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翰定在原地，噤声，关手电筒，目不转睛注视前方，同时悄悄掏出准备好的手枪。

　　原本密密麻麻、一人高的灌木丛被粗鲁地开出一条路来，动静极大。

　　必定是个厉害家伙，有着锋利的指爪，尖利的獠牙，张翰心念道。

　　只见那“怪物”先是伸出“爪子”，那锋利的爪子在冷月的照射下，泛出蓝白色的光芒，轻轻松松割断手指粗的树枝。

　　张翰摒住呼吸，食指扣在扳机上，心中默念，要等怪物露出脑袋来，直接爆头。

　　“嗖”，怪物探出头来，接着是长长的一声“咦”。

　　“怎么是你？”阿乐做了一个停止射击的动作，她的身后还跟着扛枪的阿龙。

　　“我接到了肖念的短信。地址定位就在这里。”

　　两人核对了信息，确认无误。

　　“连个鸟都没，哪来肖念。”阿龙将枪支在地面上，当作拐杖，一边说一边不停地打着哈气，“是不是你闺蜜开玩笑啊？！”

　　“啰嗦，快把探测器拿出来。”阿乐一边监督阿龙取出巴掌大小的银灰色探测器，一边说道，“肖念才不会开玩笑呢，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奇怪。”阿龙挠着光头，眉头像被人拧了一下。

　　“怎么？”阿乐和张翰立刻将头凑过来。

　　“信号显示就在这里，但是在距离脚下100米的位置！”阿龙说道。

　　“怎么可能？！”阿乐立刻夺过检测器，开始“友好”地拍打。

　　“被活埋也不会埋得那么深啊！”阿龙不识时务地补刀。

　　“闭上的你的乌鸦嘴！”一拳打在阿龙的小腹在，疼得他前俯后仰的。

　　接着，三个人在寂静的森林里陷入沉默。

　　阿龙想着早点离开这诡异的森林，调动S市所有的监控，总会找到肖念的踪影；阿乐心中是万分的迷茫和焦虑，感情蒙蔽了女警应有的冷静，肖念经历过太多离奇的事情了，这一次又是什么？一直没有说话的张翰，躯壳被一个声音彻底填充了，那声音来自内心，震颤着灵魂。它在说：

　　“挖下去，挖下去……”

　　※※※※

　　“前面就是阎罗岗了。”

　　珠珠摇醒昏迷的我，我睁开眼睛，惊奇地发现身上没有之前疼了。原本干裂出血的嘴唇，好像被贴了神奇膏药，重新愈合了。对水近乎疯狂的执念，在刚才的昏迷当中获得了解脱。我居然没有想喝水的欲望了。

　　右手撑着地面，身子轻飘飘地坐了起来，沉重疲惫感一扫而光。

　　我喜悦地看着珠珠，却发现她的眉眼成一个八字，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

　　发生了什么？

　　珠珠瞥了我身后一眼，又赶紧撇过头去。

　　我顺着她视线所示的方向回头望去，就在我刚才躺得地方，有一具干瘪的尸体。

　　“这是？”

　　一路上，我见过无数具这样干瘪的尸体，有的被绑在十字架上，有的被黄沙掩埋，露出身体的不同部位。不过，我从没有如此近距离的观察一具干尸，它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水分，原本是肉的地方上面是一层枯黄皱巴巴的皮，下面是一层指甲盖厚度的干肉，好在它的面容还算安详，并没有狰狞和扭曲。

　　我的心中不知是平静，还是麻木，这个场面是在情理之中的。

　　于是我淡淡地说道：“这是我。”

　　即使变成干尸，我也能一眼认出自己的皮囊。

　　珠珠哀怨地点点头，身边的藤藤被她的白纱层层包裹，突然在梦中开始哭泣，珠珠赶紧将她搂在怀中，还不忘安慰我：

　　“念，肉体死了，灵魂还活着。”

　　“没有肉体，我回不到人间了。”

　　是啊，我突然觉得好笑，来到此地，还做着回到人间的梦。

　　“那里，你还要去吗？”珠珠试探性地问道，她说得那里指的是阎罗岗，也就是我父亲沈浪受刑的地方。

　　“去，为什么不去？反正是要死的，不如跟亲人死在一起。”

　　“只怕……”珠珠犹豫了片刻继续说道，“只怕你没走到阎罗岗，灵魂就蒸发干了。这会很痛苦的，很痛苦。”

　　她看着我仿佛在等我的答案，是否要如此惨烈的死去，我不知道。

　　“粑粑，粑粑！”在珠珠怀抱中的藤藤开始嚎啕大哭，她没有眼泪，只是干嚎，让人看着愈发心疼，她整个身体开始抽搐，我将手放在她的身上，滚烫。

　　“怎么会这么烫。”

