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大内之中,无缘无故,没有因由地死上个把的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更何况是柳菡萏这样刺杀皇帝的人,没有将她千刀万剐,已经是新帝开恩了,因此,那些来收拾她尸体的人不止没有觉得什么为难,反而讶异于她死的容易。
比起一个死人,更让他们在意的是皇帝的寝宫中,出现的容貌绝丽的男子,想到新帝对皇后的冷漠,还有拒绝广纳后宫的行为,各自心底都有了一番思量。
直接表现出来的,便是在段锦睿命令他们宣召苏太医来这里,然后又吩咐说为柳墨言准备干净的换洗衣物,还有准备两人份儿的宵夜时候,个个都表现的颇为殷勤。
柳墨言没有避忌进来出去的宫人,他现在的心思,全都放在柳菡萏临死前对他单独说的那段话中,怔怔地站在原地,眼中颇多挣扎,不知该怎么做,怎么说,才不会让段锦睿痛苦。
迟疑着,吩咐完宫人事情的段锦睿转身便看到了柳墨言这个样子,他上前几步,右手半握成拳,拇指与食指相交,轻轻地弹出,在柳墨言光洁的额头处,留下一抹温柔的抚|触:"想什么呢?"
柳墨言抬眸,望着比他现在的身高还是稍微高上那么一些的男人,对方下巴的弧度微微凸出,光洁优美的形状,显得格外的骄傲,冰色的肌肤在淡黄烛火的映衬下,带着别样的美丽。
方才,柳菡萏的那些作为,那些痴言妄语,还有,她最后单单对着他说出的秘密,这所有的一切,仿似都已经不能在对方心中留存下一丝半点儿的影子。
那么,究竟什么才可以在这个男人心中长久地留存?
是情爱,是权利,还是……
柳墨言突然将胳膊伸到段锦睿的肩膀后方,修长的五指轻轻探出,带着些别样味道地揽住男人的脖颈,方才,他便是用这只手结束了柳菡萏的生命,结束了和他拥有同一个父亲的异母妹妹:"阿睿,告诉我,你最在乎什么?"
柳墨言声音低低的,沉沉的,仿若丝竹雅乐,在清泉碧水中,缓缓地流淌,自耳尖,入了心,入了肺,醉了魂,迷了神。
段锦睿微微恍神了一瞬,却也只是一瞬,若是以前,他自然轻易逃不脱柳墨言刻意的诱|惑,而现在,他清醒的很快,因为长久的相处,再绝丽的容颜也不会永久地吸引住人,段锦睿对柳墨言,爱上的早已经不是那份妖魅的容颜,而是对方那颗敏|感而又烈烈的心。
"你以后便会知道了!现在,重点在于让苏太医为你诊治一番,我知道你受伤了!"
段锦睿的意思是说的再多也没有用,时间会证明他最重要的是什么,他话中潜藏的那最重要的宝物,自始至终都是柳墨言,也仅仅只有一个柳墨言,那个在他最晦暗阴涩的年华中,让他重新活了过来的灿烂的笑容,即使过来二十几年,即使风云变幻,沧海桑田,在段锦睿心底,始终不曾褪色。
段锦睿不好意思说,他以为柳墨言是为了柳菡萏方才的那些话语而对他动怒,他以为柳墨言知道他话中的所指,殊不知,两个人想的根本是两码子事情。
柳墨言现在的心思混乱之极,根本揣测不出段锦睿那些细微的心思,他自己便有些钻进牛角尖的感觉,越是想着柳菡萏临死前说的话,越是心情压抑沉重,越是将男人代入某些事情,进而忧虑烦躁,没有办法平静下来。
"你先告诉我!否则的话,我不会看太医的!我想要知道……"
柳墨言先是威胁,之后又是疑似命令的语气,面对这样喜怒无常,说一出是一出的情|人,段锦睿颇觉棘手,他声音沉了下去:"墨言,不要拿你的身体开玩笑。"
段锦睿颇为羞恼,他现在越是回想曾经和柳墨言的相处,便越是觉得自己过去的做法还有那些被少年影响着的行为话语,很是不堪回首,不是不喜欢了,只是在成为万乘主宰之后,被文武百官朝贺拜见,男人的潜意识中,开始想要争取一种较为主动的地位,在两个人相处时,毕竟,段锦睿是个男人,是男人,便拥有掌控的心理,便存在一种保护的心理,他想要保护柳墨言,更想要柳墨言相信他,这样的话,便只能从一点一滴中慢慢地改起。
什么事情都可以容忍,惟有这件事情,柳墨言恣意拿着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段锦睿不打算顺着柳墨言的心意来。
段锦睿隐隐的怒火,让柳墨言颇为忐忑的心更加无法平复悠缓的呼吸,他按在男人脖颈后的五指,随着主人颇为不定的心绪,跟着一紧,段锦睿的眉头微微蹙了蹙,下一刻便恢复了平静,他相信,柳墨言不会伤害他。
段锦睿同样对柳墨言知之甚深,也同样深信着对方,随意,他不止没有避开那只方方杀人的手,以着同样的姿势的疑似钳制的动作将他控住,而且,他关心的不是自己,却是柳墨言。
"你究竟想要我说些什么?"
