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钦回到象雄酒店，赶快洗澡换衣服。穿着湿裤子已经好几个小时了，再不换可能真要感冒。

　　一切收拾妥当，天已快黑了。吴钦来到街上，找到一家川菜馆，吃了一顿可口饭菜，再回到房间时，感觉头脑清醒，状态很好。他取出笔记本，重新写下那一串字符：

　　Arce Meridionalis

　　सूर्यपैलेसचाँद

　　ས་ག་ཟླ་བ་འི།

　　Y 卍

　　藏文，“萨嘎达瓦”。英文，“阿克塞”“子午线”。两个字母，“Y、卍”。还有三个古象雄文，“太阳”，“王宫、宝座、首领”，“月亮、天空”。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今天，他进入古格遗址发现了一些秘密，但对于破解这些字符帮助不大。如何才能解开千古之迷呢，恐怕只有全面考察了古格王城的内部结构才有希望。

　　吴钦想起黄尧给他的那封信。他从笔记本里找出来，铺在桌面上又读了一遍。

　　象雄王李迷夏的印玺，其中的字体与这些古象雄文有些相似。

　　黄尧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凡事走进去看，再跳出来看，定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走进去，是让他进入古格王城的内部，去了解发现其中的秘密，然后再跳出来看，看什么，看古格王城的格局。全貌早就看过几遍了，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能与字符相关。

　　老师到底是想启发什么？

　　以目前掌握的材料看，这些字符应该是安多德神甫或马科斯神甫所写，他们是古格国王的托孤之臣，他们掌握着古格国王传人和财富的秘密。

　　字符中的藏文自不必说，他们在西藏呆了六七年，肯定会懂一些藏文，还有英文？

　　吴钦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大错误。

　　如果这些字符是安多德或马科斯写的文字，他为什么要用英语，为什么不用他的母语葡萄语呢？

　　吴钦立即动手去查这两个单词“Arce”、“Meridionalis”的葡萄语意思。结果出人意料。这两个单词根本不是葡萄语。

　　这可怎么办？不是葡萄牙语，还会是什么语言呢？十七世纪，基督教会的官方用语是什么？对了，是拉丁文。

　　吴钦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这么简单的问题怎么没有想到呢？他迅速去查“Arce”、“Meridionalis”这两个词的拉丁文意思。结果令人大喜。

