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他情况怎么样?”阿乐焦急问道。
“没有什么大碍,让他多睡会儿。”张家的私人医生给张翰注射了药物,此时他已经安静地躺在床上,进入深睡眠的状态,“只是不要让他再受到精神刺激。”
精神刺激?
阿乐仔细回忆张翰发病时的情况:距离肖念失踪整整三天,特殊罪案调查科在临时搭建的工作室中布置仪器,当时张翰就站在工作室的窗口,关注着挖掘机的开挖工作。
突然,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手成爪紧紧捂在心口的位置,整个身体羊癫疯似地抽搐,顷刻间倒地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停止了,吓得阿乐以为他要当场暴毙了。
这富二代不会有什么隐疾吧?到底受了什么刺激呢。
阿乐站在昨日张翰所站的位置,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去,除了继续工作的挖掘机,一无所获。
“英叔,阿乐,快过来看,有新发现!”
正在这时,阿峰传来兴奋的呼唤,想必他一定发现了什么。
肖念最后一次出现是在警局特殊罪案调查科的电脑面前,当时众人正在忙碌,完全没有注意到她是何时离开的,直到阿乐和张翰收到她的求救短信,发现她的手机信号在千里之外的原始森林,紧急调取警局的监控,才发现前一秒还坐在电脑面前的她,下一秒就凭空消失了,剩下VR装备,原封不动地放在桌面上。
更奇怪的是,肖念的母亲几乎在同一时间,凭空消失在李斯特的私人别墅里。据李斯特交代他的新婚妻子是和一只鬼一起失踪的。
“地底下发现大型的灵魂磁场。”阿峰指着屏幕上三维显示的巨大建筑群说道,“奇怪,如此庞大的建筑群,按照我们的挖掘速度,好歹也该挖到建筑外壳了。”
英叔盯着屏幕,手中把玩着祖传的罗盘,心中了然,只是在等一个证据。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是星云打来的。
“我颠颠倒倒,好比浪涛,有万种的委屈,付之一笑……”
“喂?”
“喂你个头,你知道在干什么吗!?”隔着电话都能看到那老道的口水。
“我知道,不用你管!”
“知道个屁,你这是在作死,我劝你立刻收手,不要多管闲事。跟下面斗,我看你,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一根筋到你这个地步……”英叔将手机远离耳朵,星云在那头一顿臭骂。
“这是我的工作!我随时告你个妨碍司法公正,信不信!”
“冥顽不灵,活腻了,平常我不管你,这次你必须听我的,听我的……”电话那头已经歇斯底里,完全没有道长的云淡风轻了。
“我忙,恕不奉陪。”英叔提起手指准备挂机,有愤然补充了一句,“师兄,你我修的是什么道?”
“……”电话那头忽然沉默了。
“是天下苍生之道,你忘了吗?!”
英叔挂断电话,目光再次回到阿杰身上,阿杰坐在椅子上,眼球在紧闭的眼皮下无规则的运动,手中握着肖念的一件衣服,脚下是一脸盆清水,他走阴快两个小时了,应该快回来了……
※※※※
打开通完阎罗岗的最后一道屏障,并不困难,三界的生灵必定没有想到此一游的。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墓地”。身边的十字架,大多空空如也,灵魂在饱受完酷刑后,彻底蒸发了。没准脚下的褐色的尘土就是某个危害三界,不可一世的大人物。
那些还在受刑,或者说灵魂还没有死透的罪犯,以不同的惨状挑战我已经摇摇摆摆的三魂七魄。我开始害怕,害怕认不出我的父亲沈浪,更害怕看见他受苦的样子,在我的记忆里他有多么神奇潇洒,就有多么不能接受他的惨状。
“沈浪,沈浪?”
