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也奇怪,他刚死,四周立刻刮起一阵狂风吹断了旗杆,弄翻了香炉,吓得县太爷屁滚尿流,直叫'回府回府'。
更怪的还有呢,那还没开斩的一百多人'唿啦'一声全倒下了。仵作一看,见每人的脖子上都有一双牙印。大家都吓得魂不附体,大叫'厉鬼来啦!'四散逃命。这人哪斗得过鬼啊?又是一大片一大片倒下去。幸亏我爷爷有些见识,倒在尸堆中装死,才逃过此劫。等到大队官兵人马来时,我爷爷才敢起来禀告实情。那个糊涂巡抚哪里肯信,竟认定我爷爷是个疯子,撵了出去。
李老伯把双掌一拍道:是这样了!那些庙想必是供奉死难者的了。而那些庙是立给那个厉鬼的。白发公笑道:你只猜对了一半,事儿还没完呢!那巡抚不信,报了个意外就屁颠屁颠上京赴命了,只苦了那些老百姓,接连地死人,夜夜都听得见上百人在哭的声音,城中人口在三日内流失了大半。我爷爷没钱,又舍不得那老祖屋,没奈何,只好苦挨下去。有一天,来了个老道士,带着个徒弟,说这里冤鬼厉害,登坛作法,披头散发,念了一大堆劳什子,就说要建庙,要埋什么'通路蛇',又说除非这里再没冤气,方才太平。
李老伯道:这建庙与厉鬼有什么关联?白发公摇摇头道:这些道士们的玩意,谁懂得,只照着办就是了。李老伯又道:方才那道士说不可再有冤气,这点却肯定办不到。接下来那五六十年中国兵荒马乱,日军侵华时死的人恐怕比清朝末年还要多哩。白发公笑道:老弟说得不错,只是偏没发生什么事,旧年时也请过几个法师来看,说那厉鬼吸了许多冤气,已是成了怪,按理说,便是'通路蛇'也镇压不住的。大家也说不清为啥这么太平。本以为从此可以相安无事,谁知二十多年后又重新作祟起来了,常常鬼哭狼嚎的,幸喜不曾死人,但也怪可怕的,晚上便是成群结队,也没人敢往那里过。
李老伯见没有什么可问的了,于是扯了几句闲话后便道谢告辞。拐了一个弯后,就见到何健飞还站在那根柱子后面。李老伯笑道:你偷听完了?可有什么感想?何健飞道:不要说得那么难听,我是不便出来,所以在一边旁听。这里不便说话,我们回房间去吧。
刚回到房间,何健飞的手机就响了。何健飞抓起手机道:喂,是谁?你奶奶!哎呀,音子,我call你干吗不复机?我call机刚好没电了,你找我干什么?没什么,想问问你知不知道有没有人在20多岁时就会三花护体之术的或者说已到达了三气集虚的境界的人的。有啊,你自己不是对他很熟悉吗?啊!是谁?快告诉我!我怎么想不起来有这样的人?达摩祖师呀,他16岁就会了。…… 喂,大帅哥?音子,我说正经的!我也是说正经的,不信你可以查佛经。没事了,亲爱的,你可以上床睡觉了。喂喂喂,你这是什么意思……
何健飞颓丧地放下手机,对李老伯道:看来阿强前辈的法力的确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也许这就是他宁肯自杀也不去镇压厉鬼的最大原因。李老伯道:他一个人自杀也就算了,为何要扯上一班人呢?死一个人,冬蕗不肯罢休,死二十三人,她还是不肯放手。何健飞叹气道:他可能还想不到这一层,冬蕗的怨恨真是太深了!李老伯道:对了,刚才故事里说那两个道士埋了什么蛇,是什么东西来的?何健飞笑道:什么'通路蛇',是那白发公听错了,其实那是用铜做成的鹿舌样子,称为'铜鹿舌',是法器中专门用来镇压积冤多年的厉鬼的。我曾想过用它来对付冬蕗呢,不过后来算了。李老伯道:若是找得到当年那两个道士的传人就好了。何健飞道:事情哪有人想的这么容易?
说着说着,天色逐渐变暗了,二人各自上床睡觉。
夜色逐渐变得越深沉了。枯桠上栖息着几只乌鸦,闪闪发亮的眼珠在黑暗中显得分外恐恐怖。远处依稀传来一阵凄厉的嚎叫声,刺破了夜空的宁静这丝毫没打退何健飞的睡意。他渐渐地进入了梦乡。在梦中,他看见死去的张传勋满面鲜血地来到他面前,哭哭啼啼地诉说冤屈,还死扯着他不放。招魂铃的响声愈来愈刺耳了,然后景象一片模糊,何健飞猛然从梦中惊醒了。
何健飞刚睁开眼,眼前的景象骇了他一跳,这不是梦。窗头昨晚挂上的招魂铃正在狂不绝。门口处立着一个黑影,不,是飘着一个黑影,一切的景象如同张传勋丧命的当晚一样。何健飞惊慌中朝旁边一瞥,只见李老伯谁得正熟,他立刻吓出一身冷汗,赶紧盘膝安坐,解下舍利项链持诵:般若波罗密。由于有金刚经的守护,所以那黑影只是飘来飘去,却近不了他的身。一直闹到天亮,黑影才消失不见。
何健飞惊魂初定地喘了一口气,回头再望望李老伯,仍旧睡梦正酣,心底下暗暗诧异:为什么厉鬼偏不要他的命?李老伯起来后,何健飞也绝口不提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只和他商量如何去接师兄。
一直到下午3点,禅月大师才来到,先和李老伯见了礼后,对何健飞道: 那座庙真的这么厉害?你不是哄我下山的吧?
何健飞道:我要哄也不用等现在了,你带了什么法器来?
禅月大师呵呵笑道:我拿出来你可别吓一跳。
说着掏出一个光焰重生熠熠辉眼的钵盂来。
何健飞惊呼道:镇寺之宝--紫金钵?!拿来,给我瞧瞧。
禅月大师连忙藏好了道:这是掌门信物,不要随便摸。
何健飞叫道:小气!师父在的时候我常常摸呢!
