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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孔芝今日帮了他,若是没有他的倾力相助,只怕她今日真的是要着了卢丰仁的道,枉死在这宫中了,可是感激归感激,这并不代表南遥会对他推心置腹。
南遥不相信孔芝是无所求的真心对她投诚,他是个聪明人,且也是出身于世族之家,若是聪明一点儿的选择,以他的出身和家族只需保持着中立即可,毕竟,自个儿现在虽有相国之名,可根基不稳人心不定,只怕要做的事情还多了去了。
相反的,那卢家可是有贵妃娘娘撑腰的,百足之虫尚且是死而不僵,她一时半会儿是撼动不了什么的,真要是有什么万一,或许着了卢家的道儿也未必可知,这种时候,孔芝向她投诚,甚至话里话外大有拜到她的门下绝不后悔的架势,此举在南遥看来也是绝非聪明之举,毫不客气的说,简直称得上是愚蠢至极。
可不管孔芝是为何要做出这等愚蠢之举,今日要做愚蠢之人的都绝不止他一个。
“孔兄的好意我心领了,如今我虽然是蒙受天子皇恩寄予厚望,可以孔兄的才华,想来也是要金榜登科为陛下重用的,你我日后一同在朝为官,当然是为皇上尽忠,对大楚尽心,谈何承庇门庭,说不得,南遥日后还要多多仰仗孔兄!”
言毕,南遥只对着孔芝行了半礼,如今他们的身份已经有了差别,且又是在皇宫大内,谨慎一些总是没有错处的。
而直到辞别了孔芝,南遥与顾言诺才沿着长长的官道拾级而下,身后是数名御林军于数步之后神色肃穆紧跟其后。
南遥只当是没看见,想来这是宫中的规矩,如今她已经官拜相国,且之前又是贡生出身,身边连一个使唤的小厮都没有,说出去也真是丢了大楚的脸面,这些御林军估摸着是要赐给她做侍卫的,与其推辞,倒不如不动声色的受了才是正经。
挣扎了许久,顾言诺似乎是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为了驳了孔兄的好意,若是能与他打好关系,于你日后行事可是要方便不少。”
大楚民风一向开化,便是身为臣民也可对国事畅所欲言,且如顾言诺十年寒窗苦读,为的便是一朝金榜登科,又怎能不对朝堂之事有所了解?
二人相交之时便已经自报出身,千易为南遥安排的管家子弟身份虽是胜出顾言诺的寒门出身,可顾言诺更知,南遥之父是从五品的司马,虽品阶不低,可江州距京都相去甚远,如何能为南遥提供后盾?而借着孔家的势力,好歹能让卢家不至于如此猖狂,南遥如此断然拒绝孔芝的投诚,倘若惹怒了他又该是如何是好?
南遥却是不置可否:“他之熊掌我之砒霜,言诺怎知那孔芝就一定是可信之人?”
这世间之人,向来都是自私的,即便是南遥自己也不敢说她在别人眼中就真的是良善,如孔芝更是聪明的,他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做这等亏本生意,既然是有所付出,那就一定有所求才对,而她不认为自个儿身上有什么值得孔芝所求的东西。
不是任何人都如同言诺一般值得交心的。
南遥这一问,可算是彻底的把顾言诺给问住了,他张口结舌了半天,终于诺诺道:“可是孔兄今日帮助了你我,他若不是真的有心,又怎会为了你我和卢丰仁作对?”
毕竟,在南遥殿试之前,卢丰仁的嚣张气焰在诸位贡生中是数一数二,且那时南遥被歹人带走杳无行踪,孔芝完全可以置之不理,况且他又无未卜先知之能,又怎知南遥在殿试上就能大放异彩?
在顾言诺看来,孔芝若是真的心怀不轨,那就更加不可能把宝压在已经身处绝境的他和南遥身上,而南遥对孔芝的揣度是不是有些太过于谨慎了?