　　“Arce”的意思是“城堡”，不再像英文翻译“阿克塞”那样不着边际；“Meridionalis”的拉丁文意思是“南方”。

　　看到这种翻译，吴钦感到醍醐灌顶。“城堡”、“南方”显然是指示方位，这符合秘符的设计常识。

　　卍字符是佛教的殊胜之意。Y是图形，还是字母，暂时不能确定。剩下最重要的是那几个古象雄字。

　　传教士为什么要用这种文字，这种文字在西藏明明已经失传，他们是从哪里学来的？安多德和马科斯来自印度西南的果阿地区，那地方怎么会有古代象雄文字的痕迹？

　　这一连串的疑问，让吴钦坐卧不宁。

　　吴钦想查找资料深入了解象雄王朝的历史，可是在这边远的小县城，既没有图书馆，也没有一家像样的书店，他只好在网上搜索。

　　很快，他发现一本《西藏王统记》，是五世达赖喇嘛所著，记录了西藏高原上的主要王朝。

　　他打开网页，令人失望的是这本书所记载的历史是从吐蕃王朝松赞干布开始的，对象雄王朝并无涉及。

　　对于西藏历史的记载，除了中原地区史志上的只言片语，还有一个线索就是敦煌。

　　敦煌是文明交汇的地方，东西方的佛教、儒教、***教，都曾涉足于此。有一段时间，敦煌是属于吐蕃的领土。

　　吴钦顺藤摸瓜打开敦煌研究院的网页。

　　敦煌的壁画以及相关文物资料全部进行了数字化保存，为考古学、历史学、文学、民族学的研究提供了丰富内容。一本名为《吐蕃域外志》的著作让吴钦眼前一亮。

　　吐蕃与境外国家之间的关系，会不会提及象雄呢？

　　他想继续打开网页，系统却显示这部分内容保密，需要经过认证的学者才能进入。

　　他试着认证了几次，不能通过。他还是个没有毕业的在校学生，不具备资格。他心里很窝火，随手拿起手机乱翻着，无意中打开了相册。

　　他笑了。不就是要认证嘛，有办法了。他从手机相册中找到黄尧老先生的身份证。这是他替老师办事时保存的。

　　他以黄尧的名义，在敦煌研究院的网站上注册认证为专业学者，顺利进入了资料库。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敦煌保存的史资远远超出他的想象，简直就是一部西域史，不仅是西域，还有中原、高原、草原几种文明的杂交整合，无比的丰富。

　　他如饥似渴地吸吮起来。

　　《吐蕃域外志》是汉文资料，成书于唐中期。

　　公元七世纪，吐蕃强势崛起，大唐在西域影响日渐势微，安史之乱期间，吐蕃攻取唐王朝的安西四镇。

　　敦煌一带的汉族人反抗无效，有些逃离，有些投靠吐蕃。吐蕃在敦煌实施了蕃化政策，推行民族融合。

　　《吐蕃域外志》的作者阴嘉珍出自敦煌的名门望族阴氏。

　　阴嘉珍的父亲阴伯伦官拜唐朝游击将军，吐蕃占领敦煌之后，阴氏投降，改为吐蕃政权服务。

　　阴嘉珍的大哥阴嘉政被封为部落大使，相当于中原地区的千户。

　　阴嘉珍的二哥阴嘉义，受封为节度使先锋上将。

　　阴嘉珍则是掌管军队钱粮和地方税收的文官。

　　阴嘉珍正是利用了职务之便，搜集吐蕃史料，写出这部《吐蕃域外志》。书中主要记载了吐蕃王朝与周边地区如唐朝、大食、突厥之间的关系。

　　在书的序章部分，阴嘉珍提到，早期的吐蕃与西藏高原另一个王国象雄多有交往，为了改良马匹，从象雄国引进良种马，而象雄的良马则是从雪山以西的孔雀王国交换得来的。

　　这条简单的信息，被吴钦敏锐地捕捉到了。

　　也就是说，象雄王国曾与早期吐蕃共处雪域高原，后来是被松赞干布所灭。在共处期间，各国之间有交往贸易，吐蕃与象雄，象雄与印度的孔雀王朝都有交往。

　　既然是这样，象雄人与孔雀王朝的印度人肯定有沟通，他们通过什么语言文字交流呢？象雄文字会不会是在这种情况下以某种方式传到印度去呢？

　　吴钦顺着这条线索考虑，思路越来越清晰，头脑越来越清醒。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安多德神甫来到古格王国时，象雄文字早已消失，他是从哪里学到的那种类似象雄文的文字呢？

