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是另一个我，瑟瑟缩缩坐在一张奇形怪状的板凳上，干瘦的魔王就在我的对面。

　　一张发黄的羊皮卷轴，就在我们中间，由他递向我。

　　和合时空而来的我，像一个回魂的幽灵，翩翩坠入到我过去的身体里。

　　我猛打了个激灵，羊皮卷轴已经递到我的跟前。

　　魔王似曾相识地说道：“看看吧，其实在很久很久以前，魔族已经跟人族签订了协议，只是当时时机还未到。”

　　那卷轴在我面前自动摊开，我装模作样瞥了一眼上面的内容：

　　甲方：魔王

　　乙方：女巫一族

　　魔族降临之日，世间将不会有轮回，魔族答应解除人类的百年封印，毁灭命运之轮，实现人类真正的自由……

　　人类必须承认和服从魔族的统治，不得信奉神……

　　魔王看我低头不语，继续说道：

　　“神族说过，人这种动物，天生奴性，只要尚能苟且，便能得过且过，他们就像炉火上温水中的煮得青蛙，在浑浑噩噩中了却一生……”

　　“不用多说了，我可以帮魔族重返人间。”我摆了摆手，爽快答应。

　　魔王血红色的眼睛蓦地睁大，满脸写着“居然这么爽快”几个字。生意人的精明使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秒变淡定脸。

　　这就跟谈判似的，你不能让人猜到你的底线。

　　“既然你同意，就在契约上签上字吧。”

　　魔王将一直黑色的羽毛送了上来，还蘸好了墨水。

　　我推开那份协议，将背靠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此时要是再来上一根香烟装逼更好。

　　“我要签得可不是这份协议。”我歪着头，傲慢的看着他。

　　冥界的经历告诉我，拥有强大的力量，不去使用，结果只会害人害己。

　　魔王还当我不知道和合术的力量有多强大，想做这便宜买卖，没门！

　　“我想你还不清楚，你现在的处境。”魔王用威胁的语气说道，“你别无选择。”

　　“哦？”我凝视魔王的双眼，在地狱里什么牛鬼蛇神，恶鬼猛怪，天兵天将没见过。魔王在我眼中就是天界宣传片中那只长毛的金刚。

　　“魔王大人，恕我直言。就算我帮您打开魔界和人界的墙，您的那些魔兵只怕还没问到人类欲望的香味，就已经被守候在墙外的天兵天将，打的落花流水了。到时候，天神将会以魔族破坏神魔休战条约为由，将整个魔界端个底朝天……哎，可怜魔族将会成为三界中有一个灭族的……”

　　“你…”魔王被气得浑身颤抖，他拉着我孤注一掷，没想到居然被我拆穿了，瞬间没了底气。

　　“我说了会帮助魔族的，只是大家得把话说开了，做人做魔都要以诚相待，这样生意才能做得成。”

　　真没想到有一天我能教训起魔王来。

　　“我的和合术是打开当下局面的关键，它有多少的力量，我非常清楚。”我加重了最后四个字的语气。

　　“那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合作。”魔王变脸比翻书还快，立刻摆出一副请赐教的德性。

　　我拿起笔，在羊皮卷轴上笔走龙飞，直接草拟协议。魔王看着视如珍宝的协议被我如此篡改，皱着眉头，敢怒而不敢言，一张老脸更加拧巴了。

　　我可不管他，边写边吐槽道：“人类早已不是几千年前食物链最低端的野人了。你们神魔的认知怎就不能与时俱进，还是你们根本就不愿意承认，人类即将成为新的神，我们的探索已经深入人界的每一处角落，连缝隙都不放过。记忆、情感、梦境再也不是未知不可控的，人类可以操控它们。至于三界之外的世界，人类早晚会像登陆太空一样，探知、发现、甚至统治……”

　　我在新契约上点下最后一个句号，我抬起头，发现魔王的脸已经黑中透绿，决定不再说下去。

　　我将契约递给他：“看看吧，这绝对是个互利共赢的法子，现在这个年代，战争是野蛮人的手段，贸易才是利益最大化的手段。”