李老伯道:连镇山之物都拿出来了,我想这庙的谜将很快能解了。
正说着,远处涌来一大堆村民,为首的一个上前合掌对禅月大师道:我是这个村的村长,听闻五台山住持大师亲临降魔,我们特来恳请大师施展大法力,还村民一个真正的安宁。
禅月大师连忙还礼道:施主言重,老衲尽力而为。只是施主怎么知道老衲会来呢。
村长笑道:这还不简单?你的师弟带着孙子亲自来勘察,我们就想大师也一定会来的。
孙子?等到何健飞弄清楚村民的意思欲出来纠正时,村民们早已去远了,只留下禅月大师和李老伯在一边偷笑不已。
下午五点,一行三人正式登上了前往那座庙的路程。不过十五分钟,已到达了那块空地。
禅月大师在四周围查看后撒上法水,摆好香案,供好灯烛,列好法符,专等那座庙出现。
当时钟指针指向六点,天色已微微暗了,太阳已完全落下,一阵狂风突起,吹得两边枯树乱摆,沙尘遍地,一大片浓雾弥漫开来,隐隐露出了一座散发黑气的庙祠。禅月大师和何健飞对望一眼道:来了。何健飞拈起黄符在烛上烧了,向庙中弹去。砰的一声,被弹了出去。大师兄,这所恶庙外布了结界。禅月大师抓起七把飞星刀,念住七星咒,向庙中按北斗七星的方式一一飞去。只听哗啦一声,何健飞欣喜地叫道:
好了,结界破了,我们进去吧。
禅月大师向香案鞠了一躬,道:请镇寺之宝。紫金钵缓缓升起,来到禅月大师的手中,禅月大师托着紫金钵对何健飞李老伯二人道:我们进去看个究竟吧。
走到庙门前,紫金钵放出万条光华彩焰。禅月大师暗暗心惊:果然冤气深重。三人在光华的保护下安然无恙地靠近庙门。何健飞不由全身打个激灵,因为他清楚地看见了写在墙壁上的红色东西,那是一个用血写成的死字,似乎还在流动着,充满着诡异的气氛。三人进了庙门。只见里面阴雾惨惨,昏暗无光,一个破烂的神像倒在供桌旁,一块尘封的灵位斜斜地靠在香炉边,几枝快要腐朽的香枝插在里面。
禅月大师上前一步刚想拿起灵位来查看,何健飞已惊呼道:师兄小心!
只见倒下的神像两眼蓦地放出两道红光,分别向禅月大师和何健飞李老伯那边飞冲去。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何健飞脑海中闪过一个近似荒谬绝伦的想法,他微微退后半步,半转至李老伯身后微微凝滞,何健飞趁此机会开光金刚符挡了回去。而那边禅月大师由于有紫金钵,也轻易地击毁了红光。
禅月大师勃然大怒:妖魔阴鬼,连我们都想害!我今日不收你,留在这世上做什么?
何健飞惊呼道:师兄,不要!禅月大师已高高举起紫金钵,紫金钵顿时放出万朵金莲,笼罩住那尊神像。霎时庙祠猛烈震动,灰落土松,石摇墙倒,那尊神像遍体放出红光。何健飞见冲击波厉害,只好退到李老伯身边布下结界,心中却暗暗叫苦,眼见禅月大师正和那厉鬼僵持,心想,若过多一阵,时势就会对我们相当不利。果然,冲击波慢慢溢出庙门外,刹那间,整块空地都猛烈震动起来。何健飞一瞥门外,见到处都是阴森森的黑雾,早已脸色大变,妖气冲天,黑云蔽日再望望大师兄,若再如此下去,恐怕三人都有性命之忧。再想了一想,一咬牙,解下颈上的舍利项链塞到李老伯手中,然后一句话没说,冲出门外。李老伯接住舍利项链,大惊道:何健飞你想干什么?
等到何健飞冲到门外,脸色早已变得惨白,这倒底是人间还是地狱。每个庙中都有一个模模糊糊的白影跳出,每个庙都在猛烈震动。何健飞审察了一下四周的形势,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玄烟向空中丢去。玄烟冲破黑雾,到达蓝天,绽放出美丽的烟花。李老伯本来也想冲出门外,可是他没有法力突破冲击波,只好站在门槛上呆呆地看,看见何健飞放出烟花,不禁骂道: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在放烟花?快进来帮你师兄的忙!那边,禅月大师的额头上已渗出豆大的汗珠,一听到烟花二字,早已脸色大变。李老伯哪里知道,那个不是普通的烟花,而是不到万不得已危急关头不用的救命烟花--呼叫附近道兄法兄急速来援。看来外面的形势果然十分危急,不由心下暗暗懊悔,不该没弄清对方实力贸然出手,自己赔上这条命也就罢了,可是……
外面。何健飞见黑雾越来越浓,思量着就算附近有高人,也无法及时赶到,正手足无措之际,忽然想起当年师父说的一句话:其实鬼是相当害怕人的阳气的,鬼之所以敢害人,是因为人的身躯阻隔阳气的完全散发,如果用法术将身体爆炸,再用符咒保住自己的灵魂,在鬼界就可以达到天下无敌。何健飞心下凄然,眼前迅速闪过音子的笑脸,还有自己的父母以及那满脸鲜血的张传勋:莫非真的要用此招吗?
何健飞缓缓举起右手,凝聚毕生的功力,正准备向自己的心脏部位切去,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了一阵清晰洪亮的声音:
魔亦非魔,道亦非道。光明彼岸,黑暗此方。血池深处,永无金光。
何健飞不由一阵诧异,呆在当地。因为那声音好象在哪里听过。正自猜疑,见远方的黑雾中缓缓走来一人,道冠鹤麾,手执拂尘,站在那里望着何健飞笑。
何健飞不觉惊呼道:是你?原来那个人是在火车上遇到的老伯。
老伯笑道:我今日来,也正是为了结此案,此时冤鬼因为元气大伤,正是收伏他的好时机。
何健飞大喜过望,连忙致谢道:多谢老伯仗义援手。
老伯呵呵笑道:倒不是为了什么仗义不仗义,其实说起来,我与他们颇有渊源。
何健飞脸色马上变为惨白:老伯也是鬼?
老伯道:你想必知道清朝末年曾经有两位道士来此降妖除怪……
何健飞叫道:难道你是……老伯接口道:正是。那位小道士是家师。
何健飞不由脱口道:这么说我岂不白谢了你?话甫一出口,立即发现说错了,尴尬不已。
那老伯仍是呵呵笑着,好象丝毫没听到。
何健飞连忙问过另外一个问题:请问老伯有没有带什么法器?
老伯哈哈大笑道:哪里用什么法器?你们不是已经带了绝好的一件吗?