我的声音枯哑无力,像干柴一碰到空气中的火星子就冒烟。
发现的每个受难者,我都会上前询问、确认。
然而没有妖或者鬼回应我,它们连抬头看我的力气都没有,好像天地间只有我一个活物。
我自顾自走着,孤单无助。
突然,空中一道紫色的闪电,紧接着是振聋发聩的雷鸣声。紫雷坠落的地方就在不远处,空气中隐约烧焦的味道。
我顺着雷声的方向寻去,百米开外处看到一个落魄的背影。那个背影曾经看过不下千百次,却讽刺地在此时此地重逢。
我该叫声父亲吗?还是沈浪吧,习惯了。
想清楚后,我站到了他的面前。他慢慢地抬起头,看着我,脸上露出一丝笑。
“我是在做梦吗?”他喃喃地说道。
他的脸完全变了形,惨不忍睹。左右锁骨各插了一根硕大的针,针头后面是锈迹斑斑的针管,针管后面是一些细细的管道,缠绕在十字架上,埋入暗红色的土地里。灵魂的能量顺着肮脏的管道,一点一点的输入泥土里。
尽管我做好了心理准备,真正看到的那一刻,所有关于他受刑地画面感同身受地传感至我的灵魂,整个灵魂像被泡在苦酒当中,无奈而又悲伤。
我只得将沈浪的手放到我的脸上,轻轻摩擦,告诉他这不是梦。
“你怎么会在这里?”沈浪抬起头,眼睛蓦地睁大,“快离开这儿!”
“反正是死,倒不如死在一起!”我理直气壮对他说道,“我还有三天的时间可以陪你。你可别赶我走,你知道这一路我有多幸苦吗?”
“傻瓜,一起死,何苦呢?”沈浪低下苦笑,“让你看到我这副模样。”
“这是我认识你以来,最成功的一套Cosplay。”我装作品头论足的样子,“我的样子也好不到哪去对吧?”
“小傻瓜,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沈浪给面子的笑了,我也跟着笑,尽管嘴角微微扯动就有撕裂般的疼痛。
“我是小傻瓜,你就是大傻瓜。”我坐在他的脚边,整个灵魂开始放松下来,头顶上空是一层厚厚的紫色云层,闪电游走在整个阎罗岗,像个暴虐的狱警,毫无规律,蛮不讲理的给你来上一下,让你永远处于恐惧之中,不得安宁。
“我说,当时只要你杀死母亲肚子中的我,就不会发生这一切,不会在这里受如此苦难,你还是高高在上,永生的神。我,本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沈浪沉默了一会儿,不知是酝酿如何安慰我,还是在忍受剧痛。他用最温柔的语气对我说道:
“傻瓜,永生对我来说,毫无意义。看着那些值得用生命珍惜的记忆被当成垃圾,丢入弱水。看着我爱的人变成另一个人,看着她跟另一个人结婚生子,然后再轮回。那何尝不是一种痛苦?”
“是啊,按照神的逻辑,人类的感情和记忆不过是一堆可笑的垃圾。”
“人类不是有句名言,存在即合理。我和铃兰能够超越三界法则,超越命运之轮,孕育出你,说明有一股超越神的力量希望你的存在,你的存在必定有颠覆三界的重大意义。”
“老爸。”虽然这个称呼十分别扭,我还是叫出口了,心中爽气了不少,“那个铃兰是谁?”
沈浪灵魂一阵,脸上的表情又像是哭,又像是笑:“女儿。”他轻轻地呼唤了一声,然后停顿了好久,好像在回味。
“铃兰是谁啊?”我忍不住又问了。
“你关注问题的点很特别啊。”
当然,八卦是根植于人类灵魂深处的。至于什么颠覆三界,超越神的力量,让它去见鬼吧。
“铃兰就是你的母亲。”
接着沈浪把怎么认识花妖,当年花妖横渡弱水的壮举,以及花妖转生为人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哇,原来你跟我老妈,怎么形容来着,惊天地泣鬼神,哦,不对……”我绞尽脑汁想不出词汇形容,看来灵魂已经被烧糊涂了,“严格来说,我不是人与摆渡使的女儿,应该是妖与摆渡使的女儿咯,那我到底算不算是人呢?”
沈浪任由我坐在他脚边说胡话,他面目全非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慈祥。可能是我将慈祥加在了他的脸上。
突然,他的笑容迅速收缩,全身的管道随着他身体剧烈抽动:“快闪开,来了!”
