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攀选择的第一个目标是溧阳路街道办事处，溧阳路和滨河路一街之隔，当然也就在沈攀划定的那个范围内。从市局出来等红绿灯的时候，周珊问他：“沈攀，你考虑过没有，万一犯罪嫌疑人恰好住在你划定的范围之外呢，大家不是白白的忙乎一阵？”

　　这个沈攀自然是考虑到的，之所以划定半径十公里的范围，那是因为沈攀根据每次案发后警方得到消息封锁现场的时间粗略计算出来的，不能说完全准确：“你说得对，有这个可能。所以我们今天就要争取把这三十五台车的司机全部调查完结，如果没有找到嫌疑人的踪影，这个半径就得扩大，唔，真到了那个地步，可以先考虑扩大五公里左右。”

　　时间只有一周，周珊也感觉到一种沉重的压力，女孩没在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抿着嘴唇，严肃的注视着前方。

　　他们要找的人叫孟翔，今年三十七岁，现在是溧阳路街道办事处的司机。这就是说，十五年前孟翔二十二岁，根据沈攀初步的调查结果，那时候孟翔才退伍回来，被安排在商山市十一中学校办服装厂开车。

　　孟翔在部队就是驾驶兵，驾驶技术很好，也懂得修车，他还是商山市区的户籍，按说退伍回来在市里随便某个事业单位或者行政单位都能找到一个好点的司机位置。可惜的是孟翔话很多，还特别喜欢发牢骚、各种埋怨，所以部队领导对他意见不少，档案里评语也就不怎么顺心如意。

　　安置办在接到孟翔的手续之后也是大伤脑筋，推荐给好些个部门，明明人家紧缺司机，可看到孟翔的档案之后都是直接就回绝了。很明显的嘛，没有任何一个领导会喜欢自己的司机平日里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而且一旦有点小事就抱怨不停，那不是司机，那是领导的老婆。

　　无奈之下，安置办只能是退而求其次把他安排到了十一中学的校办服装厂，不管怎么说，好歹还是事业单位编制不是。

　　孟翔自己倒是不想去，可家里父母那里可能让他呆在家中啃老呢，那不是十五年后的现在，啃老族已经成为社会常态，大家见惯不惊。那个时代的啃老族，往大里说外面没人看得起你，往小里说找个媳妇都困难。唔，不是困难，根本就是找不到老婆！

　　“你觉得孟翔嫌疑很大？我发现你留给自己的五个名单都是那种开车技术好也精通修车的，这是打算把硬骨头留给自己啃吗？”周珊对沈攀手里的名单非常清楚，这本来就是两个人一起搞出来的资料，她不是叫苦，就是随口问问找点话说分散排解一下心中的压力。

　　“反正都是碰大运的事情，还真说不上啃骨头。”沈攀笑笑，转了转方向避开路上一辆冲进机动车道的自行车，城市里的自行车和电动车越来越多，几乎是不受限制的磅礴发展到挤压机动车的空间。

　　又是一辆自行车并行挤过来，沈攀无奈的又往左边让了让，亏得他座下是一辆警车，那不然左边车道的司机非得伸个脑袋出来臭骂他几句不可。

　　“也许说不定哪个组找的第一个目标就是犯罪嫌疑人本人呢，谁说的清，对不对？”沈攀这话在理，现在列出来的仅仅是十五年前那会儿驾驶着一辆桑塔纳的司机，并不是说他们就是嫌疑人。周珊点点头，也许就如同她之前的那个问题一样，三十五个司机都没有嫌疑，还得重新扩大搜索面调查。

　　越野车很快到溧阳路街道办事处，这是一个临街的四合小院，仿古建筑，门口还搁着两个小石墩上面有个狮子不像狮子老虎不像老虎的动物雕刻。看到是警车，守门的老头很自觉的拉开栏杆，沈攀转弯进去，一眼就看到一台停在树下的桑塔纳。

　　“咦，不会就是那台车吧？难道十五年了还在用，还没有报废？”沈攀顿时有些惊讶了，他做梦都没想到在溧阳路街道办事处还能见到一台十五年前和犯罪嫌疑人驾驶的同款车辆。

　　“不是吧，十五年前的桑塔纳该多旧了，这辆车看着还过得去，不算很旧呢。”周珊也不敢肯定，车子的外形都是小问题，喷个漆换个轮胎，再清洗一个发动机内室看着就和才出厂的新车没有两样。