何健飞道:莫非你是说紫金钵?可是它打不过那厉鬼啊。
老伯道:你那件紫金钵在佛门中非同寻常,岂有一个厉鬼都打不过的道理?你们之所以战得那么辛苦,只不过是你们不会用罢了。
何健飞连忙道:那么请老伯赶紧指教。心想:呵呵,果然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下可以学到新的符咒了。
庙里。禅月大师和那厉鬼依旧战得难解难分,但是禅月大师已明显气力不支了,李老伯虽然有舍利项链护身,也被逼到墙角动弹不得。正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庙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那老伯已经和何健飞联袂而入。看见正在放着金莲的紫金钵,老伯不由叹道:老兄,多少年没见了。说完,径自接过禅月大师手中的紫金钵,何健飞顿时两耳竖起,以为有什么新的符咒可以听,谁知那老伯只是高举起紫金钵喊道:紫金钵啊,天下法器无出你左右,难道你连一个厉鬼都收伏不了吗?一瞬间,紫金钵放出万道强烈的金光,不多时已笼罩整块空地。
僵持了一阵,终于从神像中飞出一个灵体,闪闪发光,老伯连忙用符咒封在了钵里。一阵间,雾消云散,黑气殆尽,柔和的月光洒入庙中,一片祥和安宁。何健飞目瞪口呆:这样也算符咒?嗯,要好好记起来。老伯哭笑不得道:你不要乱记,紫金钵是有灵性的,最厉害的符咒要根据当时的情况来确定。你道行还不深,日后自然明白。随后又大笑道:师父,我终于了结你的心愿了。然后对何健飞等三人道:此事既完,我该走了。不等三人反应过来,那老伯已不见踪影。李老伯吓了一跳道:那到底是人是鬼?禅月大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这才突然想起,当年尚在幼时,随侍师父身旁,曾有一位道士前来切磋法术;师父说:此人是道界中第一高手,曾在清朝末年收伏百年不遇的一个厉鬼。他日如果相见,须以师伯敬称。禅月大师连忙朝天仰祝道:弟子谢师伯洪恩。
禅月大师松了一口气,回头一看,见两人都吓得呆了。禅月大师连忙弄了点镇魂水给李老伯灌下,转眼看何健飞时,却见他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凝住不动,一片迷茫,不象是被吓的。禅月大师连忙推他道:师弟,你怎么了?何健飞才慢慢回过神来,半晌长叹一声道:我想我已经猜到阿强前辈的死因了。李老伯听了大惊道:真的,是什么?!!
何健飞不答,径直向那座神像走去,用力推开它,从下面捡起一本满是灰尘的日记本。李老伯连忙抢上去翻看,不由惊呼道:这是阿强的笔迹啊!这个厉鬼怎么会有阿强的日记?!!何健飞只是用十分凄惨的神色看着他,缓缓地道:真是荒唐至极!你绝对想不到!我当初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对你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禅月大师也隐约猜到什么,只是摇头叹气。李老伯握着那本日记手抖得很厉害:你……你是说阿强是被这个厉鬼杀死的?天啊!它怎么会跑到我们学校来的,又是怎么回去的?难道他是专程来杀阿强的吗?
何健飞再也忍不住了,大叫道:你不要再说了!因为你所认识的阿强根本不是这个阿强了!话一出口,李老伯一听这话,立即面如土色,一双眼睛里充满了茫然。禅月大师双手合十道:我佛慈悲!李施主须镇定。你所认识、生活、打交道的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李老伯身子猛地一震:你是说……
禅月大师沉重地点点头:不错!你所敬佩的朋友正是这个厉鬼。真正的阿强已经被厉鬼上了身了。
何健飞缓缓地道:你还记得那次你问我为什么你进了庙里会没事,还有我没告诉你昨天晚上那天厉鬼来了为什么只想要我的命,而偏偏对你无动于衷,我一直参详不透这一点。
直到刚才,我又试探了一下,到了这种生死关头,那个厉鬼仍然不肯要你的命,我才突然想到,为什么厉鬼会知道张传勋丧命当晚,在宿舍发生的事而借机来吓唬我。这只能解释为那个厉鬼曾经到过那所大学,并且和那里的冤鬼有所关联。况且它对你爱护有加,说明它和你之间有很深的情谊,因此,才不忍心下手杀你。照此逻辑推理下去,符合这些条件的只有阿强一个人。
李老伯静立半晌,如同泥塑,很久才低声问道:可有其他凭证?
何健飞道:有!那个白发公说这里曾经太平二十余年,正是因为那个厉鬼附身在阿强身上。阿强死了以后,他就又回来了。
李老伯微微一笑道:这似乎太牵强了吧?
何健飞缓缓地道:最大的凭证,就是那本日记。无论如何,那是他亲笔写的,你总会相信。
李老伯拿起那本日记,慢慢揭开第一页,只见第一行那再熟悉不过的字迹写道:其实我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鬼,一个沉冤多年的厉鬼。李老伯登时两眼发黑,天旋地转,咕咚一声晕了过去。何健飞早有防备,把他稳稳地接住了。
禅月大师叹道:唉!师弟你何苦一重连一重打击他呢?何健飞抬头苦笑道:他那么辛苦奔波,无非是想在第一时间内知道阿强的死因,我又怎能违背他的初衷呢?鬼尚且有情有义,我又怎么能不讲信用呢?禅月大师点头道:似这种横行多年的厉鬼,杀人无数,竟无比眷恋朋友之情,倒真是少见。
李老伯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一缕柔和的阳光照在窗头上,何健飞正坐在一边翻看那本日记。李老伯腾地一声坐起,四目相对,默然无语,谁料到所有的心血竟然换回一个不想看到的结局。半晌,李老伯方开口问道:那本日记上写些什么?何健飞沉吟着,李老伯猛然醒悟:难道是……何健飞接口道: 不错!这上面完整而详细地记载了冬蕗的死因,更确切地说,是冬蕗的冤情。李老伯身躯微微抖动,五十年前他为了阿强之死,而痛恨冬蕗,谁知道他同情了近半个世纪的朋友竟然就是凶手。
拿给我看。何健飞注视了半晌,终于把日记本递给了他。那些在大学三年亲密陪伴着他的字迹不禁让他的心又一次剧烈地抽动。
我第一眼看见冬蕗,就彻头彻尾地爱上了她。她那圣洁的气质,无暇的面容都令我痴心不已,她的微笑让我不敢冲动。于是,我开始拼命地干,入学生会,竞争干部,力争要出人头地,只为了能博得她的一睐。终于苦心不负,我当上了学生会主席。冬蕗也开始慢慢注意我。我的心乐不可滋……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一个最大的遗憾--我是不能跟她结合的,受益的只能是阿强而不是我。我不甘心!我不情愿!能够配得上冬蕗的只能是我,而不是什么阿强。要得到她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她也变成一个冤魂,永不超生,几千年几万年都陪着我!我不是因为要吸取她的灵气而杀她,而是因为爱她而杀她!…………所以,我借着学生会主席的身份潜入展览室,偷取了一小瓶癌症病菌液,再趁着做化学试验的机会注入了她的血管………
李老伯把手一扬,把日记本远远丢了出去:天啊!为什么世间最残酷的游戏要由我来承受?!何健飞安详地道:你不看下去吗?下面是写你的。李老伯疑惑地看向何健飞道:他写我什么?诬蔑?或是谩骂?何健飞道:你不该这么说他,他还是你的大恩人呢!说完过去将日记本捡起来给他。
李老伯半信半疑地再次翻开日记,只见上面清晰地说道:小李实在太了解我了,往往知知道秘密越多的人越能发现真相,我不能姑息他,可是不知为什么我每次都下不了手。看着他跑上跑下地找我的快乐样子,我这才发现,我已离不开他,我已经有了鬼界所不应该有的东西--友谊!……我开始关怀他,因为一百多年来包括我在世时,都没有人对我如此真挚如此热诚……我发现有股冤气绕着他,不知是哪个孤魂野鬼想夺他的命。我趁他熟睡之际赶跑了那股冤气,可他却醒了,唉,到底让他发现了我有法术。这个秘密恐怕瞒不了多久,我要加紧杀冬蕗的步伐才行……
李老伯长叹一声,合上日记本道:就凭这本日记,足以让我结束自己的性命。何健飞道:那你是自作多情,他对冬蕗的爱是变态的,但他可没有叫你也下去陪他,他对你的感情却是正常的。
李老伯扬扬手中的日记本道:他杀冬蕗也罢了,干吗扯上一班二十三人?这等丑事他可没说清楚。
何健飞笑道:不能怪他,这不关他的事。
李老伯随即愕然:不关他的事?难道关我的事?
