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说的对，我的确觉得很不公平。”

　　欧阳嘉似乎情绪很稳定，再也没有先前那般颤栗中的恐慌，然而那种柔顺也从她的身体中消失，现在的她完全就像是另外一个人。

　　“许多女性罪犯并不是因为自己想犯罪而去犯罪，那些逼迫她们去犯罪的人至今仍旧逍遥法外……”

　　“我知道你会说这个世界本来就没绝对的公平，而且一定不是所有人都在遭受这种不公平，但是为什么偏偏就要我来承受这种不公平？”

　　她的胸膛在剧烈起伏。

　　一股惊人的愤恨正从她看上去很是柔弱的身体中弥漫。

　　“我的丈夫郭毅宏同样面临这种困惑，接触的案件越多，心中想不明白的地方也就越多，回家对我的述说总会宣泄因为这种不平带来的愤慨，可是我呢？我的愤慨又往哪里宣泄？”

　　“所以你就想到了执行，亲自去审判那些人？”

　　方熠的眼眸中带上了浓浓的悲哀，并不响的声音却像是拥有惊人的魔力，令欧阳嘉忽然哈哈大笑。

　　“你错了，并不是我想到，而是那个人让我这么做的。”

　　悲伤在方熠的眼眸中更浓，不过他却不再说话，只是紧紧盯着欧阳嘉。

　　“那个人训练了我这么久，不就是要我像一个男人一样吗？”欧阳嘉还在大笑，然而眼眶中却多了无法抑制的泪水，“五年前，毅宏带回来一些文件，我无意中看到了，那是一些案件审判后的分析……”

　　“其中大部分是对现行法律的探讨，触及到的案件当然都是不公平的，换句话说，那些罪犯并没有得到该有的惩罚……”

　　“看到其中有一人就在我们晓中市，我心里忽然就强烈泛起一个想法，我来做那个审判者，让那个即将老去的人受到该有的公正审判。”

　　“于是你就去买了一套黑衣服。”方熠轻轻地说道，“分别在三家店中买的，每次作案你都会穿上，一直放在郭毅宏从不会碰的那个柜子里。”

　　欧阳嘉一怔，随即一声冷笑。

　　“原来你已经找到，看来你做的所有事都很有计划，也很细致，果然就像毅宏说的那样，你是一个很厉害的刑警。”

　　对这种赞扬方熠并不感到愉悦。

　　特别这句话原本是出自于朋友郭毅宏之口。

　　因此他只是沉默。

　　欧阳嘉下意识看了其中一块镜子中自己的镜像，镜子里的她似乎正对她点点头，脸上俱是坦诚的面对，忽然间她感到该是说出所有一切的时候了。

　　“调查清楚那个猥亵了三个幼女，最终却只获刑三年的罪犯行踪，在一个晚上，我穿上那套黑色行装，忽然间我觉得拥有了巨大的力量，然后按照既定的计划杀了那个罪犯……”

　　“看到他最后被勒死前那种惊恐的神情，出奇的我没有感到害怕，只有厌恶，然而当他真正死去后，我忽然想到了那个人……”

　　“这一切是不是就是那个人让我这样干的？”

　　方熠微微蹙了一下眉头。

　　欧阳嘉的这个想法委实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那个人逼我吃下蛇胆的回忆忽然间涌现在我脑海中，在这种回忆的刺激下，那个死去的罪犯在我眼中突然变成了一条蛇……”

　　“我讨厌蛇，但是那个人说过，只要吃下蛇胆就不会怕了，于是我就割开了那人的肚子，挖掉了他的胆囊。”

　　“你吃了它？”方熠犹豫地问道。

　　欧阳嘉咯咯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那头柔顺的头发又像火一般燃烧起来。

　　“我吃了它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恶心？可是纵然真的吃了它，那也不是我的本意对不对，是那个人逼我的……”

　　“所有的事都是他逼我做的。”

　　方熠清澈的眼眸蓦然一黯。

　　“原来你做下这些事就是想报复他，从决定穿上那套黑衣时你就已经知道最终的结果会是什么……”

　　“你就是要他来承受这种结果，假如说最后并没有被我们抓到，那么你也一定会想办法告诉他这些事实……”

　　“这才是你想好的最后结果。”

　　“不错，那又怎样？”欧阳嘉眼眸中的恨意越来越疯狂，“他能逼我做不愿做的事，那是他的强大，现在我也很强大，那为什么不能让他去痛苦……”

　　“假如说杀第一个人时我还有些后悔，那么当第二个该死的人死在我手下后我就再也没有这种无谓的悔意……”

　　“只有说不尽的痛快。”

　　方熠沉默地看了她片刻，缓缓站起身。

　　“我不知道你报复那个人的想法正不正确，但是有一点我却能够很肯定的对你说，你错了。”

　　“我错了？”欧阳嘉冷笑说道，“我错在哪里？”

　　“你对郭毅宏太不公平了。”

　　欧阳嘉一怔。

　　忽然间她想到郭毅宏满眼忧愁举杯看着她的模样，泪水忽然间像泉水般涌出，但是却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方熠慢慢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忽然转身。

　　“我见过欧阳振，他有句话让我转告你，他说他从那天送你上火车时就知道错了，他很后悔，但是却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所以他会活下去，在生命中去承受犯下错误带来的痛苦……”

　　“他也会去做点事，不算是弥补你的过错，只是弥补他的错。”

　　欧阳嘉觉得无数个自己忽然间都像是被抽干气力的玩偶，双手下垂，无力低下头颅。

　　该说什么？

　　她不知道，更说不出。

　　但是有一点却很清楚。

　　现在，她真的很想见一见两个男人。

　　一个是郭毅宏，另一个就是那个最恨的他。

　　可是，他们还会愿意见她吗？

　　她不知道答案。

　　所以一屁股坐在地上，蜷曲起了身子。

　　她又是那个柔弱的女子。

　　轻轻关上门。

　　方熠一下子就将这件案子所有的信息扔在一边。

　　这是他经办过最不想多考虑的案件，甚至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不愿意去提及，因为这里面牵涉到的情感实在太疯狂。

　　三十年前那桩旧案就此占据此刻的思海。

　　然而，该怎么查呢？

　　私生叔叔的信息已经完全断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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