头顶一道闪电,亮瞎了我的眼,紫电就要来了。
妈的,刚才光顾着聊天,怎么都没想到呢,我真是不孝女。怎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亲老爸受刑?!我来了!
我头脑一热,不退反进:“我来了?”
“你要干什么?”
我二话不说,使出吃奶的劲,拔掉插在沈浪肩胛骨的硕大针管。沈浪惊恐扭曲的脸几乎被一张嘴占据了,从中发出惨叫声,居然压过了雷鸣。
一道紫雷擦肩而过,打在不远处的十字架上,发出嗞嗞嗞的声音。
在这惨叫声中,我已平生最快的速度,拔下了遍布了他全身的针管,惨叫声呈波动状,刚刚要降落又重回峰值,果然是神仙的肺活量。
“老爸,好了!”我用最后的力气,将他拽离十字架。刚离开十字架,从天而降的紫雷不偏不倚地撞在那个十字架上,看得我整个灵魂跟着颤抖。
我贴心的用手按摩他起伏的胸口,等待他由衷的赞叹。
“你看,就差一点点。”
“呵~呵。”他有气无力地呻吟着,“女儿,你怎么不问问我?”
“啊?”
“被抓回去,要重新插。”沈浪一脸愁云惨淡地看着我,让我脑补什么叫老泪纵横。
“哎呀,老毛病又犯了,欠考虑了。”我不好意思地抱着怀中的老父亲,“我有个想法。”
“什么?”沈浪颤抖的手捂着还在喷血的两个洞口,可是捂着了两个,其他的十几个依然像马达强劲的喷泉,喷流不息。
“既然都这样了,不如,我们逃跑吧。”
“什么?”
“与其在这等死,不如轰轰烈烈的死,痛痛快快的死。”
沈浪看了一眼满身的窟窿,又回头看了一眼十字架,无奈的点点头,他不得不承认,死在哪都比呆在这个鬼地方好。
※※※※
阿杰的眼球开始在眼皮下频繁活动,均匀的呼吸被打破,他开始喘粗气,双手在空中不停地抓着,好像在拽一根救命的绳子。
英叔忍住出手相助的冲动,以阿杰的功力,回来是没有问题的。
阿杰一脚踢开水盆,就像踩着回到人间的踏脚石。慢慢的,他的身体平复下来,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阿乐立刻递上一杯温水,等温水润过干涸的喉咙后,阿杰擦拭着额角的冷汗,稍稍斟酌后说道:“肖念被抓了,关进了熔炉。”
“谁抓了她,她们为什么要抓她?”阿乐当即炸毛,她还不知道面临的对手是谁,“熔炉是什么,一个地名,还是什么严酷的刑法?”
“下面的人说,她是摆渡总指挥使沈大人和凡人的孩子。”
“那个异装癖?”阿龙想起曾在GM大厦顶楼见过的那个沈大人。
“既然是下面的事,我们想管也管不了。”阿峰放下手中的仪器,脸上写着“放弃”两个大字。他希望阿乐明白,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想要管冥界的事情,无异于痴人说梦。
“肖念,从小跟我一起长大。她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怎么可能是灵魂摆渡使的女儿。就算是,她有什么错,一个孩子她能有什么错,她没有选择的权利啊!英叔,他是无辜的,你一定要救救她。”
英叔沉默不语,似乎在想该如何安慰情绪激动的阿乐。
阿杰:“阿乐,不要再为难师傅了,她已经被送入熔炉了。”
阿乐:“熔炉,熔炉,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阿杰:“你一定听说过十八层地狱,熔炉就在十八层地狱的下面。一进熔炉,等于永世不得超生,就是神仙也救不了!”
阿乐愤怒地将拳头打在桌子上,桌面一下子开裂。众人默默的散开,开始准备收拾东西,还有许多棘手的灵异案件等着他们处理,一干人不能全都耗在这里。
只有阿乐和英叔呆在原地不动。
“水,水……”躺在床上的张翰闭着眼睛发出虚弱的声音。
阿杰立刻拿了个一次性杯子,放了一根吸管,为他喝水。
“我见到她了。她还没有死。”张翰睁开眼睛,好像从下面刚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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