何健飞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护石保座之事是谁告诉你的?
李老伯脱口而出:是阿强。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连忙道:不,是那个厉鬼。
何健飞道:那你又错了,那个才是真正的阿强。
李老伯顿时如同坠入了五层云雾般茫然不解:那你又说……
何健飞道:厉鬼上身,不代表他取代了阿强的灵魂。阿强的灵魂仍然是存在的,只是他受到长期的压抑,无法独立出来活动。一直到考上大学以后,当阿强面对孙中山铜像时,由于浩然正气很大地压制了厉鬼的能力,因而阿强的灵魂得以二十年来第一次苏醒。苏醒后的阿强的灵魂与厉鬼并存,尽管仍然无法独立支配肉体,但是已经有自己的意识,并且在吸收孙中山正气后能有短暂的一段时间支配自己的肉体。而厉鬼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它为了尽快实行它的计划,有时不得已要从肉体中逸出,这给了阿强灵魂以更大的活动空间。阿强灵魂知晓了这个恶毒的计划后想尽全力阻止,但终究来迟一步。这里面关系很复杂,你听得懂吗?
李老伯低低地道:实在是太复杂了。但那二十三人之死又是怎么回事?
何健飞道:这是后话,我先跟你说明一点,就是厉鬼若要上身,须同此人进行长期的熟悉和接触。后悔莫及的阿强灵魂决意牺牲自己来阻止厉鬼,但又怕他会出来谋害其他人,治标不如治本,阿强想到了一个最笨的方法--或许是有高人告诉过他--也是一个相当狠绝有效的方法--二十三童子阵,即用二十三人的血光,重创厉鬼。也正因为如此,冬蕗才有可能吸收到厉鬼身上的冤气。随即叹道:这类法术,在我们法界中,是绝对禁用的,否则将受到严厉惩罚。所以我一直都没有想到。阿强作了这个决定后,在一个隐秘的时机通知全班。全班同学为了保全大局决定全体自杀。这二十三人还有阿强都是史不留名的英雄!
李老伯苦笑道:偏我一人是狗熊。
何健飞笑道:那厉鬼还不肯上你这只狗熊的身呢!
李老伯道:那他最终得到了冬蕗没有呢?
何健飞道:当然是没有了!冬蕗也深爱着阿强,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厉鬼害她的。被深爱的人亲手致死,并且要经历因病痛带来的巨大痛苦,这本身就是一种无法平息的伤恸。冬蕗由于无比的怨恨和不甘成为一个冤魂,并且借死的一刹那,尽力吸了最后一口气,吸收了那厉鬼的相当一部分冤气,冤气反而也超过了厉鬼。这是厉鬼所没有预料到的。他自己也因此元气大伤。为了得到冬蕗,压住她的冤气,厉鬼只好回到以前栖息的庙祠继续养精蓄锐。
李老伯双手捂住脸道:我真希望这一切不过只是个噩梦,当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所有有的记忆都烟消云散。
何健飞怜悯地看着他道:换作是我,也一时难以承受如此的终局。你是千亿分之一的不幸者。
李老伯放开双手道:我能和阿强,不,那厉鬼说说话吗?
何健飞起身道:跟我来吧!我让师兄留下就是为了能让你跟它对话,请你说服它向冬蕗前辈解释整个事情的经过。
李老伯颓然下床道:如果它还视我为朋友的话。
三人一起搭车来到目的地,那是一座十层高的公寓楼,那位学生会主席就住在七楼。李老伯亲自按响了门铃,只见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开了内门,探出头来狐疑地打量了一眼,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李老伯脸上,仔细端详了半日,蓦地激动起来,连忙开了门道:师兄!李老伯笑道:好!好!我问小黄推荐你做他的下任,他还真听话嘛。想不到过了那么久你还认得出我来。那老头连忙道:三年前,我在校友会中还见过你。你和阿强师兄当时并称'校园双雄',我一直留有你们的相片作为激励,哪能这么轻易就忘了?李老伯听到阿强两字,脸色不由得阴沉起来。何健飞连忙从后面探出一个头来打断话题:老伯贵姓?那老头笑道:姓陈。这位是你孙子吧?挺可爱的。早已有教训的何健飞这次反应特别快,及时大吼道: 不是!结果反而把李老伯吓了一大跳:不是就不是,你嚎那么大声干什么?
陈老伯将三人让至大厅,亲自倒水沏茶,又指着田音榛对李老伯笑道:这位小姐我还以为是学校派来的探子,想不到她是和你一起的。阿强师兄的逝世,隐秘曲折甚多,事关重大,我岂能轻易说给人听?
李老伯黯然神伤,叹道:那件伤心事也不必再提啦!我留下的断档记录你可曾看到了?
陈老伯道:看到了。黄师兄在任时,曾经大规模调集人手暗地调查,但最终因为毫无头绪无功而返。我也曾劝他说,李师兄和阿强师兄如此相熟,尚且猜不透其中奥秘,更何况我们?所以到了我任上,我就把这件事完全放起来了。谁知在我那届当中还真出了个绝顶聪明的人。终于猜透了谜底,他担任组织部长,因而……
何健飞打断道:他叫什么名字?
张君行。你问他名字干什么?
何健飞不答,心里想着:君卒,还差一个婷卒。
只听陈老伯继续讲述道:他利用自身工作之便,广泛交游,遍读众家,知识相当广博。几个月后,他彻夜苦思,终于猜出了那首诗的谜底是'冬蕗冤,索命急'。
田音榛插问道:是不是因为他猜对了,所以冬蕗才会杀死他?
陈老伯大吃一惊道:你们怎么知道他死了?
李老伯也惊道:不是你写的吗?
