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很多人来说,在布列塔尼平原上的第一个夜晚过得很不舒服,尽管摆脱了森林里潮湿环境,但来自大西洋的暖流仍未达到这座荒芜的平原,单薄的帐篷与身边的篝火并不能保持自己的体温,几乎所有人都在怀恋拉罗什城的幸福生活,有几个偏激的家伙还在咒骂那个逼迫他们退到平原上的将军。
可怜的安德鲁将军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最要命是自己的双眼跳个不停,哪个是财?哪个是灾?安德鲁分别不出,装着制服的他在行军床上扑腾了大半夜。终于,他熬不住了,爬了起来,走出营帐。
天空黑蒙蒙一片,除了周围星罗棋布燃烧的篝火与弥漫于四周的夜雾外,再也看不到任何景物,倒是附近蛙声不断,偶尔还有不知名的夜鸟叫声传来。此时已是凌晨4点多,也正是常人最为疲劳的时刻,但士兵们仍都忠于职守,一队队穿梭于各个营帐之间,没有丝毫懈怠。站在军团司令官营帐外值勤的上士,依旧保持着他那刚毅挺拔的身躯,见到总指挥官出现在自己面前,急忙行持枪礼,却把安德鲁制止。
“你叫特得吧,夏德中校的近卫骑兵团?”安德鲁既然睡不着就想拉人聊天,由于不愿麻烦其他人,只好找来眼前当班的卫兵。
“报告将军,是的!”特得的胸膛挺立的更加笔致,目不斜视的望着正前方。
“请稍息,特得上士。”安德鲁可不想让上士过于紧张,使得自己失去了谈话的兴趣,“你是那里人,听你口音不象是马塞人。别拘束,说说你参军的经历。”
“报告将军,我是巴斯克人,来自格尔尼卡。”特得自豪的回答道。
巴斯克?格尔尼卡?
安德鲁琢磨着这几个名词似乎有点印象,但感觉模糊不清,因为头脑依旧昏昏地。直到上士继续陈述他的经历,安德鲁才明白眼前的卫兵并非法国人,而是来自比利牛斯山脉南麓的西班牙境内。他早前出于激愤而杀死了当地贵族负责征税的狗腿子,因为被国内贵族们通缉逃往法国,后进入比利牛斯军团,并在今年2月跟随该军团的援助部队来到旺代,参与平乱…
可能是睡眠不佳导致目前精神状态不好,安德鲁只是在听并未多想,那是他内心里仍挂念着达武他们的安危,所以遗漏了卫兵的很多话。
巴斯克人就是那些生活在西班牙北部的少数民族(法国境内也不少),主要分布在阿拉瓦、吉布斯夸与比斯开三省。格尔尼卡城却是十三世纪卡斯蒂利亚王国与巴斯克地区的代表签署保证巴斯克人特权法律的地方。
在20世纪,巴斯克人,这个古老的民族本已是一个被世人遗忘,直到“自由的巴斯克”的兴起,它是一个地方性激进民族主义组织,是为实现其民族独立,建立巴斯克主权国家的目标,而“自由的巴斯克”的简称就是西班牙国内最著名的恐怖组织,埃塔。
…
将军与士兵的谈话,并没能持续多少长时间,20分钟后,一个传令官匆忙跑过来报告将军,达武旅长和他的突击队一行人已顺利完成任务,将在两小时后安全抵达大本营。
清晨7点,突击队员以及投诚的西班牙殖民地士兵共160多人骑马穿越法考山脉的断层地带,而排在队伍前列的是达武中校和那个西班牙上尉。正当他们望见大本营营地的时候,却已发现安德鲁将军早早站立在自己面前,亲自迎接他们的回归。
“欢迎你们,无敌勇士们!”尽管一夜未睡,但听到好消息的安德鲁又重新精神饱满的张开双臂,微笑着迎接勇士们的凯旋。
达武急忙跳下马,准备向着将军敬礼,却被安德鲁一把抱住,并用力地拍拍了部下的后背,激动的说道:“我已接到了你们的战报,但仍想听听你自己的描述。”
“是的,将军,不过,请让我在讲述整个战斗的经历详细之前,为你介绍起义的西班牙殖民地骑兵连,是他们的帮助,达武才能顺利完成任务。”
达武说着,就请来下马多时的西班牙上尉,让他走到安德鲁的面前,自己介绍说道:“就位就是圣马丁上尉,后面的就是他骑兵连。”
“圣马丁?”安德鲁可没等上尉的军礼做好,就劈头问道:“你是不是出生于亚佩尤,你的全名是不是何塞.德.圣马丁?”
