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竞冬没有留在G市,连夜赶回了S市。临行前,又再三交待沈蕴秋,拆迁无论碰到什么问题都让余飞去处理,她的主要任务就是融资和销售。
夜色笼罩着空旷的开发区,静寂无人的街道因为新铺的沥青反射出月的光华,更显清冷。此时的沈蕴秋正坐在车内静静地看着窗外,许诺全神贯注地开着车,余飞坐在副驾驶座上也是一言不发。余竞冬走前对沈蕴秋的再三关照,无论是余飞,还是沈蕴秋本人,都感到了余竞冬对沈蕴秋在对待李福贵的态度上所显示出来的温情,是不满的。尽管,沈蕴秋并未具体做出什么,但也足以让余竞冬担心因为沈蕴秋的心软而留下后患。
余飞回头看了眼一直望着窗外的沈蕴秋,终于还是打破沉默:“蕴秋,你别介意我叔一再明确我俩的分工!你毕竟是女的,拆迁这事,有时候真有点说不准的危险,他也是怕你出事,不好向你家里人交待!”
“你放心,我不会介意的。”沈蕴秋轻轻地回答,眼依旧看着窗外的茫茫夜色。“我只是过不了自己的良心关!这些村民守了一辈子的田地、房子没了,希望能多抓住一些动东西,让自己今后的生活有些保障,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尽力帮一把呢?我看着李福贵挺可怜。”
“你真这样想?”
听到余飞这样的反问,沈蕴秋终于将投在窗外的视线拉了回来,望着倒车镜中余飞不可置信的表情,点了点头。
“唉!难怪小叔要再三嘱咐你了。他算是把你看得很准啊!接到你的电话,我本来是马上要赶来的,他坚持要先去见孙副市长,把拆迁转接的事情给敲定。说是,像今天这样的事情难保以后还会碰到,他觉得你是一把生意好手,但太过正直,一旦被拆迁的事沾上,迟早会着了那些人精的道!”
“怎么能这么说呢?!如果是像秦海华、李涛这样的人,我肯定不会同情他们,但李福贵这样的情况自是不同。余董不也给了他一份工作吗?!”沈蕴秋有点气结。
“你呀!许诺,你向沈总汇报的时候,没把李家的情况详细讲清楚吧?”余飞没有接沈蕴秋的话,转而问开车的许诺。
许诺连忙答道:“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跟沈总细说。后来他们又都在场,就更不便向沈总汇报了。”
看着倒车镜内,许诺一脸的歉意,沈蕴秋感到困惑:“他们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情况吗?”
余飞摇摇头,说:“事实上,李福贵从年轻的时候就一直不务正业,偷鸡摸狗的事没有少干过,又好赌,所以,一辈子下来就两间父母留下来的平房和一间猪圈。他老婆当初就是因为他欠了一屁股赌债没钱还,又四处借不到钱,才跳河死的。”
“是这样?!可……这毕竟是他年轻的时候的事了,现在人都老了……”
“不只如此的,他的两个儿子都受了他的影响,老大好逸恶劳,老二横行乡里。这些年,仗着他兄弟是书记的关系,到处骗吃骗喝,这都是出了名的。他们这么些年就算作恶,但凡能不乱花乱用,也早可以翻楼房了。这次拆迁,李家的两间房总共才四十几平方,加上猪圈都不到六十平方,户口里又只有他们父子仨人,却硬要拿两套各八十平方的房子,还要求不支付面积补差款。你说,这忙怎么帮?!你帮了他,其他的拆迁户怎么办?尤其是那些已经签了协议、一辈子踏踏实实的人,你让他们如何再信任我们?!蕴秋,我们是开门做生意的,不是救济院。何况救穷能救一时,救不了一辈子,尤其是像他们父子三人这样吊儿郎当惯了的人。”
余飞一口气说完,许诺又接着道:“是啊,沈总,你是不知道,那个李福贵平时骗惯了的,可会装呢!其实,我们这次给的条件挺优厚的。凡是签掉的,除一次性伍仟元拆迁奖励外,还在各家人口基础上再奖励十个平方的超面积。青壮年劳力只要自愿都可在接受培训后,进入公司下属的物业公司工作。这样的条件,如果是城投跟他们谈才不会给呢!那些家里真正穷的,没钱翻盖房子的,找不到工作的,看到这样的政策都抢着签,谁愿意放弃这样好的翻身机会呢!”
“蕴秋,你一直做的是建材生意,来来去去都是明刀明枪的,所以,你不明白这房地产啊,尤其是拆迁,真可谓龙蛇混杂,关系到太多人的切身利益,复杂呐!”
沈蕴秋知道余飞的话没错,可心里总觉得不舒服,嘴里忍不住又道:“李福贵那么不好,余董还把自己的房子交给他管,他不怕人家拆了他的房子啊?!”
“蕴秋,你可是有点狗咬吕洞宾了啊!是,按我才不会给他什么工作!我小叔那么做还不是怕你下不来台嘛。”余飞有点恼怒沈蕴秋的固执己见。
沈蕴秋终于良久地沉默了。她理不清自己的思绪,孰是孰非,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在下定论,终究不是自己亲眼所见的现实,现在很难让她相信任何一方了,哪怕那个人是自己多年的老同学。好在,接下来的拆迁会由城投负责,而她自己更是将远离这一摊事。现在看来,余竞冬至少在这点上是对的,不让她再掺和到这事里来!然而,让余竞冬和沈蕴秋都没想到的是,有些事,你就是再怎么避,都是避不了的,若干时间以后,它依然会横亘在你的面前,让你决定究竟是跨过去,还是绕过去,甚至是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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