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老孙,全名孙旺财,五十多岁了。身材佝偻着,右边那只空荡荡的袖子迎风飘舞。指挥上前说明了来意后,孙旺财往这边看了两眼,就招呼毕炜他们进了旁边的一间屋子。四名警察走过去的时候,正在吃饭的工人们不约而同地看着安琪儿发了呆,有的人手里拿的馒头都掉了,还没有发觉。
红砖房里的光线很暗,因为这里没有暖气,冬天时为了御寒,在窗户上加了一层厚厚的塑料布,到现在都还没有撤下来。狭窄的空间内,混杂着一股刺鼻的霉味儿。老孙拉开了灯绳,“啪”,灯泡亮了。四人这才看清楚了这个狭窄的屋子里的布局。
东边靠墙放着一张大通铺,墙上钉着几根钩子用来挂东西,有的上面挂着日历,有的上面挂着衣裤。通铺上面,被褥随意地铺开,看得出来,这些人没有早晨起来叠被子的习惯,几本黄色书刊也随手丢在了上面,封面上的外国女郎穿着比基尼泳装,做着极具挑逗的动作。
从通铺上下来,一直到西边的墙根,是用木板简单搭建的一张长条桌子,锅碗瓢盆之类的生活用品简单地摆放在那里。桌子的上面拉起了一根绳子,这上面挂满了辨不出颜色的毛巾和内裤。
老孙单手开始搬椅子,指挥见状,赶紧帮忙,对四名警察说:“来来,几位坐。这种小地方,别嫌弃。”
毕炜随口说道:“不要紧,习惯了。我们是来问话的,又不是来度假的。”
老孙坐在了另一边,两道花白的浓眉紧紧皱着,眼神看向了自己的脚尖。
“孙师傅,你不要紧张,我们只是简单地问几句话。您做这一行有多少年了?”
老孙说道:“有四十年了,从我十几岁的时候起就跟着我师父学徒了。”
“咱们平时炸山的炸药都是怎么来的?”
“就前面,”老孙下巴一指毕炜他们来的方向,“前面那个镇子上就有这些东西。买回来,得自己配。”
毕炜很谨慎地问:“您会配炸药?”
老孙点了点头。
指挥在一旁解释说道:“警官,我们这里可都是正规手续的。老孙也有国家承认的资格证,这一点你大可放心,一会儿问完了话,我可以带你们去看一下。”
毕炜没有理会指挥的话,而是继续问老孙:“孙师傅,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没有任何手续的话,可以买到炸药吗?”
老孙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毕炜,然后又看着其余三名警察。他苦笑了一下:“这年头,有钱还有买不到的吗?”
毕炜一愣,忽然觉得老孙的话里有话,而且他的笑有种既无奈又苦涩的味道。毕炜疑惑地看向指挥。指挥连忙说道:“唉,这事啊,都过去了二十多年了。那时候我年轻啊,刚来这儿没多久。我也是刚认识孙师傅,孙师傅那时候有个徒弟,小伙子看上去人挺好的,可惜不走正道儿。他有的时候偷偷把孙师傅配好的炸药带出去卖。结果有一次出事了,来买炸药的人开车来拉货。孙师傅知道了这件事情后就追了出去……”
老孙无力地摇了两下手:“这件事还是我来说吧。我那个小徒弟,我一直叫他二子。他刚来的时候,那真是又聪明又懂事。我寻思着,干这行首先得胆子大,心还得细,这两样是最基本的,缺一不可。这个二子全都有了。什么东西都是一看就会。我原本想,把他培养培养,以后接我的班。没想到,他背着我把炸药卖给外人。这炸药会是什么好东西?搞不好要连累了矿上。我最开始听到这件事,还不大相信。可是后来和几个工友聊天的时候才发现,全矿就我一个人不知道。我气坏了,就骂了他一顿,还动了手。他跪在地上哭,发誓说以后再也不敢了。我难过啊,想把他赶出去。”
老孙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他端起了水杯喝了一大口水,一抹嘴接着说:“二子没爹没娘,也没兄弟姊妹,一个孤儿,被我赶出去了他能去哪里呢?我没忍心,就让他继续留下来了。万万没想到啊,很快就出了事。我上班的时候,听人说二子把我刚配好的三十斤炸药卖了,这会儿人家都拉着炸药走了,二子也跟着走了。我一听就急了,当时骑着一辆摩托车去追。最后虽然追上了,可是那炸药却炸了,我就他妈成了这样了……”老孙左手拉着右边那只空荡荡的袖子晃了晃,眼睛里闪烁着混沌的老泪。
老孙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吸了一下鼻子接着说:“你们找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为了什么事了。燕垣市的那件事动静太大了。听说是炸塌了四栋楼,是吗?”
毕炜他们都没有说话,还是等待着老孙继续说下去。
老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唉,照这么看,就算是炸山的药,没有千八百斤也办不到啊!”
“孙师傅,那有关于炸药的来源,您能说一下吗?”
关皓主动拿出了一支烟递上去,老孙摆了摆手:“这附近有炸药,不能见明火。”他继续说:“你们要是想找炸药的来源,这里够呛。别看我们都是一群没有文化的人,可知道这东西有多危险。没有正规的手续,很难从店里拿到。”他停顿了片刻后,又思索着说:“不过……要是有钱的话,也不能排除有人私下出售炸药,不过,这就得辛苦你们从各个矿上查了。这东西,终归不是明面上的。每个矿点上,进了多少原料,配出了多少炸药,用了多少,库存还有多少,这都是有记录的,派出所的人要不定期地来查的。”说完,老孙起身翻箱倒柜地找了半天,最后翻出来了一个蓝色的本本,递过来:“这是我们这边的登记簿,详细的支出也在上面,你们可以核对一下。”
从采石场出来,毕炜低头不语,他陷入了沉思当中。关皓说道:“毕队,我们还有没有必要去查查别的地方?”
林书艺说道:“那当然啦!今天一定会有收获的。”
安琪儿回头看着她,不明白为什么林书艺这么肯定。林书艺则说道:“出门前,我按照毕队的生辰八字算了一卦的,放心吧,肯定没问题的。”安琪儿顿时觉得有些失望,却又好笑。她转而问毕炜:“在想什么?”
毕炜说道:“刚才孙师傅的一句话点醒了我,他说,这东西终归不是明面上的。我在想,这会不会是野路子。”
“你的意思是,黑色的地下交易。”
“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很大。”毕炜长舒一口气说,“可惜我的特情侦查员都在燕垣,这一代根本就不熟,有什么办法能够查清楚这些事情呢?”
“不如我们去常相市市局看看,反正都来了。谢所长不也说了嘛,省厅已经下达了文件要他们全力配合。”
“好,我们走。”
路上,毕炜给邢局打了一个电话,请他向常相市公安局打一个招呼。下午三点左右,毕炜到达了常相市市局。对于燕垣市同事的到来,常相市刑侦支队早就接到了命令全力配合。这一次,是刑侦支队的队长杨智任亲自接待的。
杨智任,今年三十二岁,魁梧的身材像是专业的摔跤运动员,一张国字脸显得他正气凛然。双方一见面,闲话也不多说,直接就进入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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