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现在已经不需要他来做了。
“小玉，还记得你在码头答应我的事情吗？”
“？”
“把你和霍诉的故事，讲给我听。”
是这件事情。
酥玉深吸一口气，目光遥望天边星辰，“该从何说起呢？我和霍诉，见第一面是我第一次被管家领进霍家家门的时候，那天中午的阳光很好，光线很柔和，却也很刺眼。他面对着阳光而站，我只记得他身上，一圈一圈的光晕将他包围的，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白色的上衣，黑色的长裤，擦得锃亮的皮鞋，还有他双手插兜的动作。”
“他就像是漫画里面，男主角出场的时候，光芒万丈！而我就像是他脚下踩着的那粒尘土，卑微到了极点。”
“管家说，霍爸爸和孟妈妈将给我起名字的任务给了他，然后他吐了一口口水，说就叫茕吧，茕茕白兔的茕。”
“霍茕，是不是很好听的名字？”
酥玉莞尔一笑，侧目询问章泽的意见。
“小玉……”看到酥玉如此悲伤的回忆过往的事情，他真的很想要将酥玉揽进怀中。
回忆总是美好的，不管是痛苦的，还是开心的——
最起码，还有的回忆，人生还不至于是空洞的。
“我进霍家的第一天晚上，就住进了重症监护室。因为想要赶我走的霍诉，在我的被子里放了一条毒蛇，我被咬了。”
“我知道，我不是这个家的人，但是我真的很渴望有一个家。院长妈妈在我临走的时候告诉我，去到新的家，难免会被别人不喜欢，但是只要你是真心对他们好，他们会接受你的。”
“可是他什么都不缺，我该怎么对他好？他有爸爸妈妈，有关心他的家人。我想我只有听他的话，句句都听，才能让他开心。”
“他让我只能叫他少爷，我就只叫他少爷；他让我在家里聚会的时候，将饭桌上的菜掀到地上，我就将所有的菜都掀到地上，他说他只要有他出现的场合，我都得和他保持十米的距离，他说我从来都不是霍家的人，我……”
“我真的很想拥有一个家，有自己的家人。在霍家将近十三年，你知道我最害怕的事情是什么吗？是叫爸爸妈妈，因为霍诉不让我称呼他们为爸爸妈妈，但是他们对我真的很好，是我一直都梦想的爸爸妈妈的样子，我不想伤害他们的感情，我想有个家，我想做他们的女儿。”
“他欺负我，一直到我15岁的时候，有一天我醒来的时候不见霍诉，才知道他出国留学了，很久之前就打算去了，整个霍家连佣人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已经在霍家生活了九年，可是我和霍诉的关系，由他讨厌我，变成了恨我。”
“然后，在我高考的前几天，他回来了。三年不见，他越发的英俊，越发的优秀，越发的让我只能仰头看他。我在学校一直都是名列前茅的，可是当我再次见到他，却找不到一个词，来形容他了。”
“所以我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考好，考上国内一流的大学，然后读研究生，硕士，博士，一直往上读，总有一天，我会和他平等的站在一起，总有一天我会让他对我刮目相看，总有一天，我可以理直气壮的，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听了这么久一言不发的章泽，突然插话，“你想说的话，是什么？”
“已经不重要了，我没有考上大学，一朝落败，我所有的希望都毁了，再没有平等，再没有理直气壮。”
她叹了口气，目光之中多了几分遗憾。
再后来，她就离开了。
在那一年的十一月份，霍诉再一次不告而别之后，她也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十二年七个月的家。
她带走的，只有霍诉送给她的海海，和她的日记。
坐上飞机的那一刻，她将这些年对霍家的回忆，对霍诉的回忆，都抛洒在了云层之中，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
她决定忘记所有关于霍家，关于霍诉的一切。
直到，Y国的首府大学，她遇到了章泽。
章泽面对酥玉而站，他那一双温柔的眼睛，盛满了酥玉的容颜，“他那么伤害你，你却还要留在他身边？小玉你知道吗，今天在码头，从霍诉出现在的那一秒，你的眼中再没有其他人了。”
今日在码头，他记得最深切的，就是酥玉的眼神。
见到霍诉，她的眼神，像是行走在沙漠中干渴不已的人，看到了水源一般。
目光再也离不开霍诉的身影，不管是在五十米的高空，还是在地面——
霍诉出现的那一刻，他这个陪在酥玉身边三年的男朋友，再也入不了她的眼了。
或者说，他从来都没有入过酥玉的眼。
