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窗微敞,清风趁袭而来,吹动着桌上的油灯火苗摇摇摆摆;油灯旁边,几个大小不一、造型精致的锦盒开着,里面摆着珍珠、玛瑙等稀罕玩意,这些正是王爷府送来的赏赐。
陈十六站在桌前,眼神发亮的盯着这些稀罕玩意,拿起一枚晶莹剔透的珍珠端详了好一会,咂舌道:“王爷出手真是大方,这几样东西够我花几辈子了。”
沈爻坐在椅子上气定神闲的饮着茶,撇了一眼陈十六,笑道:“那便归你了。”
“啊?”
陈十六惊的手中的珍珠差点掉下来,小心翼翼的将珍珠放回,苦笑道:“先生,您就别开我玩笑了,如此珍贵之物,我哪能要。”虽如此说,可还时不时的撇上一眼桌上的珍宝。
沈爻缓缓将茶杯放下,正色道:“说送你便送你。”
“这……”
陈十六激动的一时说不出话,内心似乎在挣扎,过了好一会,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似乎彻底放下了对这些珍宝的渴望,耸了耸肩,淡然说道:“算了,这些都是王爷赏赐先生,我哪里有福消受?”
“若我再说一遍就没机会了。”
“那我就要了。”
陈十六激动的伸出双臂揽住这些珍宝,恨不得将它们保护起来,免得从手上溜走;沈爻见他这般,不由笑了笑,不再搭理,专心饮茶。
陈十六又拿起一枚玛瑙观赏着,随口问道:“先生,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案子啊?怎么查?”陈十六扭头望着沈爻,问道。
“不查了。”
“不查了?”
陈十六一愣,将手中的玛瑙放回锦盒之中,坐在沈爻面前,不解问道:“先生,为何不查了?”
“王爷定案,温大人又那般说,我们只是受托行事,决定权在于他们;他们决定就此结案,便如此结案。”沈爻淡淡回道。
陈十六低头不语,心情沉重起来,过了好一会,才缓缓问道:“那灵狐村被害的几十条人命呢?那山中的尸骨呢?”
“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
沈爻冷冷回了句,继续说道:“他们又没付银子于我,付银子的是北定王。”
“先生,你怎么可以这样?那可是几十条人命啊!”
“怎样?”
沈爻望着陈十六冷笑了句,不屑说道:“你都已决定收下这些珍宝,那便是顺从王爷的意思;怎么?拿了人钱,还不听话?”
“那我不要了。”
“第三次了,你没机会了。”
“我不要银子了,那先生答应继续查案?”
“不答应。”
“先生,那些被杀的人、那些尸骨、那些失踪的人,他们枉死的枉死、下落不明的下落不明,您也说狐仙案与仓廪县的人口失踪案之间可能有关系,说不定您将案子查清楚还能救出个把人,您就帮帮他们吧!”陈十六真诚的恳求道。
沈爻被陈十六求的心烦意乱,连喝茶的心情都没了,冷冷问道:“你可知若将此案查下去会是什么后果?”
陈十六摇头问道:“什么后果?”
“目前只有刘大人有疑点,但我也只是怀疑他,若是怀疑错了,以王爷与刘夜之间的情义,知道你我扰刘大人清净,你说我们会怎样?”
“会怎样?”
“轻则杖刑,重则入狱。”
“那若我们怀疑没错,凶手真是刘大人呢?”
“那就更麻烦了。”
沈爻语气苍凉的回了句,缓缓分析道:“你可还记得刚才温大人说过这么一句话——王爷没当即将此案定案,直到次日清晨,王爷才下令结案。”
“这句话有问题吗?王爷想了一夜,觉得狐仙作案更有说服力呗!”陈十六不解的说道。
“这是一种可能,还有另一种解释,那便是那一夜,王爷知道了凶手就是刘大人,他想包庇刘大人,不想此事见光,便以狐仙作案处理;温大人恐怕也是后来想到这点,又见我拿不出真凭实据,这才不让我继续查。若真将此案查到刘大人身上,那你我或许会被灭口。”
沈爻悠悠解释完,凝视着满脸震惊的陈十六,问道:“怎样?你还查不查?”
陈十六震惊、慌乱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咬牙说道:“查。”
沈爻见他这般固执,为了查案连命都不要了,没好气的骂道:“滚出去。”
“先生。”
“出去。”
沈爻见陈十六赖着不走,一把抓住他的后衣领,拉着往房外推,任由陈十六叫喊,也不理,直至将陈十六推出门外,便重重的将房门关上;坐回椅子,沈爻端起茶杯低头饮了口茶,缓缓抬起头,露出那双眼睛,凝视着前方的眼神有说不出的凌厉与诡异。
沈爻微微闭上眼,凭感觉将茶杯放在桌上,低声喃语道:“此行虽凶险,但若处理得当,何不是拿下王爷的契机?这不正是当初接此案的目的之一吗?若真出了事,还有陈十六这颗棋子,另一个目的不就是他嘛!”
