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只觉得一只肥的流油的猪蹄在我脸上造次。
我睡在指挥室犄角旮旯的椅子上，头枕椅背，嘴眼歪斜，嘴角留着哈喇子。
矫正了一下落枕的脖子，旁边的胖编导大呼小叫：“靠，你再不醒，我都准备叫救护车了。”
男胖编导跟我很熟，性格大大咧咧的，说话比较夸张。
“你知道刚刚演播室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啊？”
男胖编导做了个调皮的表情，故意卖关子：“你猜？可以称得上今年的怪奇物语哦。”
“你就别买关子了，胖子！”到哪都有个胖子。
他凑到我跟前说，指着外面一本真经地说道：“刚才演播厅了下雪了？”
“哦，你确定不是你们舞台机关坏了？”我装作好奇的样子。
“当然不是啦。”
“还有一件怪事。”胖编导突然害羞地捂住了脸。
“你就不能一气说完，急死个人了。”
“总导演吻了我。”他说完，开心又腼腆地指了指站在指挥室中央那个很man的男人。
面对这边炽热的眼神，总导演不自在地咳嗽了几下。
我搜肠刮肚回忆刚才发生了什么。
吕俊杰，哦，被镜子仙附身的吕俊杰，在台上唱死亡金属，台下的人跟着手舞足蹈，放纵自我。要说一表人才的总导演吻了男胖子，应该是那个时候的事情。说不定总导演心中住着一个喜欢胖男人的灵魂。思绪跑哪去了？然后我就被镜子仙抓了进去，印象中的最后一幕是我和尹天照拉着傻子，眼睁睁地看着俊杰和镜子仙一起跌落深渊。
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以及我是怎么回到躯体上的，完全一片空白。
白色的雪花，难道是那些重获自由的灵魂？
尹天照、傻子他们在哪里？
“吕俊杰在哪？”我立马问胖子。
潜台词是：他怎么样，是不是死了，为啥你们还这么淡定？
胖编导努了努嘴：“不就在那吗？”
我立马起身，凑到总指挥室270度的玻璃前，寻找他们的身影。
俊杰此刻正与创意总监争论什么，一头飘逸长发的总监摆了摆手，两人不欢而散。
“他们在吵什么？”我问胖子。
“你家艺人要改歌，按照比赛规则是不允许的，对其他艺人不公平。”
“为什么不跟我说，我是他的经纪人。”
“大姐，你都成那德性了，怎么跟你说。”
我摸了摸依然落枕的脖子，不置可否。
俊杰转身离开，搜索的目光正好遇到挥舞双手的我。
当我们四目相对，发现他脸上的阴郁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傻子的纯真无邪。
我睁大眼睛仔细观察，吕俊杰的身体里竟有两个影子重叠在一起，两个影子从身体里分裂开，共用一个下半身，呈现一个诡异的Y字，两个一模一样的影子朝我挥手，从神色上却能一样认出来。
一脸傻笑的是浩宇，一脸忧伤的是俊杰。而且俊杰的影子，明显看上去颜色淡。
两兄弟的灵魂融合到一个身体里了，太好了！
明明看着吕俊杰被镜子仙拉入深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一点都没有印象。
就在我准备飞奔下去，问个究竟。俊杰挥动的双手突然停在了半空中，他一脸惊恐的看着我，整个身体变得僵硬，食指颤抖得指向我的方向。
我回过头，后面是忙碌的工作人员，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当我再次看向玻璃的时，玻璃上居然反射出两张脸。一张是我本人的脸，不知所措。另一张也是我的脸，笑容说不出的邪魅。我用手触碰着那古怪的张脸，希望那是我的幻觉。
下一秒，玻璃反射出一种神秘光波，通过我的眼睛摄入我的大脑。一时间，头痛欲裂，耳边嗡嗡作响，我的神识陷入一片黑暗，好像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不止一个人。
时间不知过了1秒、1分钟、1小时或者是1辈子。头顶开始出现一个透着光亮的洞口，洞口越来越大，仿佛有一只手托着我的双脚往洞口漂浮而去。
待我回到现实，发现自己正在化妆室的镜子前描眉画眼。