不!
何健飞说道:那些断档的制造者是张君行的同党,或者说是和他一起探寻谜底的人。
李老伯点头道:你只说下去好了。那些事我以后在告诉你。
陈老伯连忙应道:是!君行自从猜出谜底以后,好象被那个女鬼迷住了,整天都忙着查阅资料、问人,还写些乱七八糟的日记。我曾专门找他谈话,但他还是执迷不悟,结果有一天晚上,他居然发了疯,自己一个人跑到那条路去。第二天,我们发现他血流满面地倒在那条路上,已经奄奄一息,我使劲摇着他的肩膀,叫唤他的名字,他才艰难的张开血红的眼睛,茫然的四处张望,双手在半空中乱抓乱挥,仿佛用尽全力喊道:你这个小气的女人!然后就死去了。更奇怪的是,三天之后,君行的女朋友也莫名其妙地死去了
田音榛明眸一亮道:她的名字是……
施婷!
啊!都齐了!何健飞忍不住欢呼道。田音榛白了他一眼道:齐了又怎样?你知道其中原委吗?
何健飞笑道:你怎么知道我猜不出来?
此言一出,三个人都神色大变,腾地起身来,一异口同声道:你猜到了什么?
何健飞道:目前证据不足,到手的资料太少,等以后再验证吧,陈老伯你可还有他的日记?
陈老伯道:他日记上满是胡言乱语,都是些什么血呀火的,谁还留着它?当时我们校园里就开始流传这么一个恐怖的传说:谁若是保留了那本日记,血与火的洗礼就会降临到那人头上。
何健飞哑然失笑道:这么荒谬的东西是怎么传出来的?
陈老伯说道:不是传出来的,据说那句话明明白白写在他那本日记的扉页上。
田音榛咯咯笑道:据说?陈老伯你难道没看那本日记?
陈老伯道:我是在他生前看的。
李老伯忍不住斥道:那还不是看了?生前生后看的有什么不一样?难道日记的内容会自己改变不成?
陈老伯突然换了一种奇怪的眼光缓缓地扫了三人一眼:诡异的事正在于此。我看日记时,那扉页上分明是空白的,但副主席小虎却信誓旦旦以生命担保他看到日记的扉页上清清楚楚地用血写了这么一句话。
听到这一席话,三人都浑身发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何健飞忙忙问道:他在哪里看到这个本子的?
一个死人旁边。小虎吓得魂飞魄散,他记得那日记本是明明放在我那里的,如何会莫名其妙地跑出来呢?后来,这本日记被带回到公安局调查,谁知公安局里又离奇死了好几个人。因此那本日记又重新回到校园流传了好一阵子,也有几个不怕邪的人收留了它,最后都死了。后来,慢慢地日记本不知所终,这传说也就湮没无闻了。
李老伯问道:那本日记去哪里了?
李老伯叹道:这正是最不可思议的事。鬼知道它去哪里了?
何健飞道:为什么保留了那本日记就得死?
陈老伯道:传说是由于君行的冤魂附在那本日记上,专门吸人魂魄,取人**。
李老伯连连斥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听你所说,君行是个好小伙,就是死了也不至于这么祸害人间。
何健飞支持道:说得对!他就是要害人,直接以冤魂形式害就是了。何必费那么大周折,又要附在什么日记本上,又挖空心思,写出这么一句话来,分明是有人要冤枉他。
田音榛道:那说明日记上记载的一定是某些重要的必须披露的隐情,这些也许会妨碍到某人的利益,因此他不惜一切手段阻止一切的发生。
陈老伯愕然的看这三人:我……我从前倒没想过这些。
何健飞淡淡一笑:辛苦了那么多天,答案就快要出来了。该是进行下一步的时候了
田音榛问道:下一步?什么是下一步?
李老伯起身道:当然是去找那本日记了。
何健飞笑道:聪明!找到那本日记也就找到了所有的答案了。
陈老伯连忙道:你们……你们去哪里找?
何健飞道:那本日记最后出现在什么地方就在什么地方着手吧。
陈老伯连忙站起身道:算上我一份,这本日记消失的来龙去脉我最清楚,而且又是在我的任期内出事的,我想会对你们有些帮助。
何健飞望着李老伯笑道:瞧,又多了一个开国元老,这么多当年的主席都到齐了,那些鬼应该会给面子给我们的了。
田音榛忍不住笑道:好像我们联盟的规模是越来越大了。
陈老伯道:有些事还没讲清楚呢!先坐坐再走吧。
何健飞看看日历,不无忧虑地道:不了,现在离新学期开始没有几天了,我不想在惊动全校的环境下收伏厉鬼,我怕这样会造成人心大乱,对将来的影响不好,速战速决吧。
在火车上,何健飞详详细细地把校园里现在的传说和那些断档记录解释给陈老伯听,却独独省略掉了阿强被附身的事情,只是用收伏厉鬼轻轻带过。
陈老伯道:关于他的鬼魂曾经回来过找东西这件事,我也听说过,当时说什么都不信,现在想起来他分明是回来找那本日记了。
田音榛道:他只回来过一次,这说明他应该进入六道轮回托生去了,根本不存在什么冤魂害人的事实。陈老伯叹道:关于施婷被奸杀这个传说可真是荒诞不经了。不过你们是如何从这些断档记录推断出真相的?
何健飞笑道:光凭那些模糊的语句还不能推断出什么,但是张君行临死前说的一句话对我很有启发。'小气的女人!小气的女人!'这个'小气'的词还真有意思,你猜猜,他是对谁说的?
陈老伯立即脱口而出:冬蕗!何健飞笑道:不可能!他和冬蕗并不熟,一个是人,一个是鬼,不可能有什么交往,他又哪里来这么大胆量肆无忌惮地骂出口呢?再说,这理由何在?还有,就算他是骂冬蕗的,也不应该用上'小气'这个词呀,冬蕗并没亏欠他什么,所以,这个'小气的女人'只能是……
╳╳大学站到了。何健飞立时收嘴,笑道:时机未到,不透露给你们听。可怜陈老伯和田音榛正听得津津有味,突然就没了下文了。田音榛努着嘴道:卖关子!你这臭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何健飞看看尚在一边呆呆望着紫金钵出神的李老伯,叹了一口气,过去拍拍他道:到站了,走吧。李老伯慢慢地站起身来,望望外面的人群道:想不到五十年前的旧帐今天终于要清完了。冬蕗,我来向你赔不是来了。希望你安安静静地去吧,不要再害人了。
窗外,是一片金黄的颜色,笼罩着整个大地,好象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了任何污秽的东西,一个连绵不绝的五十年的噩梦是否就在今晚彻底完结??陈老伯下得车来,望望天色道:晚了。我们去哪里先休息一晚明天再去吧。
何健飞忍不住笑道:你道我们去旅游啊?哪有白天去找鬼的事?况且我们现在是找那本日记,而那本日记估计落到了某个冤魂的手上,不找到它,就无法得到那本日记。所以,我才偏偏挑晚上去的。
陈老伯失声叫道:那我们去岂不是送死?你确定你打得过冬蕗?就算你能打赢她,那里积聚了五十多年的冤魂,你又能全部对付吗?