……
……
月朗星稀。
街上空无一人。
沈爻独自走着,他已绕了两条街,确定无人跟踪,才迈着步子朝刘夜所住的房舍走去;走了约半个时辰,便来到大门前,屋内灯光透亮,远远就能看到房门未关,刘夜伏案作画,两个下人姿态各异的打盹。
沈爻轻手轻脚的越过大门,走进庭院,目光盯着屋内情况的同时蹲下身捡了两枚石子,握在手中,又继续朝着房门走去;到了门口,沈爻手指轻轻一弹,两枚石子飞出,正中打盹的两个下人脖颈,两个下人顿时昏厥过去。
沈爻如入无人之境般走到刘夜旁边坐下,冷冷的盯着刘夜,并未立即开口说话;刘夜并未因沈爻到来有所反应,凹陷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纸张,手中的笔不停的在纸上画着狐仙像。
沈爻微微一笑,唤道:“刘大人。”
刘夜不理,继续作画,似乎完全沉浸在画中世界。
沈爻笑意更浓,拿起桌上的一张狐仙画像,悠悠然的说道:“刘大人画的这些狐仙真是惟妙惟肖,如同活物一般,线条勾勒顺势而成,笔法精湛,在下实在佩服;只是在下有点疑惑,若是作画之人心中恐惧,心境就会变,又如何画的这般行云流水?”
刘夜手中之笔突然一顿,可瞬间便反应过来,继续作画;然而,这小小的动作没能逃过沈爻法眼。沈爻心中一喜,这刘夜果真在装疯,趁热打铁道:“刘大人,此时此地就你我二人,何不坦诚布公的谈一谈?”
刘夜依旧不理,手不停作画,目光没离开纸张。
沈爻望着他,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既然刘大人不想先开口,那便由在下先说。”
沈爻说到此处顿了顿,见对方依旧没有反应,继续说道:“多年之前,灵狐村便流传狐仙,此村百姓皆深信不疑,此村信奉狐仙的习俗便这么流传下来了;直到一年前,有人需在山中秘密行事,这村子就在山脚下,保不齐哪天就被村里的百姓发现,怎么办呢?那人便想出借用狐仙的办法,先派人以重金向胡山购买狐仙庙,让胡山推倒狐仙像,随后杀了胡山,制造狐仙杀人的假象;之后,又如法炮制的杀了一些村民,果然,事情如此人所愿,村子沦为荒村,眼杂之事除去;可事与愿违,王爷面临上缴铁矿不足,准备开采山上的铁矿,此人担心起来,又如法炮制的制造狐仙杀人,为让王爷信服,此人身为王爷最信任之人亲自装作被狐仙吓疯,刘大人,在下说的对与不对?”
刘夜依旧默不作声,专心作画,似乎沈爻所说之事与己无关。
沈爻没想到话都说到这种地步,刘夜竟还能忍住,也不知是对手的镇定自若刺激了沈爻的好胜之心,还是陈十六之前那番义愤填膺的言语感染了沈爻心里的良知,他只觉心头一热,也不管王爷是否已知此事有意包庇刘夜,冷冷说道:“刘大人,您与王爷有师生之情、同袍之义,不会希望王爷失去仁爱之名吧?既然秘密就在这大山之中,若在下明日一早当众站在王府门前喊冤,你说王爷该如何……”
“沈先生。”
沈爻正说着,刘夜突然开口打断;他缓缓的转过头,虽然眼眶乌黑、眼珠凹陷,可那眼神没有丝毫颓废,如一把利剑般直视着沈爻,将手中的毛笔放下,继续说道:“先生对在下的了解定不如在下对先生的了解深,先生素来为酬办案,绝非正义之士,自然不是为了还那些死者一个公道,那先生甘冒风险、不畏生死的查下去定有其他目的,你我何不彼此相助?”
沈爻目光凝视着面前镇定自若的刘夜,手掌不由紧握成拳,心中开始慌乱,至此才明白自己所面对是个何等可怕的对手,此人似乎窥探一切;过了几息,沈爻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淡淡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刘大人对王爷忠心耿耿,自然不会背叛王爷,为何要瞒着王爷在山中密谋行事?所行之事又是什么?而且据在下所知,大人爱民如子,并非嗜杀之人,却枉杀如此多百姓,到底为何?”沈爻冷冷问道。
“这与先生无关。”
刘夜如聊天般淡然的回了句,继续说道:“先生只需说出自己的目的,忘掉今晚的一切,明日一早带着王爷的赏赐回去,在下定如先生所愿,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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