“其实我一直都不明白，枪法如此差劲的你，是如何获得那么完美的理论知识的？知道今天看到霍诉开枪，我突然明白了。”
章泽伸手，朝酥玉要了一样东西，
“小玉，你的手机中，有我在射击馆射击的照片对吧？”
酥玉的手机已经被方林通过卫星定位找回来了。她将那张照片调出来给章泽看，看着看着，章泽突然一笑，
“我一直以为你保留我这张照片是因为我这一个动作太帅了，直到今天霍诉开枪，我才明白我开枪的姿势像极了霍诉。小玉，你当初之所以会注意我，把你的射击理论教给我，是不是因为我这个动作，让你想到了霍诉。你和我交往，是不是也是因为，我的身上有霍诉的影子？”
酥玉低头不语，“……”
“原来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做别人的替身。”章泽的语气中，多了几分失望。
今天在码头，当他看到霍诉射杀肯尼洛的动作，总觉得他这个动作有几分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直到在医院，吕立峰和方林的话，让酥玉失魂落魄的上了天台的那一刻——
他才恍然惊觉，原来那个动作，像霍诉。
“对不起，阿泽。”
这是酥玉的秘密，也是她心中一直以来对章泽的愧疚。她可以放弃一切给章泽求药救命，除了章泽对她的好让她感动，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她……
她是因为霍诉，才答应和章泽在一起。
对她好的人，她玩弄了他的感情。
啪！
章泽点燃了香烟，深深的吸了一口，让香烟的味道四散飘开，他的眼神，逐渐在白雾中变得朦胧起来，
“我有什么资格怪你，又有什么资格怪霍诉呢？你已经为我做的够多了的，若没有你我早就死了。霍诉会给我ZZ病毒的解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能活下去，全靠你。”
“我知道小玉不是个玩弄别人感情的坏女人，况且我也不觉得你在玩弄我的感情。小玉，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是我这一辈子最美的时光。”
“如果可以，你再答应我最后一个要求，可好？”
“好。”
“告诉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霍诉的吧。”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霍诉的，这个问题，问到她了。
“六岁的时候，我就觉得霍诉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天才，他可以同时学习好几门外语，还学习文化课，各种社交礼仪，还有看商业股票走向。别的小朋友在外面玩的时候，他从不出去玩，他就在卧室里，一个劲的学习。”
“我第一次想要发自内心对他好，是在我进入霍家的第二天，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霍诉挨打。那个时候他只有九岁，很瘦小，站在身材高大的霍华立面前，就像是一头小羊羔站在一只雄狮面前一样。”
酥玉并没有详细描述霍诉挨打的事情，那是霍诉的伤，不可以随便揭开给别人看。
可是那个时候她的感受，是直到现在都记忆犹新的，胆战心惊。那一个耳光的声音很大，酥玉站在门口偷看，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而让她印象深刻的，是霍诉没有掉一滴眼泪。
“霍爸爸和孟妈妈对我很好，可是对待霍诉，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了，他们似乎很恨他，我悄悄问过霍家的佣人，可是他们都说霍诉没有做错任何事情。至于霍诉，我去问他更不会告诉我了，我想看看他的伤痛不痛，他却一脚把我踢出了门外。”
其实霍家一点都不其乐融融。
她在霍家这些年，霍家经常整个住宅都处于鸡飞狗跳的状态。
霍诉挨打，比家常便饭还普通，霍华立和孟紫琳对霍诉非打即骂，要不就是霍华立和孟紫琳吵架，吵得很凶，有的时候还要动手。
霍华立和孟紫琳打架，霍诉会护着孟紫琳。可是最后的结果，就会变成男女混合双打——霍诉。
“我能给他处理伤口，是在我15岁的时候，那天是霍诉的生日，可是孟妈妈不知怎么的，晚上吃饭的时候突然从外面回来，然后……”
她实在说不下去了，每一次回忆霍诉挨打，对她而言都是一种痛。
这种痛，会毫不消减的伴随她一生。
