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恒忙自己的事去了，顾清跟玉歌站在马路边上，半晌，玉歌终于忍不住了，

　　“少主，现在我们是要去海昌吧？”

　　顾清点头，

　　“对啊，怎么了？”

　　玉歌摸了一把汗珠，

　　“那你先过去吧，我得找间商场换身衣服。”

　　顾清回头不可思议的看了他一眼，“竟然怕热？”

　　玉歌还给他一个大白眼，

　　“我当然怕热，转身走人。”

　　顾清笑笑，没再说什么，想着这么旁若无人的走进海昌也是件挺傻的事，里面指不定有多少人等着自己送进门去呢，想着这事，顾清溜溜达达地走进了医院附近的公园，看着四下没人，伸手捏决隐了身，这才往海昌的位置赶去。

　　公司还是之前的模样，只是门口没有那些进进出出的审查人员了，倒是挺像往日下午的模样，大家懒懒散散的呆着，但是顾清很清楚的是，眼下不是往日，公司里的人也不是都西安再“家里”，而是被人限制了自由，顾清信步而入，往日本就空寂的大厅这会连前台都是空空的，顾清过去看着台面上厚厚的灰尘，好像往日那些爱笑爱闹的小姑娘，相貌如何确实模糊了，但是她们不在，竟然也觉得空唠唠的。

　　顾清慢慢往上走着，探查一下找到了众人聚集的地方，休息区？

　　往上走着慢慢也有了人声，顾清尽量顺着没人注意的地方走着，虽然自己不会被发现，但是毕竟要现身的时候不方便。

　　到了众人居住的一层，果然，熙熙攘攘的人群都在这里，大家聚集在屋里走廊上，打牌，玩闹，跟往日里并没有什么不同，要不说不一样，只能说有些苦闷的样子在他们的脸上，顾清转了一大圈，有很多眼熟的人，叫上名字或者叫不上名字的，但是唯独没见到陈木一。

　　感情这小子真的攀上高枝走了？顾清默默的骂了一句，站在楼梯口四下看了看，好像也并没有什么看管的人，为什么大家却被限制了自由？

　　抬头观望着，直到看到了头顶上不断伸缩变化的的监控摄像头，顾清瞬间了然，嘴角勾起一个冷血的弧度，原来如此。

　　沿着之前的记忆，顾清摸找了一大圈才找到保卫科，这里早就变了样了，被改造成了某些人的“大本营”，边上几个办公室也被临时改造成了办公室，顾清看着那些藏青色制服的人在这里忙忙碌碌，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各应，就算这些人确实有他们的使命和任务，但是自己的地方被人鸠占鹊巢还要赶尽杀绝，就让人觉得很难受了。

　　顾清绕开这些人往里走着，最里面的一间，果然跟莱市的“后岸”一样，满屋子的监控显示屏，唯一不同的是，坐在监视器前的不再是那些嗑着瓜子的保镖，而是一个让他捏紧了拳头的人。

　　陈木一，你果然在这里。

　　顾清尽力地在压制自己的怒意，但事实上效果很一般，屋里的气温在一点点降低，陈木一似乎也察觉到了，回头跟一个在角落里，不知道翻找着什么资料的小伙子吩咐了一声，

　　“大河，去把空调温度调低一些，怎么突然这么凉了。”

　　那人闻声，随口抱怨了句，“毛病这么多。”便出门去了，顾清这才留意到，陈木一的模样，着实有些吓人。

　　要说暴瘦的陈发或者被病号饭养的白白胖胖的程贵，都可以理解，但是一个对权力地位心心念念那么久的人，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在他朝思暮想的东西到手之后，竟然沧桑成这个鬼样子，确实让人一时琢磨不出缘由。

　　陈木一穿了件松松垮垮的T恤，简直比自己大出了两个码不止，但这确实是他的衣服，顾清隐约好像见过，这说明这件衣服下的身体已经缩水了不止一点，顾清记得陈木一模样生的还凑合，平时自己也很注意，所以小伙子一直都是精精神神的，但是眼下的这个人，刚进来的时候因为气愤没仔细看，现下顾清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乱糟糟的头发跟鸟窝一般顶在脑袋上，油腻腻地打着缕四下翻倒着，最让顾清震撼的，