何健飞尚未来得及说话,田音榛已抢着道:老伯,你忘了?今天是元宵节啊!
陈老伯愣愣地道:元宵节又怎地?鬼难道还吃汤圆不成?
最后连李老伯都笑了:老弟,你有点常识行不行?元宵节是人节,是阳气最重阴气最弱的时节,一般在这个时候,鬼都是不敢出来的。换句话说,今天是千载难逢的好日子,也是我们成功几率最大的时候了。
陈老伯这才明白过来,又道:那冬蕗可不同于一般的鬼,你怎么知道她没有能力出来作乱?
何健飞突然出声道:别的可能作不了乱,但是她一定会出来阻挠我们。
陈老伯颤声道:那我们还去?
何健飞冷笑道:我就是打算找到那本日记后收拾了她。我今晚最主要的目的不是日记,而是冬蕗。如果她同意超生,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如果她始终无法忘记仇恨,我也不会手软!
一时间,四人都没了话,陷入了一片尴尬的寂静中。
半晌,田音榛道:你有信心打败她?你的法力根本收伏不了她。何健飞道: 不错,但是今天不同,今天是元宵,我可以借助阳气对阴气的压迫力量,这样,再靠着紫金钵的法力,我应该比冬蕗略胜一踌。
田音榛道:那你准备是先去收冬蕗了?
何健飞道:不用,我们还是先去找日记。冬蕗的冤气只有在那条路上是最重的,我想她断然没有这么笨离开那条小路来阻击我们,更何况在这么特殊的日子里。
李老伯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我已经很久没跟冬蕗讲过话了,我们进去吧。
陈老伯沉吟了半刻,也没有丝毫犹豫地跟着李老伯进去了。
何健飞望着田音榛笑道:你怕不怕?田音榛笑道:既然你这么有胜算,我又怕什么。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校园里由于放假的缘故,并没有什么人,学校为了省钱,甚至连路灯也不开了。
所以,校园里一片黑抹抹的,什么都分辨不出,只有月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惨淡地撒在路面,还有不知什么鸟,也许是乌鸦在那里拼命地叫,平添了一种恐怖诡异的气氛。
在树丛间不时飘过一个白影或一点荧火,然后是风在呜呜地叫。
陈老伯忍不住问道: 那些白影是什么?是不是什么白色的旗帜?何健飞淡淡一笑:那是幽魂,不用理它,它无聊顺便逛逛而已。陈老伯不由吓得打了个冷战,不敢再说一句话。
不到一会儿,到了一片幽幽的树林,李老伯指着里面道:当时尸体就躺在那里,旁边就是那本日记,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它了。
田音榛正想上前查看,何健飞一把拉住她道:且慢!那里以前是什么地方?
陈老伯答道:以前是一条大马路,算是一条主校道吧。
何健飞笑道:那不用去找了。那有人平白无故敢在大马路上挖个洞去藏东西的?那本日记一定是在别的地方,或许在附近吧,我们四处找……
突然听到李老伯大叫一声道:你干什么?
何健飞和田音榛连忙回头道:发生什么事了?
却见陈老伯脸无血色,全身直抖,苍白得象一个纸人。
你干什么?陈老伯!何健飞惊问道。
陈老伯抖抖索索道:没……没事,也许……我看到的是错觉。
走没几步,后面又传来一声大叫。
李老伯猛然转过头来道:不对,肯定有鬼,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我刚才明明也看见一个黑乎乎的影子过去的,不是告诉你不用理那些幽魂的吗?
陈老伯已经吓得瘫在地上,何健飞只好灌了点热水下去,他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刚……刚才从旁边掠过一个……满脸生疮的侏儒。
李老伯啐道:侏儒就让你吓成这样?等会儿要是见到鬼怎么办?
不……不是这个缘故。他……故意跟我打了个照面,我觉得他……他好像是沈放。
何健飞问道:沈放是谁?
陈老伯答道:是君行的好友,后来被日记本上的冤魂给杀死了。
话刚说完,何健飞直觉脑后生风,陈老伯已脸色大变,失声惊叫道:沈放!
说时迟,那时快,田音榛俏手一转,三枚暗器激射而出。只听树丛里啊的一声大叫,然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何健飞听到叫声,反而松了一口气,既然有响声,就说明他怕痛。那他也就不是什么鬼了。田音榛飞奔过去察看,陈老伯惊恐万分的拉住李老伯的袖子道:他……他真的……好像……沈放。李老伯拍着他的背安慰道:天下像的人多的是。好了,你不要疑神疑鬼了。
树林里又传出一声尖叫,田音榛两手掩面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尖叫道:好可怕呀!好可怕呀!我不要去看了!!
何健飞赶紧往那边跑去,跑没多久,他也停住了。霎时,何健飞有种想呕的冲动。地上,静静的坐着一个侏儒,脸上密密麻麻的长满了红疤,大多数已流出了脓,嘴唇肿得两边都裂开来了。畸形的下巴高高地翘起,两只腿向内凹成括号的形状,手上有几处皮肤青紫青紫的,好像发霉的绿苔。
何健飞皱皱眉头,赶紧摸出5元钱丢了过去,却听见那侏儒纵声大笑道:陈主席,你总算来了?五十年不见,你没想到我会变成这个样子吧?后面传来陈老伯痛苦的一声大叫:不!不可能!你绝对不是沈放!沈放已经死了!你不是人,你不是人,你是鬼!!
那侏儒怪笑道:是不可能啊!昔日班上有名的美男子怎么会如此丑陋和肮脏呢??!!我若不是为了君行,早该去做鬼了。长成这个样,还活在世上干什么?你看这些红疮,留着白白的脓,多么可爱啊!它们伴着我已经五十年了!
陈老伯喘着气道: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死?他们说你保留了日记本,你应该死的!你的样子……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那侏儒喃喃道:谁要是保留了那本日记,血和火的洗礼就会降临到谁的头上。不错!我应该死的!君行拚出一条命才保存了那本日记,它不能在我手上毁掉!所有我的好友都死了,只剩了我一个。所以,我不能死!突然他厉声叫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死不了吗?哈哈,我左思右想终于想出了一条妙计。你知道是什么吗?我叫我的爱犬波比去埋了那本日记。这样一来,就变成是波比而不是我藏了那本日记。第二天,波比就死了。它死得可真痛苦,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的样子。哈哈哈,可那鬼奈何不了我,它没有杀我的理由,于是它将我变成了这个样子,过着生不如死的五十年。
何健飞怜悯的看着他,不由长叹一口气道:我们收伏得了冤魂,却修复不了一切。天道轮回,命运注定,事已至此也无可挽救。我今天来就是为了从此消去前辈的苦难,还君行前辈一个清白。
侏儒冷笑道:你这种大话谁不会讲?那诅咒不是说来就来到你的身上的?你以为我控制得了它?我若是控制得了,还会在这里沦落吗?