　　“她的身体受不了了，我只有抱着她，降低她的体温。”珠珠悲伤地说，我这才注意到藤藤的脊背上显现出藤蔓的皮肤，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似乎马上要现出原形。

　　而珠珠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她的身体变得透明，白色的纱裙之中，透着蓝色的血迹，她伤的并不轻。

　　带藤藤回到藤蔓的地方，也许还有救，我心忖道。

　　我已经害藤藤失去了三个爸爸，不能再害死她了，她还那么小，什么都不知道。

　　可恶鬼王的兵团就在后面，落到他手上必死无疑。

　　前进藤藤必死，回头有恶鬼王的追兵，呆在原地更是等死！

　　我不甘心就这么原地等死，既然恶鬼王要抓的是我，不如以我为饵，让珠珠带着藤藤离开!

　　“来不及了。”我正要开口，珠珠看着我，用无比绝望的语气说道，“即使现在回头，侥幸避开鬼王的地毯式搜索，侥幸越过弱水，还没等回到她的栖息地，她就会死去。”

　　“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天前，我还坐在复仇者联盟的车上，浩浩荡荡朝弱水出发。猫妖大人，狗长老，三只天狗，藤藤，还有那么多复仇者的兄弟……我太自不量力，自以为是救世主，自以为可以救出至爱，自以为可以逃出熔炉，到头来除了害鬼害妖，一事无成。我还不如呆在牢笼里，老老实实等死呢！

　　灵魂瞬间被绝望抽空，连双膝跪下都显得轻浮无力，欲哭无泪，欲死不能。

　　我想尖叫，我想痛骂，我想消灭一切让我如此痛苦的事物，然而在珠珠和藤藤的面前我有什么资格可以愤怒咆哮，一定要想办法救藤藤，我不能让珠珠跟着我一起受苦。

　　我还有什么？

　　血，我还有血，我还有灵魂。

　　如果需要我的灵魂，拿去，不论多痛苦我都愿意忍受，总比献祭给这三界的墙好。

　　我用力咬破自己的手指，没想到灵魂太脆弱了，食指的上半截彻底断了，血流如注，我立刻将断指伸入藤藤的嘴巴中，它本能的开始吸允。

　　我指祈求，自己的血能与用，能减轻一点她的痛苦也好。

　　终于藤藤不哭了，安静地吸着我的断指，再次进入睡眠。在她的吸允之中，我也逐渐安静下来。

　　自责一点用都没有，还不如用剩余的时间做自己认为最有价值的事情。

　　再见沈浪最后一面，不管结果多么惨烈。

　　让珠珠带着藤藤离开，寻找一线生机。

　　这是我所能做的最后的事情了。

　　于是我请求珠珠，保护好藤藤，剩下的路是属于我的，请放心让我一个人完成。

　　珠珠听我说完，没有再劝我，也没有抬头再看我。她默默地收拾为数不多的行囊，然后默默地抱起藤藤，默默地带上我给藤藤准备的血液，默默地离开。

　　我目送着她们，直到她们的背影消失在慢慢黄沙之中，在这短暂的告别中，珠珠没有回头。

　　这反而让我送别的我心里好受许多。

　　永别了，珠珠。

　　坚强不过三秒，转身，巨大的空虚和寂寞天崩地裂般侵蚀着我的灵魂。

　　我只有迈出一步，再迈出一步，才能勉强分担那种窒息的空虚。

　　三步中，总有一步在想：为什么我的灵魂不和肉体一起死去呢？

　　※※※※

　　“就是这里！开挖！”

　　十台挖掘机同工作。

　　张翰神情严峻，这个含金钥匙出生的张氏大少爷，从没有对一件事情这么认真。

　　凭借他父亲的关系，两天内他取得了这片原始森林的开发权。

　　所有人都不理解他的投资行为，在这片毫无前景的地段，能开发出个鸟来。

　　难道想造出一个原始森林公园？

　　十台挖掘机巨大轰鸣声响彻整片森林，惊得鸟兽纷纷逃散。

　　“这地下说不定有个大墓。”

　　几个工人议论道。

　　“你见过这么明目张胆盗墓的吗？”

　　“都挖的那么深了，什么东西都没有。”

　　“没见过钱多人傻的？给了钱就干活呗。”

　　“张总，张总，发疯了！”不远处一个工人扯着嗓门嚷嚷道。

　　“什么？富二代疯了？”

　　“哥几个赶紧过去看看，可别让他赖账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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