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其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为什么越看越眼熟，越看越眼熟，似乎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一般。之后我意识越发迷糊，越发迷糊，只觉得身下藤蔓越绕越紧，越绕越紧。

　　我，我快狗带了？

　　但，上天连狗带都没有如我所愿，有一只手扯断缠绕着我的藤蔓，再将我送到了岸上。

　　我一下子坐了起来，再是吐出口浑浊的河水，冷空气一点一点地灌入到我的胸腔里，迷散的意识一点一点地回归。

　　我，是躺在堰塘边的，身上还湿漉漉的。

　　脑袋昏昏沉沉，之前被小鬼伤着的腿还传来隐隐的阵痛。我犹豫着，模样迷茫……

　　身边还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我疑惑地望了眼，只看到只正在啃食水草的小鬼，小鬼看到我醒来，咋咋呼呼地扔下水草，呼啦一声跑开了。不过它一边跑开有一边冲我比划。

　　我看不懂它什么意思，但大抵知道那只鬼，是个哑巴。

　　还是个衣衫褴褛，看着神经不大正常的哑巴。

　　他跑开了，我以手轻轻捂住自己的脑袋，回想刚才在水下，即将失去意识时，我看到的一幕。

　　我那时浑浑噩噩，意识迷迷糊糊之际，看到一双纤细颀长的手，它在我的身边萦绕而过，那应该是双女人的手，白皙轻柔，她从我的腰间取了个娃娃出来，是那种布扎的娃娃，就只还是个雏形，身上没有缝好，眼睛鼻子都没有……

　　那双手一只握着娃娃，一只拿出针线，一针针地穿针引线，把娃娃一点一点地做好。先给娃娃缝上了衣服，再把鞋子做好。她缝针的时候，每当身子穿过娃娃，我，我就觉得头疼。

　　是那种如针扎了般的疼痛。

　　我甚至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变成了她手里的娃娃。

　　她手巧得不行，我是眼睁睁看到，只一会儿的功夫，娃娃已经缝好了，脸上也有了嘴巴和鼻子，只眼睛的位置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我还在诧异的时候，那女声再次响起，还带着那么一丢丢的犹豫。

　　只见那双手里，莫名多了一双黑色的纽扣，应该是娃娃的眼睛。那只手犹豫了下，握着纽扣的手停在半空中。响起一个温润浅浅的声音。“要给娃娃眼睛吗？我给了她，她就活了。”

　　我惊诧得不行，不知道为什么，我从心底地想要拦着她。

　　她缝补娃娃的画面还不错，就挺温馨的。只我没想到，就在她说完这话之后，我的耳边突然萦绕出非常恐怖的童谣。

　　我已记不清，她说的是什么，隐隐约约说，把娃娃投进火坑，烧掉她的灵与肉，精与魄。

　　之后的，我就不记得了。

　　脑袋越发疼痛，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我看到的景象大抵是真的，我现在……大抵也还活着。

　　因为，我能感受到，身子的疲乏和疼痛。

　　之前跑开的那只哑巴小鬼又回来了，塞了把药草到我的手里，再是冲着我可劲儿地比划，我怔愣地看着他，就能不能来个翻译，我实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张嘴哇哇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它让你把手里的药草吃掉。”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我茫然地半转身子，奶奶迎面走来，面上带着几分怒气和嗔怪，似乎是怪我不懂事，不听话，明明说过堰塘危险，可到底还是要下水。

　　虽然我那时候是为了救人，但说到底，是有些逞能的。

　　我眼神暗了暗，已经准备好了等会被奶奶各种嫌弃各种骂的。

　　奶奶也没有着急着骂我，只寻了处地方坐下，抬头悠悠地看了我眼，轻轻摇了摇头。“小秋，你太乱来了。”

　　我犹豫了下，知道自己错了，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奶奶解释，直到……

　　小鬼又把那药草递了过来，还冲着我憨厚地笑了笑。

　　它虽然面目可憎，但笑起来的时候，看着也没有之前那么可怕了。

　　“算了，你先吃药吧。”奶奶拿我挺没有办法的，和以前一样，我的性子是三天两夜就会闯祸，闯祸之后奶奶就会不高兴，会和我生气跟我着急。但每每都只是骂我两句，等到真的要收拾我又下不了手，最后每次都是不了了之，由着我算了。

　　她纵容我，但她纵容我，是因为爱我。

　　我点头，从小鬼的手里接过药草，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那东西苦苦瑟瑟，味道不是很好，只下肚之后，倒是神清气爽。不夸张地说，我腿不疼了，头也不疼了，被小鬼咬坏的伤口也在一点一点的愈合。

