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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时候,卷尔的工作终于基本确定下来,是一个师姐介绍的,在出版集团做版权经理助理。原来的助理辞职不做了,而现在的版权经理是师姐的好朋友,所以师姐推荐了正为找工作愁得昏头涨脑的陆卷尔。
这未必是她能找到的最好的工作,但是却是由熟人介绍,被录用的希望最大的一份工作。仅仅这一点,就足以让卷尔放弃漫无目的的等待,放弃需要过五关斩六将的那些笔试面试。她的自信,已经在短短的一个月间,被数不清的拒绝给消磨得差不多了。如今,这种几乎没有竞争的录用,让卷尔的心得到了很多安慰。所以,她几乎没有去想这个工作是否适合她,有没有发展前途之类的问题,面试通过之后就去实习了。
有了工作,要考虑的首要大事就是房子的事情了。以卷尔的工资,与人合租,或者分租一间屋是比较现实的。但是,早在她开始找房之前,爸爸就打了电话过来,要她租条件好一些,大一些的房子,租房的钱,他来出。
卷尔知道爸妈的心思,他们那一代的人,孩子任何事情没有稳妥的解决好,他们都会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觉得是他们能力不够,让孩子受委屈了。为了让他们放心,卷尔租了一个面积稍大些的一室一厅。他们过来看她,她可以住在厅里的沙发上,三个人也住得下。
房子有些年头了,格局暂且不论,破旧、阴暗是它的主要特征。但卷尔已经非常满意了,一千八的月租,临地铁,更关键的是,步行到电视台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
小小的屋子,卷尔尽可能的布置得舒适一些。高莫送了冰箱,洗衣机是月下家里旧的。月下走了,他家里的东西,即使菁菁不帮他处置,也一样留不下。
月下父母早年离异,在京的这处房子是爷爷奶奶留给他的。尽管是留给他,但是并没有书面的遗嘱留下来。只是他一直跟老人住,同母亲那边没有什么来往,父亲这边的亲戚,才暂时没有什么动作。自从他决定要去加拿大开始,他们已经当他不会再回国了,对房子所有权的争夺,自然就毫不客气的浮于表面了。月下要范菁芒将房子里面的东西处理一下,他决定要把房子便宜卖给他爸爸。不要钱不可能,他在国外,学费和生活费都没有着落,在母亲家,是随时都可能被踢出去的,他对这点十分清楚。
除了冰箱,卷尔还从月下家里搬了沙发和一个书架。浅紫色的布艺沙发和北欧风格的白色书架,给卷尔的小房子平添了一抹亮色。
这两样是当初范菁芒做主买的,是她的心头好,带不走还舍不得,只有送给卷尔。她要等月下那边定了去哪所大学,才能着手办她出去的事情。他们两个,只有两个结果,要么她跟出去,要么分手。而不论是哪一个结局,东西她都带不走,送给卷尔,她才放心。
卷尔自己买了新的床,又买了些大大小小、花色不一但风格一致的花布,铺在各处,总算是让屋子有了些整体风格,她的风格。将宿舍的东西搬过来,她就算是正式入住她的小窝了。
这些事看起来琐碎,但是从房子定下来,到搬进去,总共也不过用了三天时间。一方面,花这么多钱租房子,如果不住实在是有些可惜;另一方面,住在宿舍那边,上班很不方便,公车换地铁,还要再换一次公车,每天都要将近两小时。据说公司半年内就会搬到地铁沿线,她的两小时路程变为二十分钟,想来也是指日可待了。
搬好家之后,卷尔请来帮忙的朋友吃饭。“今天,非常感谢大家的帮忙,健康开胃,多吃多福!”一一敬过去,独独将对面的程平郅略过去。
卷尔并不想这么幼稚的,可对于这个害自己指甲断掉之后,干脆找地方睡了一天的人,她实在是没有办法表露出谢意。号称领父命前来帮忙的曲东光,都比他干得要多。
上次两个人的谈话后,程平郅似乎在她身上找到了新的乐趣,总喜欢在她面前扮娇弱。卷尔开始的时候,当看不到。直到他戏有些过了,才看似很不好意思的跟他说:“看来你是当我是自己人了,什么真性情都不遮掩。不过,说实话,我原以为你是……,结果,原来你竟然是……”故意不把话说完全,却比说完全了还要噎人。从这以后,程平郅见到她,都是一副噎住了外加消化不良的样子。
所以,卷尔认为,自己不敬酒给他,对他也是好事。谁知道他喝了她敬的酒,会不会呛到呢。
晚上,罗斯绎留了下来。谁都知道两个人会聊个通宵,没有人多嘴的劝她们早点休息,反而是很快的撤离了。
并肩躺在床上,两个人却都没有开口的欲望。这样静默了好一会儿,罗斯绎才开口道:“怎么觉得你不开心,因为丁未?”
