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冻得禁不住打了个寒颤，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这一次如此清晰的围绕在我的身边。
我举目四顾，西斜的日光被大部分植物挡住，稀稀落落的几缕阳光照不到房间全貌。
我感觉到房间里除了我似乎还有别的什么，可眼睛所过之处，除了家具再无其他。
我挠了挠头，觉得自己是不是最近熬夜搞得太神经质，正准备开始画人像时，一股疾风平地起，呼啦一下将我手中的笔吹落在地。
眼看着画架就要倒，我急忙伸手去扶。
那风极大，吹得我睁不开眼，我眯着眼将画捂在胸前，抬头想去看是哪扇窗户没关，谁知道一抬头才发现，整个房间浮动着黑沉沉的一片云气。
而那云气里，似有什么在翻涌，尖叫。
特么的，真的撞邪了？
我胆颤心惊，第一次面对这种诡异的事，有些手足无措，只能死死抱着画埋首胸前。
耳边的嘶吼声更加浓烈了几分，我似乎能够感觉到身边围绕着什么东西，每一根汗毛都因为那东西而根根竖起。
就在此时，房门外的中年男人再度敲门道：“还有一个小时！”
他的语气已经没有刚才好了，似乎十分不满我的速度，而他话音刚落，我周身的压力瞬间消弭。
我抬起头，空荡荡的房间里哪里还有什么乌云罩顶？
身侧风声猎猎，却是半开的窗户被风吹开，我起身急忙将窗户关起，一缕冷风骤然从我脑后掠过，与此同时，我似乎听见一个女人在喊：救救我。
我心里一阵发毛，看着没人的房间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不过是个穷打工的，你别害我。”
我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房间，越发显得空寂，我的心跟着也凉了几分，当时就想要放弃。
可转眼看见桌上粉红色的钞票，我又犹豫了，这一单活计就够我生活好久了……
我把心一横，迅速将画重新架在了画架上，心无旁骛的加速开始画起来。
虽然耳边还有那种隐约可闻的声音，可我一旦专注于一件事，那些声响渐渐就被我过滤了出去，眼看着画上的人物逐渐清晰起来，我心底里只有高兴。
就像我在课堂上完成了一副老师安排的作业一样，此时此刻我根本就没有想那么多。
就在我蘸取颜料准备画最后几笔时，画上的人突然间斜睨了我一眼。
那眼神点漆一般黑白分明，这一眼甚至还带着浓烈的恨意、委屈、愤懑……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一下子击中我的心底，我“啊”的一声大叫着跌坐在地，冰凉的地板都不如此时此刻我的心凉。
那双眼睛欲语还休的望着我，可我却一点儿也不敢动弹，我当时只觉得脊背发毛、浑身颤抖，四肢不受控制的乏力。
我觉得我只要稍微一动，那女人就会从画上扑出来把我掐死。
那种浓烈的怨恨从她的眼里一点点溢出，最终化为两道血泪。
“痛，我好痛啊……我好痛啊！！”
她口齿不清，突然面容狰狞的从画上挣扎而出，美丽优雅的脸庞都扭曲成一团，然而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的身体挣到一半就被卡在了画框里。
她挣了半天没有结果，骤然朝我抬起头来：“恨，我恨死你们了，我要诅咒你们！”
这一次我清楚的听到了她的话，一个寒噤把我自己抖醒，我急忙往后退了几步，缩在沙发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房间里阴气森森，吊灯上都覆上了一层霜，我呼一口气，气体凝在眼前化作一团白雾。
“我要诅咒你们，诅咒你们！”
我强自镇定，脑海里却突然蹦出那个中年男人的脸来，此时此刻我才想起，那对孩子脸上都有浓浓的悲伤之色，而那个中年男人脸上除了焦急，却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那个男人？这可是他结发的妻子啊，为他养儿育女的妻子啊。
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为什么爷爷不让我给逝者画像，说给逝者画像会出意外的原因了，因为人心比鬼还令人恐怖。
我拔腿就想跑，这单生意看起来是做不成了。
要是我画完了，这女人的灵魂肯定就要被束缚在这朱砂纸里永世不得超生。
我虽然不是什么圣人，可害人性命的事，就算是要了我的脑袋，我也不敢做啊！
我手脚并用，跌跌撞撞的往门边跑，一边跑一边喊：“来人，快来人！”
随着我的奔跑，身后的寒意更甚，尖利凄惨的嘶吼声就在耳后呼啸，我四肢冰凉，想要伸手转动门把，却怎么也扒拉不住那圆溜秋的门把手。