“可是我真的知道自己对他那种不一样的感觉是喜欢的时候，是在13岁的时候。我第一次听到班里的同学说喜欢一个人，你见到他的时候，会心跳加快，会脸红，会觉得呼吸有些困难，甚至会有些想吐，你害怕见到他，却再见不到他的时候，十分想念他。”
“我就在想，我的天哪这不是我对霍诉的感受吗？难道，我喜欢上他了？再过了不久有人和我表白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因为我的脑海中，出现的是霍诉。”
“我真正确定自己的感情，我确实是喜欢他的时候，是他离开的那年，自他离开后，我便日日夜夜都在想念他。我才知道，我居然喜欢上了他。”
原来，酥玉对霍诉有这么深得一段感情。
她将这段感情深埋于心底，没让任何人看出来，到了后来她连自己都忘记了。
“原来我和他，差了整整12年七个月，小玉，我真嫉妒他，可以从小就得到你的喜欢。”章泽的心，真的彻底死了。
他知道，他和酥玉真的没有机会了。
“你对他的感情那么深，我有什么办法可以撼动呢？小玉，我现在真的怀疑，你当初参加天香灵芝的拍卖会，是因为霍诉了。”
他淡淡的打趣，眼神中，飘忽不定的悲凉。
酥玉有些急切的解释道，“我当初真的不知道霍诉会参加天香灵芝的拍卖会，他在拍卖会上出现，我也很惊讶。”
“我知道，开玩笑的。”章泽心殇的长叹了一口气，“我有些后悔来天台了。若是我不来，就不会知道这么多事情了。我原以为你恨他，却忘记了，恨得反面就是爱。恨得越深，就代表爱的越深。”
章泽将酥玉拥进怀中，他的心中，在和酥玉做最后的告别。
“小玉，祝你幸福。”
耳边，是章泽轻轻的呢喃声，带着不舍，带着解脱。
他拥抱着酥玉，感受着属于他们两个最后一个拥抱，眼角，有些湿润。
他恋恋不舍又故作潇洒的松开酥玉，给了她一个如同以往一般温柔的笑容，转身消失在了天台。
酥玉看着章泽的背影，小声的说道，“阿泽对不起，我从来都不想伤害你。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就像现在，她告诉自己不可以对霍诉动情，可是这颗心，却不听话极了。
天台，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风，吹得更加厉害，更加寒冷了。
她说，五年前离开的时候，她把关于霍家和霍诉的一切都抛洒在了云层中，想要开始重新生活。
可是这五年，她没有一刻，是不生活在霍诉的影子中的。
霍诉送给她的海海，还有……开枪动作像极了霍诉的章泽。
天台的门再一次被推开，这一次是方林，他的声音中，带着心终于落下来的安心，“酥小姐，先生出来了。”
“他情况怎么样了？”
说着话，她已经快步走到方林身边，和他一起下楼，来到了霍诉的病房。
“医生说先生的伤口已经完全缝合，但是由于失血过多的原因，他需要多加休养。等麻药过了，就可以醒来了。”
酥玉的心，终于放下来了，“太好了。”
笑容，不自觉地浮现在脸上。
“酥小姐先去休息吧，今天一天你经历的不少，一定累坏了。先生这边有我看着，你可以完全放心。”
“是啊小玉，你今天经历了那么血腥的画面，快去休息吧。”吕立峰也说道。
酥玉摇头，目光落在昏睡的霍诉的面容之中，“不，我要守着他。”
“酥小姐……”
“方林，让我守着他吧，我想他醒来第一眼看见我，会开心的。”
“那好吧，明天早上我过来替换你。”
酥玉笑着点了点头，“方林，姥爷，你们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可以的。”
吕立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点了点头，随着方林一起回去了。
安静的病房内，只有监测的仪器发出低低的声音，在这样安静的房间内，显得有些聒噪。
清冷的月光照射下，霍诉的面庞显得有些发白，不过这样却更凸显了他五官的立体。一双剑眉越发浓黑，气势凌厉。鼻梁也愈发坚挺，下巴也越发棱角分明。
他这样躺着，越发让人有无法靠近的距离感。
一整天的过度劳累和失血过多，已经让霍诉的身体，不堪重负。
酥玉握着他的手的时候，有些心寒，因为霍诉的手太凉了，她一握着，那股寒意就凉到了心里。
握着那手很久，却一点都没有将他的手暖暖和一点。
她不想说话，也不想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只想这样陪着霍诉，他安静着，她也安静着。
——
刚刚离开医院，方林便接到义云门的电话，“方助，您让我查的那个人，有消息了。”
他一下子来了精神，“真的？马上把他现在的地址，还有资料发给我。”
“好的。”
三秒钟之后，方林随行的笔记本电脑之上，多了一份资料。
姓名：孔佑。