镜子里的我竟有这么好看，28岁的脸上光彩再现，好似注射二八少女的胶原蛋白，自然粉嫩。那经常熬夜混沌的眼球清澈明亮，连眼睛周边陪伴我十年之久的黑眼圈都消失不见了。
再往下看瞥见我的胸，我的天哪，二次发育啊，这沟深得连我自己都想埋头进去。手贱的我想伸手摸摸自己胸，奈何手脚完全不听使唤，自顾自的对镜画皮。
身体里多了一个住客，而且占据身体的主导权。
“你是谁，干嘛在我身体里？”
不速之客并不解释，对着镜子回眸一笑，那眼神在我人生的词典里被定义为妖艳贱货，浓厚的眼妆又将这种妖艳夸大一倍。接着把手伸进内衣里调整稍微有些扩散的胸部。使它们中间的沟显得更加深不可测。
“你是镜子仙，放开你的咸猪手！”
镜子里的“我”像是满意了，优雅起身，然后以蛇精的步伐走出房间。
房间外聚集着一堆焦虑的人群，围着一个穿着跟我一样的女子，那女子仰面躺在地上，呈现一个大字，由于穿着超短裙，所以……已有好心人帮她盖上衣服。
“张新茹？”按照我的交代，她现在应该在厕所拉肚子，拉到腿软，从而失去上台的机会。怎么会晕倒在这里？难道是几个鬼操作失误？
“这是我送你的第一个礼物，喜欢吗？”身体里的家伙第一次跟我对话，“看看他们的眼神，就知道你有多性感。”
那些工作人员看到我的出现，现是惊讶，然后是惊艳，男性们先是盯着我的胸，然后是盯着我的脸，喉结集体做出吞咽的动作；女性们先是盯着我的脸，然后是盯着我的胸，心里嘀咕哪冒出来的替补，比晕倒的这个还要风骚。
“我”则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来顶替她。”
时间紧迫，开场舞直播在即，那些人只好把我送至张新茹的出场位置—一个从天而降的秋千椅。“我”对着道具组的小哥微笑地说了一声“谢谢”，一边下降一边看着他鼻血喷涌而出。
音乐的前奏已经响起，MJ的《Ghost》，舞台的中央洪文龙已跳起劲歌热舞，他那健硕的肌肉在舞台灯光的美颜下熠熠发光，坚硬如骨。有武术功底的他挑起机械舞来干净利落，一个MJ的太空步秀后，转身绅士的一请，引出我的到来。
看见从天而降的我，他楞了一下，没对上口型，好在此刻摄像机都集中在“我”的身上。
“我”上台秀了一段机械舞，直接把他刚才跳得天空步秒成渣渣，台下掌声如雷。
随后音乐切换，转换成一首委婉哀怨的曲子，展现男主角与女鬼之间的生离死别。
“我”的舞步妖娆，媚眼如丝，双手萦绕在洪文龙的脖子上，跳起一段三贴的热舞。我们四目交汇，如同此刻的身体般交织在一起。我能看见他眼睛中的我，只有我，就好像当年热恋时一样。
“是不是超享受？他看你的眼神如此陶醉，让我帮你，很快他将再次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你们可以永远在一起，没有人可以拆散你们。”
“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跟我合作，你可以永葆青春，你所期待的一切我都能帮你实现，你将会是一个神的存在，没有人不羡慕你，没有人可以伤害你，只要你说声我愿意……”
“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身体中无数的声音在呐喊，头脑被欲望的狂轰乱炸搞得虚弱万分。身体却依然在旋转跳跃，仿佛一个十年功底的专业舞蹈演演员。
我身体后仰，洪文龙一把搂住我的腰，我顺势摆了一个优美的POSE。我看着他眼神迷离，如痴如醉，他的嘴型好像在说：“再给我个机会好吗？”
说完俯身朝我的唇吻上来。
我闭上了眼睛，这不就是我想要的吗？
就这么答应它吧，答应它吧。
好困啊，就在他久违的怀里好好睡一觉吧。
MJ的《Ghost》再次响起，一只强有力的臂膀打破了我的美梦，粗鲁地将我从洪文龙的怀里抢了过来。那只手臂搂着我的腰，用力一抽，我像一只疯狂的陀螺旋转起来。
“啪”一记，屁股被鞭子抽得生生作疼，谁编的舞，舞台上还玩XX？
“不得拖欠和合鬼工资。”耳边传来男性中低音。
咦，这声音好耳熟啊，回头一看，却是一张陌生的脸。上身赤裸抹着橄榄油的肌肉男，下身裹着缠腰布，典型的埃及服饰。