何健飞见他不信,于是仰天道:上天明鉴,我何健飞今日起誓,成为那本诅咒日记的主人所产生的一切的后果全部由我一人来承担。
侏儒的脸上露出了那种惊异的脸色,仿佛看见了当年的君行,颤声道:好好,君行,自己的事,你自己来解决,我知道你不甘心的,你肯定会回来的!那本日记毕竟是你用生命换来的!何健飞知道他有点疯了,只好叹气不言。
谁知那侏儒的话音刚落,树林的另一边突然窜起一片血光,何健飞连忙沉下脸色道:施婷,你这个罪魁祸首,总算肯出来见人了么?
此言甫出,其余三人大惊道:什么??!!是她!
血光之中立起一个披头散发的白影,一阵阴森冷寂的笑声传来:你既然看出了我的真面目,我躲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何健飞冷笑道:早就想见识一下你这个心胸狭窄的女人了,君行前辈认识到你真是他的不幸!
白影尖笑道:你这句话应该倒过来讲。为什么?没有一个冤屈的人最终会得到上天的庇护,你们这些自称是人间卫士的人究竟明不明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叫正义什么叫邪恶?
何健飞冷冷道:这些不用你来教训我,明明是你害死他的,我实在不知道你还有什么所谓的冤情?
我是杀了他,但是是他先对不起我的,他移情别恋喜欢上冬蕗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冤屈我,侮辱我,我若不杀他,难解我心头之恨。可是就算我杀了他,又怎么样呢?我还是一样要死,我不想死在这个卑污的男人手上,所以我自杀了。他既不仁,我也不义。只有死了,才能成为一个冤魂,才能自由自在地杀人,我要杀遍全天下的人,这样才能解我的仇恨。
何健飞忍不住厉声打断道:住口!一切都是一派胡言!全是你的凭空想象!君行前辈只不过是为了解救冤魂,还校园一个安宁。如果不是你从中阻挠,这里就不会有什么冤鬼路了,校园也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光是凭这一条罪名,足以判处你魂消魄散!
那白影半晌没有作声,何健飞见时间无多,拿出紫金钵道:给我永远消失在人间里,丑陋的东西!一阵金光射出,只听见那白影呀的一声大叫,已被收进里面。
那侏儒趴着半晌没作声,突然仰天大笑道:君行,君行,你看见了吗?害你的人居然是施婷!亏我……亏我一直那么喜欢她!你的冤雪了,我这个半人半鬼的……说到这里,他的喉咙发出咯噔一声,身子往旁边一软,等李老伯上前探视时,已经断气了。陈老伯忍不住伏地大哭:沈放,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了!你为什么这么急着去死?我还想接你去享享福。别人嫌你,我不嫌你!沈放……李老伯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在前几天,他也刚刚经受过这种椎心的疼痛。这条路带给几代人的伤害是无法清算的。何健飞缓缓走到血光之处,挖出一个黄铜小匣子,里面静静地躺了一本维系了几百条人命的诅咒日记。何健飞轻轻的揭开封面,只见扉页上一片雪白,血与火的洗礼已经永远过去了。翻下去看时,见君行的记载和事实完全相符。何健飞合上日记,忍不住长叹一声:假若君行没死,他一定能超脱冬蕗的冤魂。事情何必到今天如此棘手?
呀……远处又传来一声尖叫。何健飞闻言变色,他把田音榛忘在那边了,难道冬蕗会出来?何健飞来不及多想,闪电般冲了过去:音子……
何健飞只跑了两步就停了下来,田音榛昏迷在一棵大树下,树的旁边缓缓立起一个佝偻的白影,长发遮面,毫无血色的白色的枯手在宽敞的衣袖里左摇右晃,顿时,只觉两边阴风刮耳,那白影慢慢地飘到田音榛身边,不再说话,冷冷的对着何健飞。何健飞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他万没有想到冬蕗居然冒如此大的风险离开冤鬼路,刚才收伏施婷时太过精神集中,没有顾及这边,真是相当失误!这下场面变得相当不利,如果等下争斗起来,冬蕗不小心触到田音榛的话,那种阴气恐怕连紫金钵都无法驱除掉,当日不也在那条路上领教过它的威力吗?阴气无法驱除的结果只有两个:一个是在痛苦的折磨中慢慢地死去,另外一个就是终身残废,甚至于高位截瘫。何健飞哪敢乱动,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冬蕗前辈,我一开始就已经告诉过你,我是没有恶意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使你能早日解掉怨气,轮回转世。要知道,永远做个孤魂野鬼并没有什么好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会为你超度祈福的。
黑暗中一时寂静无声,半晌,冬蕗突然放声大笑,何健飞心中暗叫不妙,只听得冬蕗冷冷地说道:何健飞,我也早已经告诉过你,我的仇我的恨是永远都解不了的,要解,五十年前我就已经解了。要我超生,除非让天下的人都死光!
李老伯此时也已经赶到,看见这危急情况,连忙喝道:冬蕗,你不要乱来!有话好说,先放开那个女孩!
冬蕗冷冷地道: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取你们的命,你还以为你是主席吗?这么指手画脚的?有能力为什么不在五十年前收了我?李老伯顿时被气得哑口无言,只是望着何健飞,看他拿主意。何健飞望望四周,都是些茂密的树林,要抢人相当之难,此时已大汗淋漓,左思右想,又顾及田音榛性命,咬咬牙道:我确是一片真心要帮你,你既然不信,我给你看样东西。说着从背后拿出紫金钵来,冬蕗一阵紧张,正想往田音榛那边靠,却见何健飞念了解符的咒语:厉鬼,出来吧。
哈哈哈哈哈,何健飞,你未免太天真了,你收伏不了我,竟然请另外一个鬼来对我,你不觉太没面子了吗?
冬蕗还没来得及开心完,紫金钵里飘出一缕青烟,接着一个令她永世难忘的声音响了起来:唉,算了吧,冬蕗,都五十年了,什么都该过去了。
冬蕗的身躯一阵颤抖:你……你是谁?你也没有去……投胎转世吗?
那声音又长叹了一口气道:是我害了你,可是让你变成这样,却并非我本意。五十年了,我也彻底死心了。
冬蕗似乎被雷击中了一样,呆若木鸡地站着:你……你是……阿强???