仓惶间我回过头，身后红光闪烁，已经迫在眉睫！
我大叫一声，心底后悔没有听爷爷的话，就在此时，我背靠的门忽然打开，我的身体骤然往后一倒，咕噜噜的滚到了房门口。
不过一瞬间，我的身体就恢复了正常温度，周围充斥着一种烟火气息，却再没有任何其他的气味。
得救了？
就在我还迷糊时，突然听见经理的声音问道：“林峰，你见鬼啦？喊什么喊？”
就在她喊出我名字的一刹，我只觉得什么直击进我的心脏，一种尖锐的痛楚自心底荡开，迅速蔓延到了我的四肢百骸。
糟糕！
猛然间我想起爷爷说过，在为逝者作画时，一定不能提及活人的姓名，否则……
否则如何爷爷没有说，可傻子见到现在这种情况也明白会发生什么。
我抬起头，看见房内虚空中红光闪烁，似乎十分得意。
我可不想被恶鬼缠身，急匆匆站起身道：“抱歉，钱我如数退还，今天的活计我做不了。”
谁知我话音刚落，就被人揪住了领口，对方愤怒咆哮的热浪扑我满脸：“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你小子浪费我一个多小时，现在想跑？”
我被他骂得愣了愣，可想到刚才画室里的事，我是真的不敢继续，急忙道：“大哥，这事是我的错，可我真的做不了，你就算现在打死我，我也不能继续。”
我看着这男人狂暴的状态，几乎已经可以断定，他肯定知道用朱砂纸为逝者画像会产生什么后果。
人心，真的比鬼还可怕。
我有了这想法，更加不想淌这浑水，用力挣开中年男人的手就要走。
那男人却力气极大，揪着我的领口就把我往画室里拖，中邪一样喃喃的道：“要画完，要赶紧画完，不然就完了，完了……”
我拼命拍打他的手腕，捶得我手掌发麻，他却像没有一点儿感觉一样，继续把我往画室里拖。
我再度听见了那种若隐若现的哭嚎声，身上寒意层层，就像压了千斤巨石。
“画，赶紧给我画！”
他把地上的画笔捡起来，用力往我手里塞嘶吼道：“快给我画！！！”
我也被搞恼了，心底的惧怕顿时消失，我一把拍开他的手道：“要画你自己画！我死也不会画！”
或许是我一直唯唯诺诺的样子，骤然爆发出来，那中年男子微微一愣。
我也懒得理会他，转身正准备离开，却突然看见那两个孩子朝我跑了过来，俩人脸上都是一样的惊恐表情，嘴里大喊着：“爸爸！”
我闻言下意识回头，却见那个刚才还在愣神的中年男人，再度捡起了我丢在地上的画笔，然后双手紧握画笔高高举起，一点点的朝自己的眼睛戳下去。
他似乎在和什么东西较劲，手臂屈了又直，直了又屈，可还是无法阻止住画笔一点点戳向眼睛的趋势。
中年男人满头大汗，牙根紧咬，眼底的恐惧一闪而逝，随即喉头微动，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爸，你这是干什么啊？”
两个孩子扑到中年男人身边，一人抱住他的一只手。
男人喉咙里的咕噜噜声更加急切起来，目呲欲裂，一抹腥红顺着眼眶滑落下来，可依旧抵挡不住那逐渐靠向他眼睛的画笔。
我心惊胆战，想到刚才画像上那飞脱而出的女人，一抬眼，居然在男人身后看见了一道血红色的虚影。
那影子虚幻半透明，可我还是清楚的看到半空中一个女人正用力按着那男人的手。
我心里咯噔一声，连连蹬腿退到墙边，直到脊背心顶在墙壁上，我才安心了一点儿。
我很想离开，可四肢发颤，嘴里只能不住的道：“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我也是为了讨口饭吃，求求你看在我年少无知的份儿上，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我不住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身上的压力好像没有那么大了。
就在我准备趁此机会溜之大吉时，脊背上突然被狠狠砸了一下，紧接着那个女孩儿咕噜噜翻滚到了我的跟前。
我俩四目相对，都愣了愣。
随即我突然反应过来，这女孩儿不是拉着她爸的吗？如今她在这儿，那她爸？
我回过头，只有男孩儿的钳制，中年男人的画笔果然已经快戳到自己的眼睛了。
女孩儿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急道：“你救救我爸，救救我爸。”
别看我二十多岁没女朋友，可是我最懂疼女孩儿了，看着她眼泪汪汪的模样，我的心都软了。
我鼓起勇气，一咬牙抄起身边的椅子就朝中年男人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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