家庭情况：父母双忘，有一个妹妹。
性别：……
方林也看糊涂了，什么叫做曾用性别女，现性别男？
人物经历：三年前曾经去了泰国，半年之后，换了性别。
再看照片……
“Oh！my！god！”
木讷的合上笔记本，方林心头顿时涌动起一股浓浓的恶心，他那天晚上真的……
“呕……”
一脚踩了油门，他前往义云门兄弟发过来的坐标图，不管如何他一定要找到那个女，不对，男人，也不是……
半个小时后，利达酒吧！
方林进入酒吧，一双邪魅的双眼覆了一层寒冰，凌厉的双眸扫过在酒吧的每一个人。
“帅哥，一个人啊，陪我喝一杯吧？”
一个身材好到爆的女人走到方林面前，手轻轻的搭在他的肩膀上，带着麝香成分的香水味，顿时包裹了方林周围的空气。
刺鼻的味道让他更加心烦意乱，冷冷的吐出一个字，“滚！”
他很少对人这么说话，方林向来脸上招牌的雅痞笑容，可是今日情况特殊，他的心情也郁闷到了极点。
做好了心理准备，和真正要面对事情发生的时候，是完全两种概念。
眼神在人群中扫了一圈之后没有发现目标，他便开始挨个房间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一只搜到最后一层的最后一个房间……
推门而进的时候，房间里乌烟瘴气的，还有掷色子的声音，在空气中如同炒豆一般响个不停。
“大还是小，买定离手。”
一道较为粗浑的男性声音，通过烟雾缭绕，传到了方林的耳朵里。
他一下子就认出这个声音！
“大大大，小小小，大，小……”声音顿时能把房顶掀起来。
粗浑的声音再次响起，“哈哈，小！”
“又输了，今天的手气怎么这么背……”
“哈哈，我赢了，我赢了！”
方林不动声色的退出房间，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打扰这些人，他会等着这些人散场之后，把那怪物抓到手，然后……
两个小时过去了，已经是凌晨三点。
那些人终于散场，喝的五迷三道的从酒吧走出来，摇摇晃晃的，可是有几个人没走，其中包括那个怪物杀马特！
方林刚要出去，就看到那些原本醉醺醺的人，清醒着朝着酒吧旁边的一处小胡同走去。
他不动声色的跟过去，就听到——
怪物杀马特说道，“这是你们应得的酬劳，今天晚上的事情，谁要是说出去一个人，小心我不客气。”
他的声音透着一股烟熏火燎的阴狠，听起来果然是个狠角色。
“是是是，这规矩我们懂。”
“走吧。”
那些人立刻龟孙似的离开。
方林对那几个人有印象，这就是刚才那些赢了钱的人，原来他们和这个怪物杀马特是一起来坑那几个人的。
啪！啪！啪！
怪物杀马特刚要离开，突然身后传出来几声鼓掌的声音，
“果然是一出好戏啊，可惜，被发现了。”
方林的声音，幽幽的出现在胡同。
怪物杀马特一下子转身，这一下子方林终于看清楚了他的侧脸，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一嘴的大黄牙，厚嘴唇，大胡子拉碴，上嘴唇上还长了一颗带毛的黑痣，红光满面，比照片上更刺激肾上腺素。
天哪，他那天到底是怎么下得了口的？
此刻的他，真想撞墙去死！
怪物杀马特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这个男人，眼神一闪的惊慌，但很快就恢复了那股子阴狠，
“你想干什么？”
方林撸起袖子，露出比他还凶狠的表情，
“我想干什么？你说呢，老子这一辈子的清白都被你毁了，还好意思说我想干什么？你给我过来……”
怪物杀马特朝着方林吐了一口打口水，
“毛头小子，敢在老子面前叫嚣，看老子不把你打的哭爹喊娘。”
十秒钟后——
方林一脚把怪物杀马特蹬在墙上，“就你这身手，还敢出来丢人现眼？”
要不是看他还有用，非把他一脚踢残废了不可！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方林问，“你到底是男是女。”
“是男的怎么样，女的又怎么样？”
“是男的，我直接就废了你。你要是女扮男装，我就把你送到韩国，来个改头换面。”
怪物杀马特破口大骂，“你小子眼瞎啊，没看到老子我是男的吗？”
听到他骂人，方林脚上用力，差点把他的内脏踢出来，“敢在我面前自称老子，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不过，你说你是男的你就是男的，我怎么不相信呢？”
凭他那一晚上的感觉，他总觉得是个女的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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