　　奶奶告诉我，这只小鬼名叫水莽鬼，和水鬼一样，都是在水边游荡，需要找寻替身才能投胎的小鬼，只水鬼是被溺死的。水莽鬼不是，它是因为吃了有毒的水莽草才死去的。

　　奶奶说话的时候，我便偏头看水莽鬼，水莽鬼许是觉得他长相丑陋，怕吓坏了我，只连忙用手把自己的脸捂住，转身不再看我。

　　它这模样，貌似还有一丢丢的可爱，奶奶看到也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简单给我介绍了下。“它是只好鬼，听说你落水之后，连忙赶到我那，催促着我过来救你，又去给你找了药草，治你被小鬼滋扰的伤。”

　　“谢谢。”我特别由衷地，给水莽鬼说了句谢谢。它不好意思抬起头冲我笑笑，又想起自己面容可憎，再次用手把脸捂上。

　　它是长得不好看，但不妨碍它可爱。

　　奶奶经常告诉我说，鬼中也有善类，神若是为恶会从神坛打下，沦为鬼众，无法回归仙籍。鬼若是为善，一样可以成神成佛，无论出身如何，修行都是最重要的。

　　我想起自己之前看聊斋，里面有一篇就介绍到了水莽鬼。说得是楚人祝生在路上口渴，遇到一老妇人在道路旁卖水，他是饥渴难忍，就要了一杯。只没有想到那老婆婆是水莽鬼化成的，水里就有水莽草，他误食之后死了，也变成只水莽鬼。只不愿意再害人，反而是助人为乐，帮助那些被水莽鬼害死的人，最后成了神。

　　这个故事特别正能量，是聊斋里为数不多让人觉得心中暖暖，不再心生恐惧的故事。我眼前的水莽鬼，大概也和那一只差不多。它看到我吃了药草，心满意足地点头，然后噗通一声进了水里。

　　我一脸懵逼，它就这样走了？真是不开心，我想着还要和他聊两句呢。

　　对不起，我忘记他不能说话了，所以，也不能聊了。

　　奶奶伸手在我的面前晃了晃，这才把我神游在外的精神给捞了回来，再是轻轻冲我摇头。“你这丫头呀，怎么每日都在胡思乱想。你人是上来了，这事情该怎么善后？”

　　说起善后，我一下子反应过来，赶忙严肃认真地问奶奶。“对了，我那几个同学呢？他们是不是回去了？他们都还活着吧，没有遇上什么意外？”

　　我后知后觉，但总算想到了。只想起殷琴他们对我的不客气，也不可能会在事后给我说谢谢，我就觉得为了他们以身试险不值得。

　　不值得呀。

　　“大碍倒是没有。”奶奶想了想，给到我一个还算肯定的答复。“我听三姑说，他们回了村上，其他人都好好的，就那个下水的小姑娘害了高烧，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醒过来。因为我更担心你这边的情况，就先过来了，还没有顾得上她。如果你没事了，我们就一起回去。他们大老远地来村子里一趟，还是得安安生生地来，安安生生地回去。”

　　“恩。”我点头，摇晃着勉强站起来，冲奶奶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事了，她不要太担心。

　　“那我们回去吧。只奶奶，你回去之后，很快又得回山上吗？”虽然奶奶有希望有豁达些，不希望我患得患失，但我真的没法做到那么豁达，尤其是在刚刚经历过生死，以为自己就快狗带之后……

　　我，我变得更在意了。

　　奶奶叹了口气，我的在意，她是听出来了，不过有冲我微微摇头。“小秋，我这次下山，还为了另外一件事情。只我三言两语，给你说不清楚。”

　　奶奶不说是什么事情，我也只能听出另外层意思，就她暂时不会走了。

　　我巴望着奶奶可以留下，所以，这算是因祸得福？

　　落水之后，我的身子还是有些疲软，走路有些虚浮，奶奶看着心疼，干脆找了一辆牛车，载着我和她回去了。

　　我骑在黄牛的身上，眼睛四处张望，奶奶用奇怪的目光看我，问我是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就有种说不上来，但非常奇怪的感觉。

　　我问奶奶。

　　“奶奶，你有看到道路两边有小鬼游荡吗？”我们回村，是要经过一片坟山，村里老人死后，都会埋在那里。我每每从那经过，都能遇上三五只凑在一起的小鬼，它们也认识我，有时会和我说两句闲话，或者让我帮忙给它们的亲人带个口信。

　　这感觉非常微妙，就好像他们虽然已经死了，但可以通过我，以另外一种方式和这个世界继续联系。

　　“我能看到呀，它们还冲我笑呢。”奶奶不明所以，只还是如实回答了我的问题。

　　“可……我看不到。”我犹豫了下，冲她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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