　　抱着这个疑惑，沈攀下车之后还特意走过去绕着那台桑塔纳转了一圈，的确是很老的款式，这些天他和周珊研究这种老款桑塔纳太多，一眼就能看得出这的确是十五年前的车型，也即是他们在寻找的那种款型。

　　“得了，别看了，进去问问就知道。”周珊叫着他，女孩已经站在了街道办事处门厅处，沈攀摆了摆手，摸出手机，一边拍摄一边说道：“我拍几张照片，你先进去找他们的主任，我马上就来。”

　　溧阳路街道办事处主任叫王婷，是一个中年妇女，大概四十来岁左右，精干的短发，微胖，眼神很犀利。看到进门的两个年轻人亮明刑警身份，王婷皱了皱眉头，刑警因公登门大抵是没什么好事，她眉毛挑了挑，带着一种淡淡的官腔问道：“为什么市局没直接通知我们啊，你们有什么事吗？”

　　“什么，要了解孟翔的资料，理由呢？”听到沈攀表明来意，王婷出乎人意料的炸了毛，她的圆脸一下沉下来，恨恨地瞪着这两个年轻的警察：“拿你们局里的公文来再说，我们这里是政府部门，在这里上班的都是国家公务员，不是你们可以随意放肆的地方，你们回去吧。”

　　咦，这个态度很有些意味深长啊，沈攀和周珊隐秘的交换了一个眼神，周珊眨了眨眼，他们两个人肯定不会被几句官腔就轻易吓退。沈攀没开口，周珊却是不热不冷的反问了回去：“王主任，我们是商山市局刑侦大队的刑警，我们要查的是刑事案件，你觉得你这样处理合适吗？”

　　周珊的一段话很有些咄咄逼人，她的态度非常清晰：我们这是刑事案件，什么叫刑事，说白话一些那就是与杀人放火，与人命有关的案子，不是你们单位上的宫斗抑或经济案件，这种案件你是想全部揽在身上，是想帮人顶替杀人罪名吗！

　　王婷明显愣了，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愣头青，街道班主任是正科级干部，大多来街道办办事的人都是有求于她，王婷也习惯了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高高在上，现在忽然被周珊几句话堵得心里发闷，却是有些恼羞成怒了。

　　沈攀没吭声，女人对付女人，这是以前才毕业进入刑侦大队之前和周珊闲聊的时候两个人的约定，他乐得静观其变，而且周珊说的是实话，这个省厅盯着的案子绝不是一个区区街道班主任，正科级干部能扛得住的。

　　想到毕业的情景，沈攀笑了笑，伸手摸烟，珊子的战斗力没有丝毫下降，他很欣慰。忽然，摸烟的那只手僵硬的呆滞在了裤兜里，沈攀反应了过来，这是一年多以前，警校毕业之前和周珊的约定是没错，可周珊不是失去了以前的记忆吗，那她刚才眨眼是什么意思？

　　电光石火间，沈攀浑身一颤，他不敢相信的望着周珊的背影。此时的周珊已经站了起来，那根拐杖并没有让她失去气势，反而在女孩用力一跺的情况下显得愈发的强势有力：“王主任，我们限于纪律肯定没法告诉你是什么案子，但我可以明确的表态，这不是一个通天的大案，你好好想想是愿意配合我们的工作还是对抗到底吧？”

　　不知不觉间，周珊给王婷扣上了一个“对抗、阻碍办案”的大帽子，王婷能做到街道办事处主任的位置上也不是傻子，她心往下沉去，脸上却挤出一点尴尬的笑容，说道：“小周啊，你们误会了，我们街道办一向是非常支持警方的工作，你可以去问问我们街道办的警务室就清楚了。”

　　“这样吧，我马上通知孟翔过来，你们看是在这里问话还是怎么着，我们都可以配合的嘛。”王主任转弯的速度让两人再次一惊，沈攀反正是自愧不如，他也知道自己就不是一个当官的料，这辈子能呆在刑侦大队他也就满足了。

