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璐当年的主治医师名叫邓伟,四十多岁。在办公室接待了他们。从医院正门走向办公室的这条路,安琪儿一直有所担忧。她平日里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从来没有怕过,但是看到这群精神失常的病人,却从内心生出一种恐惧感。
身边有时会出现举止怪异的一群人: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孩子仰头望着天空,一句话也不说,两只手还做着扥线的动作,像是在放风筝;一个中年女人坐在了花池边上,满脑袋都插满了刚掐下来的鲜花,笑得很开心;不多时,又有一个老头儿像个小孩儿似的边跑边欢呼,也不知道是在为什么事情高兴……
邓伟看出了安琪儿的顾虑,笑着说道:“一般人都会认为这里很危险,其实只要你尊重他们,能够按照他们心中幻想的情景和身份配合,除非是遇到了极端的病人,通常情况下是不会有危险的。”
毕炜冲安琪儿吐了吐舌头。安琪儿懒得理他。
在办公室里,邓伟手握着茶杯。那只茶杯杯口锈满了茶垢。得知二人的来意后,邓伟喝了一口浓茶,吐住了一片茶叶说:“我们病人的资料都是保密的,毕竟涉及到了人身安全和隐私。不过你们警方既然找上门了,我也不能不说。”他打开了抽屉,翻出了两年前隋璐的病况记录。
“隋璐刚来的时候,她的情绪不稳定,有时候很焦虑,有的时候又疑神疑鬼,经常说有人要害她。”
“那你们是怎么治病的,用电击吗?”毕炜随口一问。
邓伟初始一愣,随后笑道:“不不,绝对不会。毕竟我们是专业的国营医院。其实精神方面的疾病,在我们日常生活中并不少见。一开始,肯定是心理障碍,比如我们失恋、工作不顺等情况会造成我们的情绪波动,这一点是谁都有的,不会有人例外。”
他又喝了一口茶水:“轻微的比如多动症、强迫症、焦虑症,这些也包括。再往深了挖,就会出现恐惧症,比如密集恐惧症、深海恐惧症,还会有疑病症、神经衰弱、被迫害妄想症……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毕炜被这些专业的精神病类名称弄得晕头转向,说道:“还是讲讲隋璐的情况吧。”
“隋璐有很多时候情绪波动,很厉害。有的时候安静的不说话,谁跟她说话她都不理;有的时候又很狂躁,我们有两个医护人员被她刺伤过。”
“病人可以接触到刀具吗?”
“不是用刀,她用的注射器。当时抢过去就刺,那几天我们只能采取强制措施,给她穿上了约束衣。过了两天左右,她的情绪才渐渐稳定了。不过,我们那两个工作人员不敢再做这份工作了,当天晚上就辞职了。”
毕炜看了一下相关的病况记录,交给了安琪儿。安琪儿翻看数下,问道:“看着上面的记录,隋璐在这里治疗了半年?”
“不止,毕竟都是两年前了的记录了,而且她死后有一些资料要么被她家人带走了,要么就是销毁了。”
“她住院期间,她丈夫姜胜常来。”
“他们夫妻感情怎么样,在你看来?”
“很好啊。说实话,干我们这一行的最能见证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有多脆弱了。精神类疾病跟普通病症不同,受人歧视。所以一开始病人入院的时候,家里人还来看望。要是一些重症病人,拖了足够长的时间都没有治好,慢慢这些家属也就没耐心了。我们医院里,重症病人有三分之一都没和家人断了往来。你别看他们发病的时候又笑又跳,恢复意识的时候,就长吁短叹的。姜胜是我从业这么多年来,见过的最尽职尽责的家属。不管隋璐是清醒还是发病,他都悉心照料。那时,他找我私下谈过,说只好能治好隋璐,不管花多少钱,他都愿意掏。”邓伟眼神中充满了钦佩。
看来这一点在医生这里也得到了证实。毕炜又问道:“那么……除了她丈夫,还有其他人常来看她吗?”
“她妹妹,好像……好像是叫隋珊。虽然没有姜胜来得勤,但是一个月内也会来个三四次,每次来了都是陪姐姐聊天说话。隋璐脑子不清楚的时候,她也会顺着姐姐的话往下说。很懂事的一个小姑娘。”
“邓大夫,隋璐为什么会自杀?”
邓伟叹了口气:“可能是压抑得慌。这些病人,做出自杀举动也不罕见。原因多种多样,有的是因为被恋人抛弃了;有的是精神压力过大,没办法从精神世界走出来;有的是清醒了,发现受不了周围人异样的眼光……我们也确实忽略了隋璐的情况,她身边有家人陪着,也不至于寻死,没想到……唉……”
毕炜问道:“我们能去看看事发现场吗?”
“当然可以了,我带路。”邓伟带二人上楼,边走边说:“隋璐当年自杀的地方还是病房,后来院长觉得不吉利,干脆就改成了储物室。现在里面很乱,你们要是想找什么证据,我劝你们还是放弃吧。”
两年多的时间过去了,证据不可能存在。毕炜只是想看一下隋璐当年的现场。一直走到了顶楼,发现了一处紧锁的铁栅栏门,挡住了通往顶层的走廊。邓伟拿出钥匙打开锁,走到了一扇绿漆木门前,又拿出钥匙开锁,这才推开了房门。
一开门,一股久封的尘土味道裹挟在空气中,让人觉得呼吸都不畅通了。放眼望去,这里堆满了废弃的办公工具和医疗器械,杂七杂八的废物堆满了不大的房间。
窗户也都被随意堆起来的桌椅挡住了。此刻时近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了其中的缝隙照射进来,愈发显得房间诡异。
邓伟觉得抱歉:“不好意思啊,这地方一般也没人来,乱了点儿。”他拉下灯绳,想要打开灯,却发现灯泡不亮了。
“隋璐是在哪里跳下去的?”
邓伟一指:“就是那扇窗户。”
毕炜望过去,这是一扇极为普通的窗户,木质窗棂,玻璃也已残破。他皱眉说:“你们医院没有想过给窗户加护栏吗?”
“唉,怎么没想过?上面对我们不闻不问,我们申请了好几次,都没有人理我们。后来一些公益组织给我们捐款,善款到了我们医院,只够买两张病床的……”邓伟话里话外,透露着无奈。
毕炜搬开了碍事的桌椅,爬了上去,隔着窗户望向了下面。这是一栋四层的楼。从这里跳下去,未必会死人。但隋璐是个意外。他在想:两年前的那个夜晚,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心情,让隋璐从这里一跃而下的?
回到警局,二人联合了文硕,将现有的线索梳理一番。首先可以肯定的是,作为无神论者的坚决拥护者,他们决然不相信有鬼杀人一说。一个两年前就已经自杀了的精神病人,是不可能在两年后行凶的。那么这个凶手到底是谁,他(她)和隋家又有什么样的恩怨呢?
自从隋璐入院后,她的车就给了妹妹隋珊开。凶手是驾着这辆车逃离现场的,出差未归的隋珊便成为了此案的突破口。
两天后,消息传来,出差的隋珊回来了。毕炜带上安琪儿,马不停蹄地前去。
“你觉得隋珊的嫌疑大吗?”毕炜忽然问安琪儿。
安琪儿说道:“证据不明,监控中的凶手带着墨镜,也没办法肯定是她。”
“唔。”毕炜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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