“啪”又是一记，抽得灵魂颤三颤，我能感到身体里的那个怪物，他在颤抖！
“她是我的……客户！”
“号外号外，无耻的镜子仙，你的死期到了！”
舞台又上来两个埃及肌肉男，他们推着一座的镜子向我而来。
那镜子再熟悉不过了，异空间里我曾见过上千一模一样的镜子，就像隐藏在心底的梦靥，一下子将我即将沦陷的灵魂唤醒了。
一把小而尖的锤子被递到了我的手中，我想起尹天照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被镜子仙缠上的人，只有破除执念才，亲手敲碎镜子才能够解脱。”
控制我身体的那个力量开始尖叫起来：“不要啊，不要啊，难道你不想跟这个男人在一起了吗，难道你想要这具日渐衰老的皮囊？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青春你不要了吗？你看着台下，多少人在羡慕你，你不想当永远的女神吗？”
“你给我闭嘴！”我狠狠地砸了一锤，一道裂缝出现在平整的镜子上。
脑中超声波似的尖叫此起彼伏，一浪高出一浪。
“不是所有的人都特么爱美，我不需要整容！”又是一锤。
“你他妈小看我了！”我使劲全身的力气敲了一锤，这下镜子彻底碎了，碎片散落一地。
表演就在这时候结束了，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这首《Ghost》本来讲的就是一个光怪陆离的幽灵狂欢场景，镜子剧情的设计，并不影响英雄救美的原情节设定，观众们根本就没看出什么端倪。
三个埃及肌肉男拉着我和洪文龙一起谢幕。洪文龙虽然一脸懵逼，这跟彩排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但他依然保持着职业的风度，招牌式的微笑跟观众示意告别。
我在三个埃及男的簇拥下来到后台。
洪文龙回头朝我看了一眼，欲言又止，匆匆赶往后台，我猜他一定急着去看张新茹了。
待我稍稍平复心情，才回过神来，我竟然现场直播杀了镜子？！
太牛X了！
卸了妆，换了衣服，即将轮到吕俊杰登台表演。
尹天照从附身的“埃及猛男”那出来，显得非常憔悴，身体几乎呈透明状了。
“你没事吧？”我关切地问道。
他说没事，回家多吸几口上好的香就好了。
我也没多想，带着几个鬼来到舞台下，找了个偏僻的空位坐下。
节目主持人介绍吕俊杰即将出场后，台下嘘声一片，甚至有观众从包里掏出了臭鸡蛋。
我看见舞台的大屏幕扫到一张脸，吕妈妈也来听儿子的演唱会，她的脸上写着焦虑和担忧，不知今天晚上的表演，会给这位望子成龙的母亲带来什么？
灯光全部熄灭，只留下一盏聚光灯照射在舞台的中央。电子屏幕拉开送出吕俊杰后，又缓缓关上。一个斜挎着电吉他的少年出现在人们的眼前，他低着头，头上的鸭舌帽将他的眼睛置于阴暗之中。
激烈的电子乐响彻整个演播厅，他抬起头，目视前方，缓缓走向舞台中央。
前奏过后，记忆中应该是那面目狰狞的脸，原始欲望的嘶吼，可他却迟迟没有拿起话筒，只是一个人呆呆的站着，很明显他放弃了。
台下一片倒彩声。“下台”、“滚出娱乐圈”的呼声不绝于耳。
吻了胖编导的总导演在指挥台破口大骂：“王八蛋，这是直播，这小子想干什么？”
我知道，他根本不想唱镜子仙的歌，那不是发自他心灵的声音。
音乐停止了，倒彩的声音越发震耳。
他独自面对台下的一千人，其中绝大多人希望看他出丑，希望看他滚下舞台。
他拿起话筒，深深地朝观众席鞠了一躬。
“对不起！”他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台下的母亲，鼓起勇气继续说道，“你们听到的没有错，我是个自私的骗子。而且从一开始我就欺骗了大家……所谓的创作才子不过是一个梦想未遂的谎言，那些我所谓的原创歌曲，根本不是我写的，是我的孪生哥哥吕浩宇写的！”
台下一片哗然，骂声不绝于耳。吕俊杰握着话筒的手指发白，他闭着眼睛，低着头继续说道：