毫不客气的翻了一个白眼,南遥着实是对顾言诺太过于相信别人的性子无语至极,她当然相信或许孔芝在出手救她的时候是真的出自好意,但那并不代表她就得毫无芥蒂的相信他是真的出自好意,相反的,这般舍己为人,终究是让人觉得太不符合常理了。
怎么会有人明知道危险还偏偏的往上冲?须知他们和孔芝根本就是萍水相逢,既没有过往也没有恩怨,怎么就值得孔芝出手相助,甚至不惜得罪卢丰仁了?人心,最经不起的就是揣测。
“此事我自有主意,难道言诺不相信我的为人?”迫不得已,南遥只能借此含糊的想将这件事带过。
“怎么会,我自然是相信你的!”言诺睁大双眼,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
在南遥插科打诨下,言诺总算是不再提及孔芝的义举,二人才行至正阳门外,一眼便看到一左一右两顶轿子已然在等候了。
其余的贡生想必都已经出宫去了,这两顶轿子应当是为他们准备的,南遥才看了一眼,心中已然为宫中之人的势力所深深折服。
两顶轿子,左边的那一顶依然是他们进宫时候所乘坐的灰色小轿,看起来朴实无华、普通至极,而后便的那一顶,却是极尽奢华之能事,朱红色的蜀锦湘绣做轿帘,轿身是用百年的沉香木雕琢而成,不但细细密密的刻上了精巧的纹饰,更是以金粉涂面,四角轿檐上各有一只金色醒风铃,轿身更是比那灰色小轿大了两三倍不止,且是异香扑鼻,很是惹眼。
虽然只是远远的看着,南遥也猜得出这轿子里的陈设必定也不是凡品,只怕这一顶轿子足可以价值千金,就算是大楚一品相国大人的仪仗,未免也是过于奢华了。
南遥和顾言诺才刚刚现身,轿子旁边候着的小太监立刻便是恭敬的上前赔笑道:“相国大人,小的们在此等候多时了,您在国子监的行李奴才们已经派人送去相国府了,您请上轿吧!”
一听到“行李”二字倒是把南遥点醒了,如今楚奕风已经赐了她府邸,再住在国子监必然会落人口实,可如此一来,她和言诺可就不能作伴了,倒是遗憾了。
反观是言诺神色如常,笑道:“你不必介怀,日后总是有时日再续的。就算是不能同朝为官,我也可以递上帖子道相国府拜访,只要南遥不嫌我太过叨扰就是了。”
“怎么会!”见他还会调笑,南遥也就放了心,她看向言诺诚恳说道,“只要言诺来,我定然是要出门迎接的,咱们日日秉烛夜话我也不会嫌你叨扰的。”
以南遥的身份重新来到京都,如今她所能真心信赖的也只有言诺一人而已,只可惜如今她才被封了官,纵然她一声令下能让言诺跟她一起回相国府,可树大招风的道理绝不是危言耸听,如今只怕是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死死的盯在她的身上不知道打什么歪主意呢,言诺越是和她交好反倒是越加的危险,说不得还要落人口实传出多少风言风语。
南遥只担心言诺会多想,而如今他能明白自个儿的心意,自然就是再好不过了。辞别了言诺,南遥才坐了上去,小太监一声令下,轿子随后便被抬起。
这轿子里果真也是如想象的一般奢华,就连内里的铺设也全都是用一色的蜀绣做底,以精湛技艺绣出的千色牡丹栩栩如生,且似乎随着角度的变化,那千色牡丹的色泽也在悄然的发生改变。
南遥不经意的看了一眼立刻便被吸引了,咦了一声之后睁大杏眼仔细的盯着当中一朵灼灼盛开的硕大牡丹花死死的瞧着,果然的,外头的光线透过那轿帘渗透了一丝进来,而与此同时,抬轿的人似乎身子一转,那原本浅绯色的牡丹花便在南遥的眼中渐渐的变成了深紫,复而又变成了朱红。
若不是亲眼所见,南遥当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而与此同时,她心中的震惊却已然达到了顶点。
原以为这轿帘是用江南贡品蜀锦织就的,可一看到那牡丹花的变化,南遥就认出这根本不是蜀锦,而是比蜀锦还要珍贵百倍的鲛珠纱。
蜀锦一物产自于江南,是以金蚕吐出来的丝织就的,一匹价值不下百金,历来便是供奉到皇宫的贡品,而鲛珠纱却是在织就蜀锦的过程中以金银丝线混合其中,布匹完成之后更要用上好的珍珠磨成粉洗洗的涂抹一层,且足足要晒够七七四十九日的满月月光,一匹异常珍贵的鲛珠纱才算是完成。
一匹价值百金的蜀锦于世族之家都算是稀罕物儿,而那鲛珠纱的价值更是胜出百倍千倍,一年的统共下来也不过只有十几匹而已。如此稀罕的物件,就算是后宫的嫔妃们得了一件鲛珠纱裁制的衣裳都是要视若珍宝的。
可看她现在坐着的轿子,轿身内外都是用鲛珠纱装饰,细细一算一下,只怕光这一顶轿子就足足好耗费两三匹之多。
谁会这般奢靡的用来做成轿子?
眼皮,冷不丁的又开始跳动起来。
这等金贵的轿子,怕是从前她的皇后仪仗也不能比了,那楚奕风究竟是为何偏偏要赐给她?究竟打的是何主意?
轿内的人心已然乱了,轿子外头的那些侍卫却是一声不响的抬着轿子,偶尔轻微的皇宫之下,四角轿檐上的醒风铃便发出清脆的声响,忽然的,南遥的脸色骤然大变,身子扑到轿子右壁上开着的小窗便掀开了一条缝,这一看不打紧,她细长的手指都在猛力的攥压下透着一股不正常的青色。
不、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