都没有意识到小妹出了事情，现在跟着我的，只是一纸扎的玩意儿。

　　“狄小姐，你们怎么在一起？”他想着我们之前都不对付，怎么这一会儿还和和气气，有说有笑的。“而且，你们这是去什么地方？哪个方向，不是客房吗？”

　　他们家属是需要守夜的，奶奶和我不用，只需要在白天的时候帮着主持便好。尤其是奶奶年纪大了，根本不能熬夜，安皓给我们一人准备了一个房间，让我们晚上的时候可以休息。

　　“是的，安诺不舒服，我带她去睡觉，你放心吧，我把事情给她说清楚了，不会耽误明天的正事。”我冲安皓笑笑，有些心虚地解释。我这说得通，但是吧……

　　但是我之前和安诺还这么剑拔弩张，这一会儿又变得不错，就还挺好的。

　　他估摸着，不信吧。

　　我在心中百转千回，各种不安，安皓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安诺，你今晚要和狄小姐一起睡吗？”两个女生一起睡不奇怪，奇怪的是，我和她。

　　“是的。”安诺点头，奶奶厉害了，就明明是个纸人，但基本的思考能力是有的，就声音机械了些。

　　“你放心吧，你是怕我把她吃了，还是怕她把我吃了？”我冲他扬了扬头，表情眼神什么的，都特别硬气。然而，我心虚到爆！

　　各种担心。

　　我的心虚安皓没有听出来，他人精般地听出了我的生气，他现在不敢得罪我，连忙安抚了句。“狄小姐，狄小姐您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怕这丫头给你添麻烦。她哪有本事吃了你呀，您呢，大人有大量，也不会给一个丫头计较，是吧？”

　　恩，他果然很会说话嘛。

　　我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再是悠悠地看了安皓一眼，“所以，我们可以走了吧？”

　　“可以的。”安皓让出一条道。

　　我们的房间只有一张床，我有些头疼。不只是头疼要和一个陌生妹子睡，我更头疼这家伙其实不是真正的妹子，而是生魂纸人，我和这么个玩意睡，我觉得，我好像求求自己的心理阴影。

　　就面积，一定老大老大了。

　　“你可以睡沙发，或者睡地上吗？”反正是纸人，没有人权，我这样安排，应该还算妥当吧。纸人也没有挣扎，而是干脆地，找了一处地板睡下。

　　我困得不行，也是一下栽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我觉得自己特别心大，就算明天天塌了，我今天晚上也一定要好好睡觉的。

　　这，没毛病！

　　只我想睡个踏踏实实，但是偏偏有不消停的东西，再次进到了我的梦里。

　　我梦到，自己身处在一片阴暗阴沉，阴霾密布，说不上是什么地方的水里，梦里是感受不到水的温度，但一定冷冰冰的。我也闻不到水的味道，但不远处就漂浮着好几具尸体，我的身前是一簇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杂毛……

　　好吧，我只看了这个，就能想象出水里是多么恶臭了。

　　水脏得我不想久呆，是恨不得地，拔腿想逃。只水面实在是太广阔，我跑了好久，都没有跑到尽头。

　　我跑得累了，也是没得选，只能停了下来。

　　也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虽然是在梦里，但是如噩梦般不断席卷而来的压迫感，又……又是真真切切，真的感受到了。

　　只远处，突然传来了热切恐怖的叫嚣声，我眼睁睁地看着，一众小鬼，朝着我奔跑过来，他们眼睛仿若是发了红般，只死死地盯着我，眼珠子都不眨一下。

　　看得我，瞬时呆了。

　　他们，是冲我来的？

　　我来不及多想，只想快些遁了。一颗心也是随之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越跑越快，越跑越快，我没有办法，只能继续跑。

　　“噗通！”

　　伴随着这重重的一声，我滚下床，屁股摔在地上，几乎成了两瓣。不过也亏得这么一摔，疼得我是瞬间醒了！只还是有些惊魂甫定，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只还是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就我，我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呢？

　　我，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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