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桥洞下是个开放的空间,空气流通。可是大家经过流浪汉“家”的时候,还是能够闻到那股恶臭味。众人只觉得胃里阵阵翻滚,毕炜使劲吞了一大口口水才压下去。流浪汉穿过了桥洞,扒拉开那边的一丛一人多高的草丛,挥挥手让他们过去。
毕炜和大家紧走几步追上去,当他扒开草丛的一瞬间,看到了一幕终生难忘的惨状:几具婴儿的尸体凌乱地躺在了杂草丛中,有的尚未睁开眼睛,有的眼睛微闭……毕炜感觉周身从头凉到了脚,手脚竟然不听使唤了。他差点儿坐在了地上。其余的警察也是一样,大家站在草丛外围,竟都许久没有缓过神来。安琪儿见到这些后,一颗泪珠无声地从眼眶滑落了。
这些孩子,都还在嗷嗷待哺的年龄。尚未来得及体验世间美好的他们,率先体会到了死亡的痛苦。什么叫惨?毕炜以前对这个字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而现在,他真真切切地明白了“惨”字是多么残忍的一个字眼儿。
“叫支援吧……”毕炜说完这句话,就再也站不住了,他身子一晃,倒在了一边。于广等人扶起毕炜,将他拉到了一边,并且拿了一瓶水递给他。毕炜只喝了两口,便忍不住哇哇吐了起来。吐过之后,是莫大的空虚和失落。他刚才没有看清楚有多少具婴儿的尸体,他也没有心思去数。这样的惨景,他不忍再看第二眼。
二十分钟后,市局的支援火速抵达。痕检科和勘验组的人很快投入了工作当中,安琪儿抱着双臂,直愣愣地站在一边。毕炜看着她,想要说句什么话,却始终觉得这句话堵在了胸口,说不出来。
一具具死婴被抱了出来,又被工作人员安置在了白床单上:一具、两具、三具、四具……十二具、十三具……仅仅半个多小时后,现场的十三具尸体被找到。初步分析,这些都是未满周岁的婴儿,出生后没多久,最多不超过半个月。而且这些婴儿周身完好,没有畸形等明显外观缺陷。
毕炜摆了摆手,表示不想听这些。
文硕闻讯也赶来了,看到白布上陈列的死婴尸体,也不禁骇然。他看着坐在一旁的毕炜,毕炜也正看着他。两个人都是一样的心思:难道那件事情,真的不幸言中了吗?
很快,痕检科再次汇报情况:现场发现了被挖掘过的痕迹,露出了一条婴儿的手臂,估计还有一些死婴被掩埋掉了,建议连夜进行挖掘。
这一句话,犹如一块大石砸进了平静的湖面。毕炜一下子跳了起来:“还有?还……还有多少?”
痕检科的小杨皱眉说道:“目前没办法确定数量……总之……很多……很多。”他说到最后,语气低沉下去。小杨是局里的统称,其实已经三十多岁了,只是长了一张娃娃脸。他参加工作也有七八年了,但像这样的现场,他还是第一次经历。听说前不久他的儿子刚出生,初为人父……却看到了遍地的死婴,小杨强行压抑着自己悲痛的心情。不等毕炜说话,他转回身去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指挥同事们继续工作。
这不是人,是魔鬼!是来自地狱的魔鬼!毕炜像只野兽似的大吼了一声,使尽全身的力气把矿泉水瓶摔倒了地上。矿泉水在冻得坚硬的泥土上弹起,然后坠落,轻轻滚到了一边,红色的瓶盖不知道去哪里了,透明的水,从瓶里面无声无息地流了出来。
毕炜做好最好的打算,被埋的婴儿有多少?二十具?三十具?
因为冬天的地面都被冻住了,挖掘工作不好进行。有的时候,一铁锹下去,只能留下一道浅浅的白印儿。最后,痕检科又请示,想加速工作进度的话,恐怕要请专业的挖掘队来帮忙。
市局很快联系了市直属建筑公司,对方听说这件事后,极为震惊,派遣了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师傅带队前来支援。老师傅五十多岁的年纪,看到现场的这一幕后吓得腿都软了。但他还是咬牙给自己的徒弟们布置任务,并且再三叮嘱:“下面可能还有孩子,一定要小心,我们宁可多动活儿,也不能使劲大了,明白吗?”
深夜十一点,挖掘工作还在进行。天堂桥下架起了电灯。那张白布,已经不够用了,法医那边又派人送来了大批的白布。除了挖掘的声音,所有人都一言不发,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毕炜的一包烟已经抽完了,他再去伸手拿的时候,烟盒已经空了。毕炜心烦意乱地丢掉了烟盒,旁边的小吴主动把自己的香烟拿出来,给了毕炜一根。“现在有多少了……”毕炜点着了香烟,强作镇定地问了一句话。
“五十……二……”小吴的声音发颤,他也被这个数字惊住了。
毕炜叼着烟的嘴唇变得灰白,眼神中充满了愤怒、焦躁与凄楚。五十二……这个数字超出了他的想象,而现在的挖掘工作还在进行,这就说明,数字一定会超过五十二的……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儿,五十二……毕炜的心仿佛被一把锋利的尖刀片片割开,他能感觉到心在滴血!
安琪儿已经不敢看这一切了,她一个人走到了一边,蹲下来,将头埋进了膝盖里,嘤嘤啜泣。
文硕站在原地,像一个木头人一样,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任谁都能看出来,面无表情的文硕,其实是震惊到了极点。
“发现啦!慢点儿慢点儿,小王,搭把手!停,停下!”一个挖掘队的同志招呼同伴下去。很快,一个精壮的警员主动站出来,跳下了大坑。不一会儿,坑里伸出了两只手,双手托举着一个婴儿。若不是身上被盖着泥土,大家都会觉得,这么幼小的孩子只是睡着了。众人接力,从警员手里接过来,一个传一个,最后由一个法医放在了白布上。
五十三……
本以为很快就能结束的挖掘工作还在持续着,遇难孩子的数字不断增加,每次听到“有发现”“有孩子”“这儿有一个”……这些话语,每一个字都仿若一颗子弹,打进了毕炜的心里。他自认心理足够强大了,曾经那么多次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都没有怕过。但这一次,他是真的怕了。
坐在这里的几个小时时间里,他无数次的默念:求求你,到此为止吧,不要再发现什么了……求求你了,停下吧……
恍惚之间,毕炜感觉到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微微颤抖着。他侧过头去,看到了脸上泪痕未干的安琪儿。毕炜不忍让她看到自己忧虑的一面,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这个笑容是那么的僵硬,那么的不自信。
两个人并排坐在了一起,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有的参与工作的警员,是一边哭一边坚持工作的,这种经历,恐怕只有这一次。有的人坚持不下去了,跑到一边大哭一场后,才又回来继续干。挖掘队的频繁劳作下,进入了休息阶段。因为这么无休无止地挖下去,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老师傅端着茶杯的手,忍不住轻轻晃动着,他自言自语地说道:“太狠了……太狠了……”其余的队员一言不发,全都低着头,这个时候还需要说什么呢?无论是谁做下的这起案子,都可以肯定,他已经不是人了。
凌晨,挖掘工作继续进行。燕垣市的大多数人都已经睡了。只是,进入甜蜜梦乡的他们,绝然不会想到,明天会看到一个足以震惊全国乃至于全球的大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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