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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捉甲

鬼使神差 道貌岸然 4783 2021-03-29 17:20

  “你的意思是说楼要塌?”虞子期瞪大了眼睛,跺了跺地板,“那咱们还傻站着干吗,撤啊!”

  舒师傅一直在旁围观,他微微哼了一声:“危言耸听,地下的坑洞早就找人填补过了,哪里会有危险?你们这群小家伙,自打来了之后就没有消停过,好好一个家都快叫你们拆散了。老薛呢?让他出来,把人给我带走!”

  “店里有事,杨老师连夜回去了。看着挺急,一句话没留就走了。老李给他开车。”四眼安慰完舒师傅又继续询问我底下的情况。我逐渐冷静下来,将洞中的情况仔细回忆了一遍。除了舒师傅之外,我们四个人的意见基本一致,抱着彻查严办的态度打算将这个穿山甲洞翻个底朝天。

  我向舒师傅询问情况,想知道此地是否有过类似的情况发生。老人家没好气地将我训斥了一番,说我们几个吃饱了撑的。我解释说地下的确有古怪,现在不调查清楚,日后吃亏的还是他自己。

  “老余,你别说话!”戴绮思忽然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似乎有所发现,顿时大家伙儿都不再说话。漆黑幽深的洞中传来一阵阵呜咽声,又细又轻,如果不仔细听根本不会注意。

  这次不光是我,所有人都听见了洞里传来的声响。舒师傅的脸顿时就变了色,老头儿连退了好几步:“你们听见了没有,洞里,洞里……有东西。”

  我心说您这态度变化也忒快了点,刚才还一副慷慨激昂的神情,眨眼的工夫都快猫进墙角了。我被困在洞中时,仓促间手电早就不知去向。现在洞里一片漆黑,我们几个看着脚下那方黑漆漆的洞窟,心里都没什么底。四眼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火柴递了过来,我打开一看,只剩五根。虞子期捡起昨天没来得及抡起来的铁铲,闷笑一声:“不错不错,聊胜于无。咱哥儿俩打个先锋,看看到底何方妖孽作祟。”

  我们再次靠近地板上的窟窿,洞里不断地有呜咽声传来,那声音忽远忽近,在明晃晃的日头下听起来格外瘆人。虞子期捏着鼻子凑到洞口,显然是被从洞中刮出来的腥风给熏到了。我点起一根火柴,用左手挡在火光前迅速地将手臂伸入洞中。因为有上升气流不停地朝洞外卷,眼睛还没适应地下的环境,火柴就熄灭了。我又点起一根,这次效果明显要好许多。虞子期探头查探,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可太邪门儿了,舒师傅您老实交代吧,解放前是不是打过地道战,屋子底下的洞都够藏一个班的八路军战士了。”

  舒师傅嗡嗡沉沉的声音从洞外传来:“别余说,哪儿来的地道。地老鼠钻出来的洞早就被填上了。当时我亲自监工,眼瞅着给补结实喽。”

  说话间火柴再次燃尽。我抬头换了一口气,又继续潜了下去。因为前几次对洞中的情况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所以这次看得更加真切,我第一次下洞时看见的几处地道被崩塌的泥土所覆盖,如果不是数分钟前亲眼所见,我几乎不敢相信它们曾经存在过。而虞子期口中的洞都是掩藏在地底深处的岩结构洞孔,这些洞孔四周光滑没有开凿痕迹,应该是自然形成的。换而言之,在刚才发生的小规模塌方的作用下,穿山甲逃窜时挖的通道已经被盖得严严实实,再也没有留下任何一丝线索,而岩层本身的地貌在无意间展露了出来。不管是巧合还是意外,总之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地方不能继续住下去,假以时日迟早会楼毁屋塌。如果不及时搬离就会酿成惨剧。舒师傅一家也算因祸得福,要不是那只捣蛋的穿山甲四处做窝,这地层下的秘密恐怕到出事的那天也不会有人察觉。

  塌方的问题解决了,可凭空而来的腥风还没有解释。火光在洞中不停地闪烁,火苗变换着偏离的方向,我始终无法分辨风到底是从哪个方向吹过来的。虞子期晃了晃脑袋说:“是不是咱们太过大惊小怪,我瞅着洞里没啥特别的东西啊!”