“报告将军,我叫何塞.德.圣马丁。”年轻的上尉大声回答道,只是内心有些疑问,为何眼前的将军却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名字还有出生地。
兴奋的安德鲁几乎要高歌一曲,那是他明白达武中校给自己带来的不仅仅是意料之中的胜利,还有意料之外的惊喜,而这是惊喜,就是自己眼前的圣马丁,一个在历史上几乎无双的灵魂,未来南美洲的两个解放者之一。
继续招呼完其他的战友们,安德鲁左手牵着达武中校,右手拉着圣马丁上尉,热情地一直把他们送进自己的大本营。因为一天外加一夜的劳累,达武在吃完将军为大家准备的食物后就回到自己营帐休息,而安德鲁却把圣马丁独自留了下来。
安德鲁望着眼前的只有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他身材高大,体形匀称紧绷,纯黑亮泽但又微卷的头发下是灰黑色的眼睛,虽然容貌上并不特别英俊,但显露着坚强的意志与无比的决心。先前的一番简短询问过后,安德鲁就已完全确定他就是历史书上的圣马丁!
一个在南美解放运动中树立了不朽的功勋,担任过阿根廷北方军总司令,还享有“南美洲的解放者”、秘鲁、智利、阿根廷三个共和国的“祖国之父”和“自由的奠基人”、“南方的华盛顿”等各种称号的何塞.德.圣马丁。可以说,没有圣马丁,就没有南美的解放,就没有南美各共和国的独立和自由!一个人如能在一生中享受如此大的荣耀应该说是其事业的颠峰,但圣马丁却说:“我并不寻求荣誉”,“我的剑绝不为争权夺利而出鞘!”只要秘鲁和整个拉丁美洲真正独立,我“将远远地离开这里”。
的确,他是这么做的,1822年7月,圣马丁来到瓜亚基尔,与南美洲北部的“解放者”、著名的委内瑞拉革命领袖、政治家、军事家、思想家西蒙-玻利瓦尔会谈后,为防止革命阵营内的分裂,加快南美解放步伐,在返回秘鲁不久,圣马丁在“第一届国会”上,郑重而严肃地宣布辞去国家首脑和军队统帅的职务,决定不再拥有任何权力。并取下了他身上象征权力与最高荣誉的两色绶带。无论其他人如何劝说自己,毅然悄悄地离开他一生为之奋斗的革命事业,再次回到欧洲…
后世历史学家托马斯-基朵在他所著的《圣马丁与伟大的史诗》中写道:“玻利瓦尔对圣马丁在解放秘鲁战争中所取得的胜利是不高兴的。为了争夺最后胜利和南美洲的最高权力,玻利瓦尔就会以大胆的手段,带领他的部队与圣马丁的军队争斗。两支革命军火并,圣马丁认为是‘留在世界上的一件十分丢脸的丑行恶名!’所以他作出了痛苦的抉择!”
…
而安德鲁眼前的圣马丁却不知道自己未来的辉煌历史,他只是在纳闷将军为何一言不发的总盯着自己看。难到是自己穿着这身丑陋无比的红蓝相兼西班牙骑兵制服的缘故,还是将军是否曾经认识过家父?
就在圣马丁胡思乱想的时候,安德鲁总算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赶忙举杯敬酒,尴尬地掩饰过去。
“圣马丁上尉,能否告诉我,你为何要投奔革命的法国,要知道,全欧洲都在反对我们。”沉默半天的安德鲁开始发话,因为在历史上的圣马丁在重新回到阿根廷之前,一直效力西班牙,属于法国的敌人。
“是的,将军,”圣马丁放下酒杯,笔致了腰竿继续说道:“我来自西班牙贵族统治下殖民地,体验过自己同胞的苦难,他们自己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却在为贪婪腐朽的贵族们创造大量财富,时常还要接受种种非人的待遇。八岁那年,我亲眼看到邻居家的伯安娜大姐吊死在自家的门口,是因为那个贵族在她新婚前夜卑鄙的侮辱过她。我求助过仍在亚佩尤当副都督的父亲,但父亲含泪的告诉我,这是贵族们享有的*,我们无法改变。从那时起,我发誓要改变这一切,驱赶西班牙贵族,建立独立自由的阿根廷。
为此我与将军一样,也曾经大量拜读过卢梭的《社会契约论》,还有伏尔泰、孟德斯鸠、狄德罗、霍尔马赫等启蒙思想家的作品。在12岁时便乞求父亲,加入到殖民地军队里,准备学习些军事技能,好有朝一日能号召同胞武装反抗殖民地贵族,在得知法国大革命爆发后,我就一直想投奔革命的法国,只是苦于家庭的束缚。”
圣马丁悲愤的表情深深刻画在他脸上,而革命者的坚定体现他的言语中,若是旁人一定会安慰与同情,但安德鲁不会那样,他知道圣马丁需要的不是那些无谓的表示,而是革命者之间的友谊与帮助。于是他继续问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家人现在马德里,不怕波旁王朝的贵族们对他们不利?”