段锦睿抚了抚额头,他与柳菡萏那几下交锋,虽然没有受到什么致命的伤,却也是劳心费力了一晚上,他现在除了担心柳墨言身上可能存在的伤口外,其他的也是没有精力,不想要理会了。
"你喜欢孩子吗?"
低垂着眼睑,将眸子中的情绪尽数的掩盖,柳墨言半天冒出了这样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起码,在段锦睿的想象中的场面来说,这个开场白不怎么样。
"没有不喜欢自己血脉的父母……"
因为没有将柳墨言的话放在心上,段锦睿也是随口应着,他这个时候,回答这句话,想起的是自己的父皇母后,他们和他要么相处的时间太早,早早离世,要么有的不止是他一个儿子,父子之间,更像是互相防备的君臣,但是,他的母后便是死后,也为了担心他而给自己的表哥留下一封哀求的信件,让那个人保护他,他的父皇,在他以为两个人不死不休的时候,在最后一刻,派人送来了玉玺,将自己一辈子守护的江山,交予了他的手中。
柳墨言的声音意外地有些颤:"你想要属于自己的血脉子嗣吗?"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些什么,连自己都不确定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哑然失笑,段锦睿自觉理解了柳墨言的纠结,他想要告诉对方,杨彤箬腹中的孩子只是一个意外,一个可以为他与他的未来减少许多阻碍的意外,所以,柳墨言不必吃个未出生的孩子的醋。
"……"
张了张嘴,在心中徘徊的解释话语,在柳墨言异常晶亮的眸光中,又咽了回去,段锦睿不是将情爱总是挂在嘴边的人,说过一次两次已经是他尽了自己最大的极限,而在柳墨言也已经表白心迹之后,段锦睿便再也不好意思将那些个承诺还有甜言蜜语明朗的说出来。
殊不知,段锦睿面对柳墨言这种前所未有的纠结态度,已经让某个将他表情尽收眼底的人误会了。
"阿睿!我知道了……"
柳墨言心里既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又越发地觉得憋闷,他只能状甚欢喜地言道:"阿睿,你一定会拥有一个可爱健康的孩子的……"
你又知道什么了?我为什么一定要有一个可爱健康的孩子,尤其是出自柳墨言之嘴,这样的话语。
段锦睿不是傻瓜,反而很聪明,尤其在柳墨言的事情上很是敏锐,若说方才还误会了些什么,现在因为柳墨言异样的厉害的话语行为,他的脑子也动了起来,男人面色沉冷下去:"是柳菡萏和你说了些什么?"
柳墨言不知如何启齿,他不想要瞒着段锦睿什么事情了,尤其是这样的事情,本来便是他的错,但是,只要想到因为自己的行为,造成的后果,他便觉得心里堵得慌。
段锦睿无奈轻叹:"墨言,她是不是说了关于皇后腹中的孩子的事情?"
不是质问的语气,而是一丝*溺,段锦睿冰色的眼眸中,看着他的时候,不是寒冰似的无情,反而带着一丝丝和缓温柔:"那只是一个和我拥有同样血脉的孩子,他很有用,却仅只于此。"
"他是你的血脉,不是工具!"
柳墨言蓦然出声,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反应居然这么大,明明,刚开始知道杨彤箬腹中孩子的存在时,他是那么的无奈焦灼厌恶,而现在,他的态度焕然大变。
是呀,柳墨言对段锦睿有心,段锦睿也在乎柳墨言,除了他们是同样性别的人,无法诞育属于他们的子嗣之外,他们之间的感情,他们对未来的希冀,不比世间任何痴男怨女差。
这样想着,肯定着,在段锦睿微蹙剑眉时,柳墨言抬头,眼中满是一种名为决绝的目光:"柳菡萏告诉我,那个孩子从在母体之中存在开始,便沾染了一种毒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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