　　“就在你办公室问就行了，你可以旁听的，王主任，我们只是了解一些情况而已。”既然人家给了面子，周珊再是大大咧咧也知道面子是相互的，她不为已甚的又解释了一遍，这让王婷松了口大气。

　　至少从两个刑警的表现来看，孟翔不是犯了罪 引得警察登门，了解情况倒是无所谓。她很干脆的拿起桌上的电话直接按了一个重拨键，对面很快就接听了起来，王婷干咳一声，命令道：“孟翔啊，马上来我办公室，嗯，快点啊。”

　　乍一听，王婷这个电话很正常。领导嘛，有点官腔不奇怪，没有官腔才让人惊讶，领导给下属打电话也不需要解释理由，这也是正常的，可为什么王婷最后要叮嘱几个字，而且叮嘱那几个字的语气却是令得沈攀似曾相识一般。

　　在哪里听到过类似的这句话呢，沈攀心里微微一动，下意识的思索起来。

　　王婷屈服了，周珊也就收起了那强硬的态度，趁着这会儿孟翔还没有过来，周珊有意识的引导着王婷打听着孟翔的一些基本情况，王婷也的确开始配合的知无不言起来。

　　以前孟翔是在商山市第十一中学校办服装厂开车，那时候王婷是校办厂的厂长，也就是说王婷和孟翔两人其实认识已经很多年，而且一直是上下级的关系。后来校办服装厂倒闭，王婷通走通了一些关系提拔到溧阳路街道办任副主任，她就把孟翔也带了过来给自己做专职司机，嗯，明面上孟翔并不是专职司机，政策不允许嘛，可街道办谁会有意见呢？

　　随着街道办老主任退休，王婷顺利上位，孟翔自然也就水涨船高，别看现在孟翔仅仅是个司机，可人家居然是副主任科员的待遇，这根本不是两个年轻刑警能够比得上的。

　　“我很了解孟翔，要说他嘴巴是有点让人讨厌，但人真的不错，不说有多高尚，但好几次街道办的见义勇为奖都是他拿到，你们应该就明白了。”王婷在介绍了孟翔的简单经历之后就一直在大肆的夸奖他，这让一旁听着的沈攀心里更加怪异不已。

　　十多分钟，一个消瘦的高个男人笑眯眯的推门进来，嘴里大呼小叫着：“王主任，找我什么事啊，我好不容易补个瞌睡都被你吵醒了，下午我可不上班了，要在家睡觉补足精神哟。”

　　这显然不是下级对上级说话的口吻，沈攀又看了看周珊，却见到周珊又冲他眨了眨眼，这下沈攀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周珊这是什么意思？还是由她继续冲锋在前，自己稳坐钓鱼台吗？可现在要对付的明显一看就是一个相当精明的男人，这不应该是他的任务了吗？

　　想不通就不去想，沈攀决定暂时继续旁观，实在是周珊问不出来情况自己再上战场也不迟。打定了主意，沈攀继续抽着烟，这不是他不懂礼貌，面前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就有不少烟蒂，看来这位王婷主任不在意有人在她办公室吸烟来着，沈攀也就不客气了。

　　“孟翔，注意点场合，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是市局刑侦大队的警官，这位是周珊警官，那是沈攀警官，他们找你了解一些情况，你好好的配合，我也会在这里旁听的。”听到王婷的说话，沈攀又皱了皱眉头，周珊同意王婷旁听不过是尊重街道办，她却是在暗示孟翔她在这里给他撑腰，这是为了那般，值得吗？

　　莫非？不引人注意的瞟了一眼王婷，又看了看孟翔一怔的表情，沈攀心里产生了一些想法，也由不得他不去想！

　　“周警官啊，你好你好，有什么需要了解的你尽管说，我保证不隐瞒半点，一定配合里面的工作。”孟翔微怔的表情一闪而逝，也是沈攀眼神好否则还不一定能察觉。等王婷话音刚落，孟翔已是谄媚的弓腰伸手到周珊面前，周珊却是笑容一收，根本不与他握手，女孩指了指一侧的单人沙发，冷冰冰的说道：“坐吧，孟翔，你有这个态度我们很高兴，希望你能言行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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