　　安多德来自印度西海岸的果阿，那里距西藏的古格王国有数千公里？

　　即便是古象雄文传播到了印度，又怎么传到那么远的？

　　在不断的探索中，既有苦，也有乐。吴钦愿意享受其中的乐趣。

　　为了弄清古象雄文字如何千里迢迢跑到遥远的印度半岛西南海边，吴钦又在网上搜索。

　　有一种爬虫软件可以登录大英博物馆，那可是世界历史的宝库，尤其英国对印度殖民三百多年，自然有很多印度的资料。

　　吴钦已经忘记了时间，全身心投入这场网上搜索当中。

　　印度果阿，葡萄牙，西藏，象雄，古格，到底有什么联系？这些关键词在大英博物馆的网页上来反复出现，线索却少得可怜。

　　他意识到一个问题，果阿是印度最小的邦，也是最富裕的邦，但它原本不是英国殖民地。

　　最初，葡萄牙人达加玛抵达印度半岛，占领了西海岸一块地方，命名为达加玛，后来发展成为果阿地区，这是葡萄牙的殖民地。来古格传教的安多德神甫、马科斯神甫正是葡萄牙人。

　　葡萄牙统治该地450多年，直到1961年，印度军方武力入侵占领了果阿，葡萄牙鞭长莫及，丧失了统治权。

　　葡萄牙人统治果阿之前，那里的文明是什么样子？它与象雄王国有没有联系呢？

　　吴钦觉得，凭自己的历史知识，无法解开这个迷团，他必须向黄尧导师求教了。

　　他鼓起勇气，拨通了老师的电话。寒暄几句之后，吴钦进入正题。

　　“老师，我最近在西藏阿里的遮达县，此前顾远教授在这里考古，发现了一张羊皮卷，上面有些奇怪的字符，跟我此前问过您的那些神秘字符差不多。但是有些历史问题想不明白，还请老师指点。”

　　“嗯，我知道你在阿里。”黄尧语气平缓，“有什么线索说说看。”

　　“据说，1928年，苏联史学家罗列赫在西藏那曲的夏茹寺发现了《象雄大藏经》手抄本，近年来有国内专家正在组织翻译，那个是不是象雄文？”吴钦问。

　　“我注意过这个报道。”黄尧说，“《象雄大藏经》有170多部，如果按他们所说，《象雄大藏经》是苯教创始人辛绕弥沃等完成的，辛绕米沃是生活在公元前一千多年的人，他会用什么文字来书写呢？”

　　“公元前一千多年，相当于中原的商朝，那时中原文化尚处在甲古文时代。”吴钦说。

　　“吐蕃初年，写经和记录政事用的是羊皮纸或木简。说明七世纪以前造纸术还没有传入吐蕃，更不可能传入象雄。辛绕佛祖生活的年代，怎么可能写出数百万字的大藏经？”

　　“哦，也就是说，现存的《象雄大藏经》真伪不能确定，即使是真的，也未必是用古象雄文字写成的。”

　　“是的。你要找的是古象雄文，而不是假象雄文。”

　　“国际上还流传着法国的《象雄词典》，丹麦学者艾力克哈尔的《象雄语语法词典》，这些词典可靠吗？”吴钦追问。

　　“呵，不知道这些人的象雄文字是从哪里找到了，又是怎么理解的？我觉得，那都是一家之言，并不代表真实的历史。”黄尧说得很肯定。

　　吴钦还将自己其他的发现和困惑说给黄尧。

　　黄尧不愧是言语文字的泰斗，他关于古代象雄与印度孔雀王朝的历史分析，让吴钦茅塞顿开。梳理清楚那些历史时空关系，吴钦对古格秘符中的那些奇怪字符有了明确的判断。

　　大师就是大师，三言两语就点破问题的症结所在。他再一次为拜在黄老门下而感到庆幸。

　　……

　　结束了与老师的通话，他觉得自己触摸到了古格的神秘大门，剩下的就是拿到那把钥匙。想到这，他抓起手机，拨通了格列的电话。

　　“使者先生，我要的货的准备得怎么样了。”

　　“兄弟，正在备。”

　　“还需要多长时间？”

　　“你要的货档次太高、程序复杂，过几天才能搞定。”

　　“又不是纯金的，用得了那么费事？”

　　“正因为不是纯金的，工艺才更复杂。这种手艺只有古格王国的鲁巴人才能制作。他们铸造的佛像用合金，工艺精湛，价值远远超过纯金佛。”

　　“你说的是古格银眼？”

　　“正是。”

　　“最快还需要几天才能完工？”

　　“五六天吧。”

　　“不行，明天我必须拿到货。”

　　“明天，怕不行啊。”

　　“我再加三万元，你抓紧时间，明晚十点，吉祥酒吧交货。”

　　“嗯，好吧。我尽量。”

　　“不是尽量，是必须。”

　　……

　　吴钦刚挂了格列的电话，手机又响了，是拉尔森打来的。“您好，拉尔森先生，明天怎么安排的？”

　　“吴钦，想请你现在到我这里来一下，有重要的事需要你帮助。”拉尔森说，“我在喜马拉雅酒店401房间。”

　　吴钦看了看时间，已经这么晚了，会有什么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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