　　魔王接过契约，红色的瞳孔刷子般左右滑动，他拳头般握紧的脸放松了下来，嘴角居然扬起一抹微笑，爽快地签下他的名字。

　　※※※※

　　次日，魔族跟往常一样，躺在固定的坑中，等候每日定时定点投放的口粮。

　　吃完之后，若干魔兵突然来了雅兴，决定在日光下懒洋洋的散步。

　　不少的魔受到他们的鼓舞，也从坑中爬出来，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

　　驻扎在魔界和冥界的守卫不以为然，魔族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现集体自杀事件。自杀的魔会脱离魔群，选择一个僻静的地方，以绝食这种最惨烈的方式结束生命。对此，冥界守卫已经见怪不怪了。

　　与此同时，魔王将我如约带入他的密室。

　　一个巨大的水晶球几乎占了整个房间，水晶球中紫色的荧光点点，悬浮其中，像显微镜下的细胞颗粒有密集恐惧症的人万万不能看。

　　“这就是控制心魔的？”我没想好应该称之为法宝或是机器。

　　魔王点点头，将手放在水晶球上，紫色的光点立刻兴奋起来，就像孩子看到下班回家的父母，魔王的手掌如磁铁般将光点吸引过来，在他手上汇聚成一只巨大的紫色球体。

　　他闭眼凝神，用史诗般的口吻念叨：所有人界的心魔，听我号令。复仇的时刻到了，我以魔王的身份，赋予你们无上光荣的使命，你们是媒介，你们是先锋，你们是我骄傲的孩子……我相信你们必定完成使命，开创魔族新一轮盛世。

　　魔王滔滔不绝，魔打仗前还要做动员大会，想那么多台词。这个世界真是神仙不像神仙，像强盗。魔鬼不像魔鬼，像演员。

　　魔王将我的手放在水晶球上，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想来是动员大会结束了，那些紫色光点在“爸爸”的关照下，乖巧地朝我的手心聚拢。

　　我心中默念那三个字，紫色的光点通了电似的，集体颤栗，周身围着一圈奶白色的光晕。

　　“暴走吧，心魔。”

　　我首先要打通一堵墙。魔界与人界的墙，魔界与冥界的墙，魔界与妖界的墙，都是由天兵天将重兵把守的。要想突围，魔界这帮老弱病残必要付出惨痛的代价，成功几率渺茫，搞不好还有灭族的危险。

　　然而这三界中有一堵墙是天界无法守卫的。

　　那就是人类的皮囊，为了区分人族与鬼族，这皮囊就是第一道墙。天神总不见得在每个人身边安插一个天兵，防止这种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要打破这堵墙，我需要一个媒介。人人都有的东西——心魔，由我的同盟魔族直接掌控，通过心魔为媒介，和合这第一道墙，我甚至怀疑心魔的价值简直就是为此而生的。

　　全世界的心魔，不管强大弱小，纷纷在主人的身体中兴奋地尖叫。

　　人类起先是感到内心深处的狂躁不安，心脏好像变成了跳蚤。接着身子开始轻飘飘的，想脱去冬日里厚厚的大棉服，前所未有的轻松。那些躺在病床上的人，病痛消失了。那些沉浸在思念中的人突然发现那个他就在身边。

　　所有人摆脱地球引力，脱离自己的身体，看着脚下熟悉的躯壳，在做几秒前的事情。

　　发生了什么？它们或兴奋，或不安，或恐惧，最后在心魔的指引下飞向同一个地方。

　　灵魂集体出窍？

　　神族做梦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根本没有应急预案，统统乱做一团。更让他们感到头大的是，所有灵魂往人界和冥界的墙飞去，完全是有组织有预谋。

　　是魔界，妖界，还是人界？到底是谁搞得鬼？

　　天帝立刻召集众神开会，同时调动兵力支援冥界。

　　继神魔大战以后，一场硝烟弥漫的战争眼看着就要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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