“不是,他出差了。”
是不开心,但不开心的原因真的同丁未无关。从找工作到找房子搬家,丁未由始至终没有给予她任何意见。他的态度很明确,这些都是卷尔自己的事情,怎样的选择,都要她自己拿主意,与他无干。这些从一开始她已经料到,所以,尽管有些许的不舒服,却并没怎么放在心上。他管不管她,她的日子都得过不是?
“我只是没想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离开了学校,在这个城市有了属于我自己的那扇窗,却原来,并不会更开心。”
“干嘛,已经夏天了啊,少来这些悲春伤秋的调调。”
“早上,我在楼下等你们,来来往往许多人,每个女孩,脸上都是那么明媚的笑容,让我感觉太过久违的笑容。我这么急于长大,这么一直的只看着他,上一次好好看看自己都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了。”
“现在开始好好看,也不晚啊,你才多大。”的确,对于早上学的卷尔来说,此时也不过是别人本科毕业的年纪。
“我刚刚对着镜子看了半天,试着笑了一下,可怎样都笑不出那种笑容。”想起如满月般的那种笑脸,想起那种娇俏的回眸,心底忽然生出了无尽的遗憾。属于这个年纪的种种,她已尽数错过,在她没察觉的时候,业已错过。
罗斯绎拍了拍卷尔的手,知道她只是一时伤感罢了。能笑出来又如何,丁未懂得欣赏?上次大家在一起吃饭,她觉得丁未似乎都没正眼看过卷尔。尽管这样,能劝她离开么。这会儿明白一会儿,明天可能又会检讨她给的不够多,给的不够好了。
“小罗,你后不后悔当初读书的时候,没好好跟索朗在一起?”
“多少有点吧。但是,如果没有那时的分开,现在也未必就能下决心嫁给他。”
索朗如今的工作,收入虽然可观,但很不稳定。似乎最近工作也不是很顺心,下班后,要么就是回家不说话,要么就是跟他的朋友出去喝酒,很晚回来。罗斯绎知道是自己家人给了他太多的压力,连带着她也让他感到不舒服。只希望他工作上的不顺尽快过去,她好着手协调他跟家人的关系。爸妈他们其实也很关心他,有时候会特意要她回家带些他喜欢的菜回去。回家的时候也会跟他聊天,只是聊的内容,听着更像是在挑剔,不怎么入耳就是了。她是两面都说不得,只有两面陪着小心。
“你们又吵架了?”
“没。”如今是吵不起来了,成了一家人,顾忌反而多了起来。太希望幸福给别人看,往往话到嘴边,还要咽回去。可表面上的平静还能维持多久呢?罗斯绎仿佛看到上面有一丝裂纹,正不受她控制的一点点的变大。
“明早我给你把钥匙,想来的时候,你就过来。”卷尔知道,小罗如今更是没处躲清净去。怕家人知道他们吵架,不痛快也只能在家里待着。
“我来,他怎么办?”这个他,指的自然是丁未。卷尔和丁未的事情,从未瞒过罗斯绎。
“他应该不会到这儿来。”
定下这个房子的当天,卷尔就给丁未打过电话。他一听是这个小区,就表示让卷尔换个地方再看看。卷尔问他为什么这儿不行,他却不肯说。
为了找这个房子,卷尔已经忙活了近半个月。上网找,打电话,然后就是趁休息的时间四处看房。好不容易定了下来,已经跟爸妈都说过了,让她不问原由的就换地方,她做不到。
搬家这一会儿工夫,她想她已经猜到了丁未没说出口的原因。小区里出出进进的,都是些看起来眼熟的人。这些面孔,往往只能在电视里面看到,虽不著名,但对丁未来说,可能都能算得上是熟人了。所以,他不来也怪不得别人,谁让她自作聪明呢。
停了一会儿,罗斯绎才又开口,“怎么聊什么话题都聊不下去呢?”
“因为咱们满身都是死胡同,走哪儿哪都堵。”
“工作呢,也不通?”