　　是他转过头来时的那张脸，蜡黄，凹陷，就像一个得了绝症之后营养不良的重症病人，两个大大的眼袋泛着青黑色，足足把顾清吓了一跳，就算是山洞里那些殒命的冥师，乌七八黑的颜色都没有眼下的震撼大。

　　顾清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就这样在他身后现了形，

　　“我还以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会很幸福呢，你怎么活成这样了？”

　　陈木一猛的转头看到顾清，

　　“顾爷，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顾清耸耸肩，“这可是我的地方啊，怎么进来，我知道的路，肯定比你要多对吧？”

　　反正不能说是我隐身进来的吧，所以顾清索性故作神秘，暗示海昌有陈木一不知道的路就是了。

　　预想中这个人该大叫，或者喊人来帮忙，亦或者至少要有些紧张敌对的情绪什么的，没想到眼前这个感觉马上命不久矣的人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自己，不怒也不惧，反倒是有些意外了。

　　“顾爷，你终于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觉得我也就撑不住了。”

　　陈木一竟然也红了眼眶。

　　不过这个人跟程贵的情况完全不一样，顾清一点都没有安慰他的想法，只是后退一下靠在身后的桌子上，

　　“我不回来，难道不是正趁了你的心思？若我还在，陈爷有那号令人马的本事在海昌生事？”

　　陈木一慢慢的低下了一向高傲的头颅，

　　“顾爷我错了，这次是真的知道错了。”

　　顾清冷笑一下，他当然知道陈木一这次说的是真心话，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撑不住的时候才来的忏悔，是不是有些晚了些。

　　“陈木一，我的那个位置，好坐吗？”

　　面前的人摇了摇头，

　　“顾爷，我根本没有触摸到你的那个位置，只是，只是......”

　　顾清打断了他的话，“你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没有重用你吗？”

　　陈木一低垂着脑袋小声说着，

　　“因为我不是跟着你的人。”

　　“错，”顾清否认的果断坚决，

　　“因为你一直没有看清楚自己，你自己根本还没有领导一族人的魄力、胆识和眼界，你觉得我只重用跟我打拼出来的人，可是你没发现他们每个人的特点吗？饱经事端，早就炼造出了一个领导者该有的一切，你呢？以为自己有枪有人就能做出点事情，这就是你最不成熟的地方。”

　　眼前的人只是低着头不说话，顾清摇了摇头，

　　“你没吃过什么亏，所以你不懂世道艰辛，人心险恶，但是他们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都是差点没命的人，你再让他们做什么事，都会格外的小心谨慎，知道多看多查。”

　　陈木一缓缓地抬起头来，细细的脖子感觉快要撑不起那颗头颅了，有些哽咽地看着顾清，

　　“顾爷，你还愿意教我，是不是你还能给我一次机会，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顾清看着他满是血丝的眼睛，空洞，绝望，无助。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还能信你？走投无路的人什么话都可以说，什么事都可以做的，就算我信你，现如今的海昌被你搅成这样，你让我怎么收拾残局。”

　　“顾爷，”陈木一的声音突然变的有些低，“你既然能帮那苏清云，我求你也救救我，再给我一次活命的机会。”

　　说着掀起了衣服，下腹部一道伤口落进顾清的眼里，有些熟悉的位置，看起来恢复的并不好，包扎粗糙的绷带隐约透着脓血，甚至还透着丝丝腐臭的气味。

　　顾清看了半天，“阑尾炎吗？”

　　陈木一自嘲般的笑笑，

　　“顾爷你还记得之前警局死掉的那两个人，被炸的稀碎，我的身体里，也已经放进去那样一个炸弹了。”

　　顾清的瞳孔瞬间收缩起来，“保险”！很久没出现的东西了。

　　“所以你是因为害怕自己也会被炸碎，这才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的？”