  “既然有风,那说明洞里的石孔肯定通到外面。附近又不近海,这股咸腥味来得太奇怪了。”我准备再次进入穿山甲洞,戴绮思不同意。虞子期挥起铁铲说:“先把洞口破开再说,免得又被困在里面。”

  舒师傅见我们又擅自搞破坏,猛地从沙发后面窜了出来:“你们这是强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一群强盗。”

  我指着四眼说:“那您找我们的律师说话,这屋子我们还真就拆定了。功过自有后人评价。”他知道拗不过我们几个,索性一甩门走了。

  虞子期心虚道:“老头儿不会报警了吧?我听说老美的警察管得可宽了,你在太平洋上打个喷嚏他们都要管。”

  “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反动言论。快快快,铲子给我,我来挖。”我三下五除二将洞口破裂的木质地板卸去大半,虞子期接过工具埋头苦干,在穿山甲洞的基础上又清理出一个土墩,勉强可以同时容纳两个人并排站立。我率先跳了下去,脚一着地,就响起金属声,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擦亮火柴一看,原来是先前遗失的手电筒。戴绮思也跟着我跳了下来,她推开手电,弯下腰开始检查天然石孔,我则顺着坍塌的方向摸索。虞子期和四眼两人趴在地板上,朝我们喊:“怎么样,有收获吗?”

  “暂时没有,穿山甲挖的那几条道都堵上了。你们做好心理准备,要是真查不出个一二三,咱们可得向舒师傅负荆请罪了。”

  虞子期不屑道:“余八一同志,难道我们不是最最亲密的革命战友吗?俗话说得好,一人做事一人当,这可都是你想出来的馊主意,你要道歉自己去,千万别拉我下水。”

  我手中的火柴所剩无几,戴绮思那边也没有什么新的发现,前一趟出现的异状似乎不曾存在过一般,成了我们几个人脑**同的幻觉。我当然不会就此妥协,寻着被泥土掩埋的痕迹,捏起一小搓凑到鼻子底下嗅了嗅,土壤本身并没有问题,除了长期积压在地底的土腥味之外,一切再普通不过。戴绮思有节奏地敲击着岩层,我仔细辨听,发现岩层结构分布平均,呈自然形态,并没有意外的收获。虞子期他们低着头关注了好一会儿,见我们一直没有收获,渐渐也失去了兴致。他皱着眉头问:“老余你行不行啊?要不换我下去看看?”我正要出言反击,耳朵边上忽然有一丝凉意掠过。我急忙摆手示意他别出声,侧起身子去寻找那股叫人捉摸不透的微风。我手中的火苗随着气流的翻腾忽明忽暗,戴绮思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我们两人屏息凝视,大气都不敢多呼一口,生怕错过了火光微妙的变化。这根小小的火柴棒在众人的注视下不负众望地扑闪了一阵儿,在我们调整着寻找风向时“噗”的一声彻底熄灭了,窄小的洞窟里只剩下微弱的手电光。戴绮思大步上前,我们面前的土层却猛地开始倾塌,黑色的泥土如同决堤的潮水自上而下迎面扑来,我下意识地将戴绮思推到了身后,挣扎中两道骇人的精光从暗道中笔直地射了出来,我心中大惊,一时间无法分辨对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地下忽然钻出两道灯泡一般亮的精光,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直奔面门扑了上来,我手头捏着火柴盒,小腿以下全都埋在泥土里,一时间进退维谷,情急之下劈手夺过戴绮思手上的电筒铆足了力气朝着那东西猛地拍了下去。阴冷的手电光下,我只看见一巨大的黑影不停地晃动,可我那几下重击失了准头,如坠泥潭,并没有起到任何防御作用。紧接着我只觉得胸口一沉,那巨物居然飞身而起整个压了上来。这个泰山压顶少说有百来十斤的分量,我来不及反应,整个人朝身后倒了下去,戴绮思侧身本能地挡了一下,可惜那点阻力根本抵挡不住迎面而来的重物。我们两人几乎同时惊叫了一声,然后就并肩陷入了松散的泥土之中。我深知一旦遭到活埋生机渺茫,何况戴绮思一直被垫在下边,我与这怪物加起来好歹有大几百斤的重量,她那小身板还不一压就垮。我挣扎着将她托了起来,混乱之中也分不清抓的是胳膊是腿,反正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混乱中唯一的念头就是把她送出去。而压在我身上的怪物丝毫没有停手的打算,变着法儿地扑腾翻滚,疼得我就差当场吐出一口老血。