经过三年,罗斯绎的工作已经很稳定。由于表现突出,手下还管了几个人,负责一摊事务。最近,正琢磨着要跳槽。趁能卖上几个钱,先卖出去,然后到新单位生个孩子,将养一阵,有好机会再跳。工作对她来说,从来就不是个问题。但这个话题,在家里是不能提的,她不想让索朗心情不好。
“工作还好吧,逐渐上手了,压力还是很大。读书的时候就盼着,什么时候能不考试就好了。工作了呢,才发觉,考试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脖子上的绳索松松紧紧,却永远都没有真正解套的时候。”
“至于么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份工作?做有兴趣的工作,会愉快一点。”
“我想先做一阵看看。喜欢做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有了自己的家,步入社会,开始工作,这些都是独立的开始。尽管稀里糊涂的,很是茫然,但卷尔还是朝着只能靠自己的方向迈出了第一步。
丁未第一次过来,是一个深夜。当时是夜里两点还是三点,卷尔有些记不清了。先是她的手机响了,接起来电话,就听到丁未的声音,“你住哪栋楼,单元和门牌号告诉我。”
卷尔睡得有些辨不清是不是在梦里,被他催促了两遍,才把地址报出去。门铃真的响起来,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那天晚上,丁未喝的有点多,并没折腾她许久,就沉沉睡去了。可就是这时间并不长的一次,也让卷尔第二天差点没起来。太久没做过,身上各部分的零件都在向她控诉它们的不适。
强撑着起床,赶到单位险险的赶上打卡,卷尔才想起来,昨夜,他们甚至没有一句对话。是她没问,还是他没回答,她忘记了。简单吧,两个人的关系发展到最后,益发的纯粹了,交流之类的完全可以省略,维系他们关系的,本也不是这些。可究竟是什么呢?卷尔自己也没有答案。
午休的时候,估计他应该起来了,卷尔发了条短信过去,“家里有方便面。”
丁未回了条短信,“出差了,把门带上了。”
这以后,丁未会时不时的过来,来的时候,多半是夜里。卷尔被他单选这样的时间、没有任何预约的造访,实际上是很有意见的,因为对她的睡眠影响实在是太大了。要么就是睡不着,睡着了,也会在夜里突然惊醒。现在不比做学生的时候,晚上休息不好,白天可以随时补眠,困了也只能熬着。一段时间过去,她觉得她熬的整个人都空空干干的,没一点儿水分了。
有意见能提,卷尔只好主动给丁未一把钥匙。钥匙她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但她总希望他能问她要,或者耍什么手段自己偷配一把。结果就是,她的热脸被毫不留情的冷遇了。
“给我这个干嘛,我不要。”丁未说完,似乎也觉得口气有些重了,解释了一句,“放我这儿,没等拿来开门,就先丢了。”说丢了,也不确切,只是用的时候一定是找不到的。出去采访,不一定是坐哪辆车,出镜的时候,东西都放车里。有时候赶着回台里剪片,忘点东西在车上是太正常了。回去找也不是找不到,可就是太麻烦。所以,他已经养成习惯,身外之物,只带钱和手机,多一样都是累赘。
“你拿着吧,你不拿着,我睡不着。”卷尔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头,决定还是再争取一下。
“至于么。”丁未把钥匙接过去,拴在手机链上,“先说好,别指望我这个是后备。”
“知道。”钥匙放在罗斯绎那儿,或者还有备用的可能。对这个完全不常住的人口,只要他不半夜敲门,就谢天谢地了。
有了钥匙的丁未,却还是很有礼貌的先敲门,然后才会用钥匙开门,让企望有个好眠的陆卷尔,希望彻底落空。
经常会被吵醒的她,渐渐也适应了这种作息。爬起来不管是口腹之欲还是别的什么,先给他填满,然后抓紧时间再睡一会儿。地铁上也能睡一会儿,到了单位,中午再趴在桌子上补会儿眠,拼拼凑凑的,勉强能补回来。
丁未的工作时间不固定,倒也不是全无好处。他得闲的时候,偶尔会帮卷尔收拾屋子,做做饭。也有过来接卷尔下班,两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当然,这样的情况,更是极其偶尔了。
卷尔经过这么久的锻炼,早不是当初眼皮子浅的样子了,完全的宠辱不惊做不到,但也的确不会因为他做什么就兴奋莫名或者愁肠百结了。
为什么会这样?卷尔并没觉得他时时过来就是得到他了。丁未拿着她住处的钥匙,出差的话,会直接回到她这儿,但明摆着的事实是,他从未把她这儿当成他的家。来来回回,他放在这里的,也就是他出差会带的两件换洗的衣服。如果临时有任务,从她这儿走,包带走了,也就一丝他住过的痕迹都不存在了。
所以,同他在这里暂住一样,卷尔十分清楚,对于丁未来说,他们关系的性质是临时性的,没有任何可持续发展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