　　陈木一摇摇头，苍白着嘴唇，

　　“这个东西从放在我的体内之后就出现了排斥反应，我看来，真的是命不好啊。”

　　顾清想起刚才看到的有些溃烂的伤口，

　　“给你做手术的人大约是想你替代我的位置，那是’保险’，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只有接近核心集团的主管才会有的，恭喜啊。”

　　其实顾清也不想对这个人落井下石，但是话说出来，就忍不住带了嘲讽的味道。

　　陈木一不知道是脑袋木了还是不在意了，完全没有什么反应，反而轻轻笑了下，

　　“顾爷当真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对那些人来说还有什么用吗？”

　　顾清看着他这个样子，完全就是被放任等死的意思，看来那帮人在发现了陈木一的身体不适和安放“保险”之后，就已经放弃他了。

　　思索了半天，顾清起身，正正经经地看着他，

　　“知道错在哪了？”

　　“是我太自傲，没明白自己几斤几两，想一口吃成个胖子结果撑坏了自己。”

　　顾清点头，“想重新跟着我？”

　　“是。”没有丝毫犹豫，陈木一直视着顾清泠冽的眸子回答。

　　“真心的？”

　　“这次是真的。”

　　顾清回头看了眼外面，“跟我走吗？”

　　陈木一枯死的眼睛里射出了一抹亮光，

　　“顾，顾爷，您真的还要我？”

　　顾清挠挠耳朵，

　　“我是个念旧情的人，你当初也是带了兄弟来投奔我的，自然是要你，只是这样的事如果再犯……”

　　陈木一赶紧举手发誓，

　　“那我就不得好死。”

　　顾清听到手腕上的梁叶嘲讽的声音，

　　“也不知道这人发的誓言，那些天师们听到了没有，万一他反悔了，会不会有人来要他的命。”当然，这句话陈木一是听不到的。

　　顾清牵动了一下嘴角，“你的行动应该是自由的吧？”

　　陈木一点头，“对，我外出没有人跟着或者监视。”

　　顾清点头起身，

　　“那你就自己想办法找理由出来吧，这次是最后的机会了，八点钟到’后岸’来，过时不候，我就当你反悔了。”

　　说完就出了门，在撞上别人的前一刻隐了身，随即，那个被叫去关空调的小伙子就擦肩而过了。

　　呼，好惊险，顾清默默的凑到门边看着陈木一的举动。

　　刚进来的人看着陈木一起身带上帽子，一副要外出的样子，很不客气的开口，

　　“喂，你要干什么去？你走了谁来看着那些人啊？”

　　陈木一根本没有什么力气顶回去，只是沙哑着嗓音，

　　“我要去换药，伤口有些感染了。”

　　那边的小青年冷冷的“哼”了一声，

　　“我可不帮你看着哈，出了事别找我。”

　　陈木一没说什么，默默的拿了车钥匙和手机出了门，顾清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悄声上了他的车后座，就这么跟着他在外环路上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夜幕微微擦黑，这才停下来，随便找了间小诊所，顾清看着他咬紧牙关忍着剧痛换药，触目惊心的伤口，接诊的大夫都不敢上手，不断的劝他去大医院做个检查，都被果断拒绝了。

　　顾清站在小诊所门口，看着陈木一有些步履蹒跚地上车，缓了一大会才重新发动起车子，赶紧快了几步上去，前面的人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拿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开窗随手扔了出去，顾清听到车轱辘碾过了什么脆生生的东西，嘴角慢慢扬出了一点笑意。

　　若是你能明白这些道理，吃些苦，也是值得的。

　　车子平稳的驶向后岸，顾清看了下时间，还不到七点，陈木一在门口停下车犹豫了半天，迟迟没有下车，顾清在一边看着他几次把手放在了车门上，又收回去，心里突然也多了一点心疼。

　　远远的许恒竟然带着程贵过来了，顾清看着那边，

　　“动作还挺快嘛。”

　　程贵眼尖地看到了陈木一的车，这么多天的怨气瞬间被点燃了，几步上前来使劲地砸了几下车窗，

　　“小兔崽子，你给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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