圣马丁低下头,眼睛里充满了悲伤,沉默了半天才回答道:“我是去年随同阿根廷殖民地骑兵师团来到西班牙本土,父亲在我离开阿根廷之后,也辞去了殖民地副总督的职务,带着全家人迁居到马德里。就在年前,刚到马德里的父亲因为在议会中强烈反对保守派贵族在殖民地的无端征税,而被他们陷害入狱,几天后病死在监狱中,母亲得到这个消息也毅然陪同父亲到天国的那一边,我的三个弟弟被叔父收留并在2月初搭乘商船重返阿根廷。现在的圣马丁孑然一身,无所牵挂,在方索托征集军队前往旺代增援法国叛军,我就主动报名参加,从那时起,我就时刻寻找机会,准备叛逃到革命的法国,投入将军麾下效力。希望能有一天,能把革命的火种撒向苦难的阿根廷。”
“不仅仅是阿根廷,而是整个美洲,我的上尉!”安德鲁激动地站了起来,走到圣马丁身边,拍拍上尉的肩膀,动容的说道。
“是的,将军,是整个美洲的解放!”圣马丁大声的回答到,仿佛他看到自己已驰骋于广阔的美洲殖民地,率领着他的同胞们冲向西班牙的最后一个堡垒。
结束了严肃的话题,随下来的谈话相对轻松些。圣马丁向安德鲁介绍了与他一起所投诚的骑兵连,都是阿根廷殖民地的贫民子弟,其先前参军的目的无非是生活的好点,圣马丁成为他们的连长后,在上尉的影响下,思想开始了转变,暗地开始从事反对西班牙人的行动,并与南美洲殖民地的独立份子取得了联络,此次集体叛逃法国,就是为了希望得到法国人的帮助,支持他们准备在南美殖民地开展独立战争。
安德鲁听了圣马丁的称述感到有些郁闷,郁闷的原由是20年后南美殖民地独立战争将要提前开始,难道是自己落到革命法国的缘故。他不得而知,但安德鲁知道,南美殖民地的解放战争之所以能如同摧枯拉朽一般,在极短的时间内获得胜利,除了贵族们的压迫导致人民的英勇反抗,也包括眼前圣马丁在内的各位革命者的出色组织与指挥,但还有一个根本的原因就是,拿破仑大军入侵西班牙,致使这个往日的殖民地帝国彻底的陷入崩溃,无法再有任何实力镇压其殖民地那如火如荼的起义斗争。
而现在,只是1794年,西班牙的势力虽然在不断削弱,但依旧保持着强大的军力,特别是在殖民地,那是帝国的生命线所在,而且从刚刚获悉的情报上说,西班牙王室贵族正绕过他们的自由派首相同英国人达成协议,准备出让若干殖民地利益以换得英国海军的大力支持,西班牙人的军队外加英国人舰队,起义军很难获得法国人的帮助,如果法国能够提供所谓帮助的话。
说的帮助,海地对南美独立战争的帮助最大,但此时的海地黑人领袖杜桑在刚刚获得自由人的地位后,就带了一个三人代表团来到革命法国,说是准备学习法国革命,好让自己的同胞获得独立与自由。也真他妈的是笨蛋加白痴,法国如何会让自己的海外殖民地取得独立地位,除非全法国人都成了圣人,至少巴拉斯不是,他代表国民公会以种种理由将杜桑滞留在巴黎,其实是软禁下来,而且秘密资助海地的原法国贵族,通过英国人的舰队并为他们提供武器与弹药,好让贵族们重新获得殖民地的统治地位。
更可惜的是,另一位南美殖民地的杰出革命领袖,西蒙-玻利瓦尔现在仍是孩提时代,说不定还在他父亲的庄园里与小女孩们捉迷藏。很难想象缺少了玻利瓦尔与圣马丁这样的卓越领导者,一盘散沙的殖民地起义军如何能获得胜利。除非,除非自己能帮他们一把,让法国军团进攻西班牙本土,削弱其实力,策应南美殖民地的起义斗争。
但这可能吗?似乎不太可取,原先想要进攻西班牙的念头全出于自己天真的想法,西班牙再是软弱也不可能任由自己来欺负,连拿破仑40万大军就陷入高原泥潭而不能自拔,自己手上的有几个兵可以调动,充其量一个整编军团,5、6万人而已,恐怕连马德里都打不到就全军覆没了。
想到这里的安德鲁并没有立刻答应圣马丁的提议,只是借口他本人只是个将军,所有行动与调遣都需要来自巴黎国民公会的最高命令,等此次战斗结束后,他将派人送圣马丁到巴黎,请求议员们的赞同,云云…
对于安德鲁将军含糊不清的表述,年青的上尉显然不太高兴,但迫于自己的抉择,他还是准备接受将军的建议,圣马丁和他的骑兵连先到夏德中校的骑兵团中效力。
看着闷闷不乐的圣马丁,安德鲁心里一软,不想未来的英雄就如此沉沦下去,话题一转,严肃说道:“上尉,如果你想把任何希望寄托到他人身上,那你永远不可能看到阿根廷独立的日子,就如同我本人一样,从不指望法国人能出兵援助未来的中国革命。”
“是的,将军,”圣马丁站来起来,直对着安德鲁,坚定的说道:“只有依靠自己实力才能推翻殖民地的封建贵族统治,圣马丁荣幸的接受将军任命,并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再度回到自己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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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中对圣马丁的个人描述有些夸张与偏离事实,那是出与情节的配合需要,若想查看正史请翻阅历史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