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晟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化为了漂浮在历史长河中的一叶小舟,跟随波涛上下翻滚起伏,前方一片白茫茫的亮光,看不真切,等再睁眼,却是一片喧嚣。
此时夜幕已然降临,城内外却还是灯火通明,酒肆门口的旗幡随着微风的节奏而飞舞,大街上人山人海,摩肩擦踵,叫卖声此起彼伏,沿街的摊位都围满了人,叽叽喳喳的讨价还价,画舫在湖上游,周身点缀着莲花形的河灯。
这里的一切都古色古香,陌生而又熟悉,不知怎么的,蓝晟心中突然浮现出三个大字——长安城。
他晕晕乎乎的向前走着,周围的行人都对他视而不见,在临街的酒楼门口,他却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小二,来三斤梨花白,再把招牌好菜都来一份,今天小爷我要不醉不归。”二楼的圆窗前,一胡服男子大大咧咧的挥挥手,看着对面端坐着的白衣男子,咧嘴一笑。
“来咯,客官,您是从西域来的吧,话说的比咱们当地人都溜儿。”店小二麻溜地端上梨花白,笑嘻嘻地恭维了一句。
胡服男子哈哈一笑,目光却一直停留在白衣男子身上。“想小爷我少年时来长安,一呆就是八年。蓝兄,五年未见,你倒是丝毫未变,还是这么年轻俊朗。”
周遭人听了,无一不面露惊奇之色,这白衣男子是谁,长安城无一人不知无一人不晓,他可是有称“白衣冷面”之称的当朝丞相,自幼时入集贤殿书院读书,便因其聪慧名扬长安,未到及冠之年便金榜题名,现今更是官拜丞相要职,乃古今少有的惊才艳艳之辈,这胡服男子是何身份,竟能和他称兄道弟?
蓝晟不知为何,他随便一看就能得知周围人的想法,而面对谈话的两人,眼前就像蒙上了一层雾,看不清两人的相貌。
白衣男子折扇轻摇。“你此次前来,有何要事找我帮忙?”
胡服男子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兄弟我这次来,的确是身负使命,父王命我来长安迎娶大唐公主,与大唐永结秦晋之好。”
白衣男子眼神一凌,似乎有刀光剑影呼啸而来,转眼又恢复平静,良久,才吐出一个字。“好。”
蓝晟摸不着头脑,只觉得眼前一闪,竟然又换了场地,这是一座精致的小亭,建在碧波荡漾的小湖中央,四周柳枝随风而动,其间,一白衣男子和红裙女子对面而坐。
“公主殿下,男女授受不亲,有事还请吩咐。”白衣男子面无表情,丝毫不为眼前的美色而动容。
红裙女子一对柳叶眉,杏花眼里波光流转,樱桃红唇甚是撩人,她身姿轻盈,来到白衣男子面前。“父皇非要让我嫁去大岐,可大岐地方偏远,条件恶劣,我堂堂一国公主,怎能去受苦?”
白衣男子不为所动。“此事自有圣上裁决,公主大可找陛下商议。”
那公主一跺脚,娇哼一声。“可本公主倾心于你,除了你,誓死不嫁旁人。”
“公主殿下,在下告辞。”白衣男子飘然而去,踏水而行,却听身后一阵冷笑。“你装什么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有断袖之癖?你喜欢那个大岐国…”
“住口。”白衣男子冷冷一呵,一股威压从他身上散发出来,那公主小脸惨白,倒也倔强,瞪着眼看着他。
“还请公主慎言。”白衣男子头也不回的飘然而去,留在公主暗暗咬碎一口银牙。
还没弄清怎么回事,蓝晟眼前一花,竟然又换了个场景。古朴而威严的城门上,刻着长安几个大字,一队队车马都披着红绢,像一条长龙,离开长安向西进发。
“王子,太阳要落山了,还不启程吗?”一小厮恭敬询问高坐在马上的胡服男子,男子望着城门发呆,被这一惊,语气稍有不悦。“再等等。”
直到夕阳西下,守城的士兵有气无力地敲着铜锣,大门缓缓关上,胡服男子发出一声长长叹息。“出发。”
他低声喃喃自语。“那家伙,真不讲信用,明明说好要为我送行,在长安乖乖的等我回来,竟然背信弃义,哼,等我将大唐公主护送回大岐与兄长完婚,再来找你算账。”
夕阳下,他的背影被拉的很远。
蓝晟看到这里,总算有点明白怎么回事了,可眼前景物再次一晃,脑海中又浮现了几个大字——一年后。
同样的长安街市,却没有了往日的热闹,大街上装备精良的士兵们一队队横冲直撞,惊得三三两两的行人无一不惊恐闪避,生怕惹上什么祸端。
“奉命搜捕大岐国逃犯,知情者赏黄金百两。”
很快,就有人禁不住诱惑,偷偷告密,领了黄金笑眯眯地走了。不一会儿,货栈的马厩中,一个胡服男子被士兵里三层外三层的团团围住,火光冲天,剑拔弩张。
马厩中的男子叼着根稻草,睡眼惺忪,毫不在意的哈哈一笑。“叫你们的白衣冷面丞相来,你们,可抓不到小爷我。”
人群默默闪开,让出一条路来,白衣男子快步如飞,两人相视,相对无言。
“跟我去见陛下,陛下会为你主持公道。”白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波动,缓缓开口。
胡服男子却是一笑,那笑竟有些苍凉。“原来,你也不信我。”
旁边一胡服打扮的壮汉怒声呵斥。“大胆逆贼,竟敢弑兄篡位,破坏大岐国与大唐邦交,罪不可赦,安姝王妃特命我前来捉拿你这小儿,快束手就擒。”
“哈哈,弑兄。是啊,若不是我为兄长迎娶了安姝这个毒妇,兄长怎会惨死?”胡服男子仰天大笑,眼角却有泪流出,那笑声如同雷鸣,用上了内力,震得士兵们站立不稳,东倒西歪。
白衣男子身躯一震,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迈步上前准备问个清楚,可人群中不知从哪飞出一支箭,正中胡服男子右胸,胡服男子看着白衣男子缓缓一笑,如飘零的花瓣缓缓倒下。
“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为兄长迎娶安姝?”白衣男子一个箭步冲上去,接住了他,发疯般的摇晃起来。
“我…咳咳,就是字面意思。”男子面色苍白,嘴角淌出一丝鲜血,声音喑哑。“我在大岐…王城外的神树下,埋了…埋了坛梨花白,来年…来年春天,咱们不醉不归。”
话音刚落,男子缓缓闭上眼睛,白衣男子这才看到,那支插在他右胸的箭头上,竟闪着幽幽绿光。
白衣男子呆呆的望着他,眼神涣散。自己怎么会忘了,寻常人心脏在左,而他却生来心脏在右!
看着眼前的一幕幕,蓝晟心里却跟着痛起来,像是有万蚁噬心,说不出的难受,他捂着心口缓缓蹲下,眼前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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