  冷静下来之后,我很快发现先前那两颗灯泡一样的发光体并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而是从动物瞳孔中反射出来的光。当时火光和电筒光一齐照进洞中,它受了惊吓才会忽然爆起伤人。我双臂一紧,将那东西死死地箍在怀中,定眼一看果然是那只狡猾的九带穿山甲,可奇怪的是,它背脊上的裂痕不知怎么回事,居然变得光滑如新,瞧不出一丝受过伤的痕迹。我勒紧了穿山甲,借着它挣扎的势头越身而起,曲膝顶在它的脖颈部分,一个劲儿地朝死里按。这畜生力气极大,似乎并不甘心就此服软,甩着钢棍一样粗的尾巴不断上下拍打。我的背脊挨了它几下,火烧火燎的疼,可手底下不敢有丝毫的松懈,生怕一不留神叫它再次脱身。戴绮思从泥堆里爬起身,一看我和穿山甲打得难解难分,忙上前帮忙。她似乎对这畜生十分了解,一手托住它的下颚,一手握拳照着穿山甲的鼻头捶了过去。她这一击力道十足,穿山甲浑身一颤随即瘫软下去不再挣扎,两只粗壮有力的前爪死死护在鼻前不敢动弹。看样子是被她击中了罩门,一时间剧痛难耐无法造次。

  我趁机拎起它的尾巴将穿山甲整个反转过来。

  “虞子期,快找根绳子来,越粗越好。把这只挖墙脚的反动派捆了。”

  虞子期早就按捺不住,眨眼的工夫就丢了两条麻绳下来。

  “快快快,弄上来看我怎么收拾它!”

  戴绮思虽然吃了苦头,可嘴上还念着优待俘虏。我特意留心检查了穿山甲背上的伤,发现果然几近痊愈,只剩下一道浅灰色的接缝覆盖在它那身威风凛凛的盔甲上。我说真他妈的活见鬼了,才一夜的工夫,这恢复能力比狗还快。戴绮思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刚准备做进一步的检查,就见虞子期迫不及待地将穿山甲提溜了上去。他双手叉腰狞笑道:“你小子挺活跃啊!今天落在你胖爷爷手里头,就让你见识见识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

  他光顾着扯淡,把我和戴绮思彻底遗忘在洞里,好在四眼是个有良心的人,他见我们一时难以从洞中自行脱身,便急忙招呼舒师傅搭手,一老一少费了不少力气才将我们从地洞里拽了上去。

  五花大绑的穿山甲似乎感觉到自己就要大祸临头,一个劲儿地扭动身躯,可惜四肢被缚,难以施展遁地绝技。它转而示弱,翻着它那双漆黑透亮的小眼睛,不断地看着戴绮思。

  “嘿,这小畜生还成精了。”虞子期踮起脚尖轻轻一踢,将它翻了个底朝天。然后又恶狠狠地道,“别在老子面前扮红脸,你现在已经被划分到人民群众的对立面上了。瞧瞧这一屋子无法抹平的伤痕,想想大家被你伤透的心,你赔得起吗?”

  “行了,行了。贫两句就算了,一只畜生你跟它说了也是白说,浪费唾沫。不明白的,还以为你是那头牛呢!”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虞子期又抬手拍了几巴掌,这才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来。戴绮思看了看我,然后开始询问舒师傅如何处理,毕竟这里是别人的家,我们几个做不了主。

  折腾了这么老半天,舒师傅也不愿意再继续纠缠下去,老头儿一摆手,颇为豁达地说:“你们愿意带走最好,眼不见心不烦,我懒得计较。”

  我见舒师傅如此洒脱,顿时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当面叮嘱四眼,回头从店面的账目里头把赔款结算出来,所谓亲兄弟明算账,何况我们跟人家还隔着辈儿呢。那小东西十分机敏,它歪着脑袋一副精怪模样,似乎能听懂人话一样,不再像刚才那般拘谨。戴绮思和虞子期将它合力抬上长桌,她指着鳞甲间的裂缝说:“这道缝合线是我昨天亲自缝上去的,你们看伤口部分,不但长出了新肉,连断裂的甲片都已经愈合了。我从没见过有什么动物拥有如此惊人的恢复能力。这太不可思议了。”

  近看之下,九带穿山甲周身的鳞甲更显得光鲜,如同抹过油的玄铁宝甲,乌黑锃亮透着一股迫人的光泽。与昨天那只狼狈窘迫的困兽相比,简直就像二郎神家牵出来的狗一样威风。我们几个陷入沉寂之中,大家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秦四眼忽然推了一下眼镜,抬头问:“它既然已经逃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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