可以说我是,也可以说我不是,看见你今天这个样子,我本来不想打击你,但是我欠你的实在太多了,我不忍心再瞒你。我只有怨上天,怨我们的有缘无份。
冬蕗突然慢慢地抬起头来,长发缓缓向两边散开,何健飞一阵紧张,以为会看到什么恐怖的流血景象,谁知露出来的竟是一个相当清秀美丽的脸孔,怪不得那么多人为之疯狂。李老伯不由呆了,他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冬蕗的眼里分明有两滴大大的泪珠,连何健飞也愣在那里,在鬼界是绝对不允许有人界的感情出现,这样会绝对削弱自己的法力。原来你一直知道我是喜欢你的,你居然还亲手害我,你若不来,我或许有超脱的一天,你既然来了,我永远都是一个杀人的冤魂!说着,长发飘飘,脸孔已变得异常恐怖,整个身体泛上了一种青色,李老伯见势不妙,赶紧将日记本丢了过去:这是当年阿强亲自写的,你总该相信了吧?
冬蕗望着日记本不做声,突然一阵狂风刮起,飞沙走石,她和田音榛在大风过后都不见踪影。李老伯吓了一跳:去哪里了?何健飞的脸色已变得相当可怕:她信不过我们,已经回到那条小路上去看日记了。
说着他蓦地提高了音量:冬蕗,你听着,如果音子有什么三长两短,不要怪我心狠手辣,我会让你痛苦千世万世,永受折磨!说完立刻用全身力气向冤鬼路跑去,李老伯知晓情况严重,看了看还在那边哭得不省人事的陈老伯,一咬牙也向那条路跑去。
刚刚到得路口,何健飞不由停住了,空中飘来一个女人颤抖的哭声,似有似无,又象是风吹过树叶的响声。冬蕗已经完全没有了那份神气,跪在地上捧着那本日记掩面而哭,听见何健飞过来,倏地转过身来,何健飞立时吓了一跳,哪里还有什么美丽的痕迹,两只充满血红色的眼睛,长长的一排獠牙,白的像死鱼肚皮的脸色,充满怨恨地望着他:什么一切为我好??!!什么爱我??!!这世间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把一切推给我来承受??!!我只不过是想过平静的生活……我……我……只不过是……想好好爱一个人!这也有错吗?为什么结局会是这样的?何健飞大气都不敢出,他知道冬蕗已经差不多疯了,差不多面临精神崩溃的前沿。
冬蕗急速喘了几口气,厉声道:所以,你们都是想害我的,才会拿这本假货来给我看!!没有什么老天爷!!我只信我自己!只有我自己!哈哈哈,只有我自己!!你受死吧!
顿时,从白白的衣袖中飞出了一支长长的枯爪,直冲何健飞而去。
何健飞由于事起突然,猝不及防,只听嚓的一声,血流如注,青草地上一片血红。
音子--!!不-原来田音榛及时醒来,飞身上去挡了这一爪。何健飞发了疯似的想冲上前去,却被刚刚赶来的李老伯死死抱住。枯爪穿胸而过,汩汩而出的热血汇成了一条小溪。田音榛痛苦地倒在地上,却死死抓住了冬蕗的脚:为……为什么……你始终……还是不明白?你说老天对你……不公平,其实你却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孩!无论是……真的阿强……还是假的阿强,他们都是……一样那么爱你,一个以死殉葬,一个为了和你在一起,对你下了毒……手,,老天没有……背叛你,一直都是你自己在背叛你自己!!!
和风吹来,路上一阵芳香,让人觉得春天已经不远了。
一席话,勾起了冬蕗生前阿强对自己如何关怀呵护,还有她死后阿强如何果断勇决地选择了含笑面对死亡的回忆,以前她只记得阿强如何杀她,如何背叛她,却从没想过这些……一瞬间,她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苦苦要报的仇根本是一个不存在的梦。在这一念之间,本已聪颖的冬蕗悟破轮回,化为一缕青烟散去。
音子--音子--何健飞扑到她身边抱起他,见她左胸穿了一个大洞,很显然已经没得救了。何健飞只觉心如刀绞,眼泪夺眶而出:音子……你……你答应我,不要死,不要离开我。都怪我……我不该将你拖入这个事件里。
田音榛费力地伸出手来,温柔地抚摸着何健飞的头发:天道轮回,不是你讲的么?师父说过,解铃还须系铃人。冤鬼路是因外人而起,必也要在外人身上结束。现在想来,你们当中只有我一个是外人,都怪我心思太过驽钝,没想到这一点,要不你们就不用费这么多曲折了。
何健飞见她脸泛红霞,说话越来越急,知是回光返照,忍不住抱着她大哭起来:你……你不要走,你说过要嫁给我的……你不能言而无信!你等着……我来……我来施法术救你!田音榛听到他说起往事,不由脸一红道:别伤心!虽然我注定和你有缘无份,但是……上天能让我找到你,已经是对我最大的恩赐了。我若是再奢侈,连天都不容我啦。我走后,希望能把我葬在这里,一来可以天天见到你,二来可以管管那些过路的鬼。说到这里,不由剧烈咳嗽,又吐出两口血。何健飞死命闭着眼睛,可是仍然无法阻止泪珠的流下,此刻他只想让人给杀了。田音榛急速喘了一口气道:没用了,我该走了。有一句话一直想告诉你,一直都没有勇气,但现在不讲以后没有机会了。健飞,我……爱……
白皙的纤手悄悄地从何健飞手中滑落,搁在那块被血染红的土地上。
一阵风拂过,樱花漫天洋洋洒洒的飘了过来,清芬的香气笼罩了整个校园,那是祥和安宁的女神在挥舞着权杖。
少林寺门前。一个扎着高高的小羊角辫的小女孩正被一个小男孩挡在门前。
你让开啦,我要跟方丈拜师学武功。
你学武功来干什么?你这么丑,人家见了你就跑,哪还有功夫欺负你。
我要抓鬼。
你快点走开,少林寺不收女的!
健飞,你又在欺负人啦。小妹妹,不用理他,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田音榛。
关于赤岗顶改名一事,经过全体讨论,一致认为阴霾已过,无需再取此警戒之意,为防灾祸又起,决定不用回油岗顶,改名樱花路。
----摘自九九年学生会笔录。
--你们这所大学有什么著名的景点啊?
--最有名的是一条名叫樱花路的小路。这条路樱花飘飘,是一大名胜来的。
--现在不是秋天吗?这么早就有樱花开了?
--因为这条路终年樱花不断,所以才取这个名。现在别称情人路了。因为好多恋人喜欢去那里。而且在那里有一个美丽的传说。
--哦?什么传说?
--只要在那条路上说出那三个字,就可以获得永远的真实的爱情。
--呵呵,听上去挺玄乎的。
--其实这条路还有一个别名,叫音榛路。
--什么意思来的?
---这个我也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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