“那年我哥哥十岁，一场高烧变成了傻子，而让他变成傻子的罪魁祸首是我！我竟然因为嫉妒他的才华，嫉妒母亲对他的爱，扔下发烧的哥哥，在外面心安理得地玩了一整天。如果哥哥早点得到救治，那么今天站在舞台上的会是他，而不是我！他是个天生的歌手……”
说道此处，吕俊杰已泣不成声。
台下观众不知所措，开始交头接耳。
“总导演，要不要暂停直播。”
“等等，让他说下去！收视率在飙升！”
“一直以来，我盗用我哥哥的创作，盗用他的才华……因为他是我的哥哥，我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我变本加厉的要求他给我写歌，满足我出名的欲望……有一天，他实在受不了了，趁我们不注意跑了出去。我在后面追赶着，满脑子想得却是该如何哄骗他帮我完成歌曲。”
“我永远都不能原谅我自己……他被一辆卡车撞倒了，车子碾过他的身体，车轮底下鲜血淋漓，那是这个世界上和我最亲人的血，而我却自私到害怕自己的秘密被拆穿，连上去相认的勇气都没有……我呆呆地站在那，看着陌生人叫救护车，看着陌生人将他拖出车底，我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那是我的内心更多的竟是害怕有人认出我，害怕有人戳穿我，害怕哥哥死后就没有人给我写歌了！”
舞台上的少年跪在舞台上，放声哭泣：“哥，对不起。”
舞台下观众鸦雀无声，曾经爱他的人和现在憎恨他的人都不知所措。
舞台的大屏幕上投影出吕俊杰和吕浩宇的身影，点点滴滴就好像从记忆里直接投影。我回过头，看见四个鬼将手掌对准了舞台中央的大屏幕。
“这是？”我问尹天照。
“记忆投影。”
我心中暗自称奇，眼中一幕幕兄弟间的往事，让我莫名的泪目。
“妈妈，我们带上弟弟一起吧。”
“不行，我们的钱不够啊。”
年幼的浩宇抓着母亲的手问道。他们正准备去参加一个比赛。看着弟弟期待的眼神，懂事的浩宇说道：“是不是我赢得了比赛，下次就有钱带上弟弟了？”
“恩，妈妈答应你！”
“那我也答应妈妈，一定赢得比赛。”
“傻子，过来，哥哥请你吃糖哦！”几个混混模样的人招呼着独自玩耍的浩宇。
“你们才傻呢！”浩宇做了个鬼脸，不去理睬他们。
几个混混走上前开始抢他的玩具，还在他的头上狠狠敲了一下。
“哥哥给你开开光，让你学得聪明点。”
“你们几个王八蛋，放开我哥。”吕俊杰手上拿着两个冰激凌匆匆跑过来。
“哟，长得一模一样，是不是也是傻的。”周围的人跟着哈哈大笑。
吕俊杰一把将冰激凌塞到为首的混混脸上，这是有生以来他第一次打架。
为了哥哥！哪怕遍体鳞伤！
阳光洒在客厅的那架钢琴上，旧钢琴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浩宇在钢琴上弹奏曲子，俊杰在一旁记录乐谱。
不停地重来，不停地修改，浩宇不耐烦地开始十指乱弹起来，甚至把桌子上的零食饮料打翻一地。
“你干嘛？！曲子还没写完呢。”
“我想出去玩。”
“玩玩玩，就知道玩，你什么都不知道。”俊杰将本子往哥哥脸上一扔。
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浩宇首先开口。
“弟弟，我错了，不要生气好不好。”
浩宇扯着俊杰的衣角，像个撒娇的小孩：“要不把词填上试试？”
兄弟两人坐在钢琴旁，唱起了谱写了三分之一的歌。
浩宇作的曲，俊杰作的词。
“你何以始终不说话尽管讲出不快吧
事与冀盼有落差请不必惊怕
我仍然会冷静聆听
仍然紧守于身边与你进退也共鸣
时日会蔓延再蔓延某些不可改变的改变
与一些不要发现的发现就这么放大了缺点
来让我问谁可决定那些东西叫作完美至善
我只懂得爱你在每天
当潮流爱新鲜当旁人爱标签
幸得伴着你我是窝心的自然
当闲言再尖酸给他妒忌多点
因世上的至爱是不计较条件谁又可清楚看见”
唱着唱着吕俊杰就流泪了。
“弟弟，你怎么哭了？”
倔强的吕俊杰转过头，抹去眼泪：“不告诉你，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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