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写了这么多字,米子辉已经非常累了,可是提到了学校的那些非人的“酷刑”,他怎么都忍不住,一口气就写下了十几页,洋洋洒洒,字字泣血。其中,米子辉详细记述了玉章书院对于学生的种种非人道待遇:在一年隆冬季节,下着大雪,几名教官让学生仅穿着内衣内裤去跑圈;有的老师和教官公然性侵学生,但是学生们敢怒不敢言。
能跟外界沟通的唯一方式,便是给家里写信或者打电话。但是信里的内容,学校都要拆开信封检查,只要有一点儿不对劲的地方,他们就会抓住写信的学生一顿狠揍。曾经有一个学生用藏头诗的方式向家里暗示自己在学校里遭受到的虐待,可是被学校老师看出来了,毫无疑问,那学生被关进了小黑屋里狠狠揍了一顿。
打电话的时候,有教官在旁边看着,根本就没有向家长诉说的机会。有一个同学,他不顾教官就站在自己身边,大声喊“救救我”,结果电话被教官挂断。而家长意识到了不妙,赶来学校后见到了自己的孩子。那名同学当时精神很不好,但是看到家长后就大声地说:“我跟你们开玩笑的,我在这里很好。”米子辉知道,那是因为前一晚他被几名教官狠狠打了一顿,因为用针扎他,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痕。而且学校还给家长“忠告”:当心是学生自己编造谎言!就这样,家长们都选择相信了学校,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学校里遭受到了怎样的凌辱。
每次有教育部门的领导来视察,或者是学生家长来参观的时候,老师都会动员学生们做样子,比如民乐课、书法、茶艺这些……其实很多人都不会,只是临时抱佛脚,在那里演戏。只要你不去做,就会被教官打!这就是演戏!
有的同学受不了这种生活了,米子辉听说有两名学生曾经试图自杀,因为没有合适的工具,其中一个人是用食堂的勺子捅肚子,没有死成,只是破了点儿皮;另一个喝下了洗衣液,学校老师知道后,没有送他去医院,只是让几个人轮流给他灌水喝,最后喝得他肚皮胀得跟牛蛙似的,到最后开始吐,哇哇地吐,洗衣液混着水吐了出来,最后开始吐血。但是老师没有一点儿的怜悯之心,还罚他抄写学校的规章制度。
学生们因为意外受伤了,去校医务室,从来没有专业的药品进行医治,那个女医生,同学们都不敢惹他,因为她是学校的打人专家。她教给那些教官,打学生的时候怎么才能避开要害,据说给学生扎针,也是她发明的,因为这样检查不出外伤。
打怕了,真的,学生们都怕了,尽管这所学校在外人看起来是何其的辉煌!也许,在家长的眼中,能够让学生听话的学校,就是好学校吧……
毕炜看完了这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问道:“你尝试过逃跑吗?”
米子辉点了点头,他写道:“我跑出来过一次,是躲在了垃圾堆里跑出来的。回到家,我把学校的情况都跟我爸说了,我爸很气愤,说要带我去找学校理论。我当时很高兴,觉得我爸肯为我撑腰了,哪知道到了学校,我爸亲手将我交给了教官。我这才知道,在我跑出学校的时候,学校就给我爸打了电话,说我逃学了,回到家肯定会编一些谎话。他们还告诉我爸,不要打我,这样对我的心理成长不好,只要他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送我回到学校就好……那一刻,我真的……绝望了。我觉得全世界的人都离我而去了,没有一个人心疼我,没有一个人照顾我,所有人都恨不得我死,就连我的父母都一样!他们宁可相信魔鬼学校,也不相信我!”米子辉越写力气越重,凝聚了他全身愤怒力量的笔尖划破了纸张。
毕炜想稳定住他的情绪,轻声问:“所以,你把你爸杀了?”
米子辉写道:“他不相信我,还亲手把我送回了地狱,他口口声声是为我好,但是他真的为我想过吗?我真的受不了了,我觉得他跟我们学校的那些老师、教官一样可恶……”
毕炜叹了口气:“为什么要自残,为什么咬断自己的舌头?”
米子辉只是重重地写下了三个字:“我想死!”
毕炜叹了一口气,摸了摸他的头。离开了这间特殊的病房,走到了医院的大门口,毕炜忍不住内心的愁绪,他点上了一支烟。安琪儿也沉默不语,她和毕炜之间猜测了许多关于玉章书院的黑幕,但没想到那高墙耸立的背后竟然会是这么的黑暗。
大驴子迎上来,问他们二人怎么样。毕炜没有说话,仿佛没有听到他的问话似的,径直走向了车辆。安琪儿也冲大驴子轻轻摇头,跟着上车了。回到了市局后,大驴子走了。
安琪儿问毕炜:“要不要马上派人抓捕吴玉章和徐中他们?”
毕炜说道:“米子辉现在是精神病,最起码表象是这样的,你觉得,我们采用了他的证词,会有人信吗?”
安琪儿沉默了。毕炜说的这一点确实是个很严重的问题,这种事情,说出来又有几个人会相信呢?关键还是出自一个弑父的“精神病”口中。毕炜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将笔录交给文硕后,就去了物证处查看柳宗毅的那封遗书。从遗书上看来,这张纸尽管被精心折叠过,但还是有一部分皱皱巴巴的。毕炜问物证处的人,为什么会这样。
物证处的人说:“经过了检验,这上面是人的体液,可能是眼泪。”
毕炜听到这个结论后,哑然了,他带着这封遗书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慢慢思索着。已经不难想象,柳宗毅是在什么情况下写出这封“遗书”的:旁边是凶神恶煞的教官,柳宗毅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写,泪水滴在了这张纸上。也许,就在他画上最后一个句号的时候,他年轻的生命也随之消失了……
毕炜点上一支烟,透过厚重的烟雾看着纸上所写的内容,柳宗毅的文笔还很稚嫩,这封遗书写得言语不通,字迹也很潦草。毕炜看了半晌,一支香烟燃尽,毕炜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对:一个人临死前写遗书,还有必要分成两段吗?如果是长篇累牍的话,分段是有必要的,但是柳宗毅的这封遗书只有寥寥百余字,有这个必要吗?
毕炜掐灭了香烟,将遗书放在了桌子上仔细地看了几遍,忽然他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这时候,文硕敲门进来了:“我看来米子辉写的这些了,已经交给邢局了,邢局找我来跟你商量一下,下一步怎么办?”
毕炜一抬头:“你来得正好,我这儿有新发现了。”
文硕走过来,看到了桌子上的东西:“这是柳宗毅的遗书?”
“对,你仔细看看。”毕炜将遗书拿起来,交到了文硕的手里。
文硕拿着遗书阅读了两三遍,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毕炜说道:“第一段,尤其是第一段,这是柳宗毅死前给我们留下的一个死亡讯息。”
文硕为之一振:“你说说看。”
毕炜指着遗书上第一段的内容:“第一段一共有三句话,六小句话,每句话里择出来一个字,第一句的第一个字,第二句的第二个字,第三句的第三个字,第四句的第四个字,第五句的第五个字,第六句的第六个字!你连起来读一遍。”
“我是被人逼的!”文硕读出这句话后,顿时震惊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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