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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橘年跨进偏厅的时候,宋云瑶还有两位姨娘都已经侯在一旁了,因为到底是内院的事儿,沈易北也不好插手。
宋云瑶是当家主母,柳姨娘是管家姨娘,至于这邹姨娘,如今是住在宁寿堂之内,自然没有不插一脚的道理,所以这几个人都到齐了。
那“女鬼”已经被人梳洗打扮好了,正低头跪在地上,她看到谢橘年进去了,还狠狠抬起头来瞪了谢橘年一眼。
谢橘年只觉得这波澜不惊的日子总算是有点意思了,走上前道:“老祖宗可在审问出什么来了?”
老祖宗摇摇头道:“她倒是个嘴巴硬的,昨儿在柴房关了一夜,滴水未进,今儿早上问了一通也没问出什么来,也是叫人头疼!”
她平日里吃斋念佛,所以这滥用私刑的事是做不出来的。
宋云瑶忙道:“还是老祖宗的身子骨最为重要,我看不如就将他送到官府里去吧,也免得老祖宗操心。”
谢橘年深深看了她一眼,她这算盘倒是打得好,只要将这人送到官府中去,依照宋家的权势,有的是办法将这人捞出来。
好在老祖宗摇摇头道:“总是要查清楚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来的吧?等着查清楚了,再送到官府也不迟!”
宋云瑶脸上的笑意褪去了几分,只说是。
可老祖宗还真是个好脾气的,怎么审也审不出个所以然来,到了最后就连邹姨娘都忍不住道:“老祖宗,这人不会是个哑巴吧?”
老祖宗也跟着皱了皱眉头。
谢橘年却是道:“如今老祖宗年纪大了,按理说不该操心这件事,可这件事说严重也挺严重的,闹得长宁侯府人心惶惶不安了这么长时间,不查清楚这件事是怎么回事实在是说不过去,我看不如就将这件事交给柳姨娘去查怎么样?”
柳姨娘在长宁侯府中一直都像是隐形人似的,就算是如今成为了管家姨娘,平日里四处走动的时间也不多,大多时间都是在自己院子里管理庶务,如今倏地听人提起自己的名字,惶然道:“二表姑娘说的我吗?”
谢橘年点点头。
老祖宗扭头看了她一眼,颔首道:“橘年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如今你接了老夫人的权利来掌管整个内院,按理说这件事是交给你,不过你这性子太绵软了些,怕是……”
“怕是什么?”谢橘年含笑道:“柳姨娘有本事将阖府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我相信这件事儿柳姨娘一定能够做好的。”
这下子就连老祖宗也颔首道:“柳姨娘也莫要推脱了,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若是实在审不出什么来,再交给官府也不迟。”
柳姨娘并没有推脱,就应承下来。
谁都没有注意到,当宋云瑶听闻了这件事的时候,暗自长长吁了一口气。
她和柳姨娘虽说没有什么交情,可就凭着柳姨娘那绵软的性子,她还是能够,拿捏住的。
等着谢橘年回到了芙蓉园,这沈易北已经在等着她了,“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谢橘年点点头道:“侯爷放心,你交代的事情我都已经办好了,这件事儿交给了柳姨娘,柳姨娘是个好说话的,我相信就是这几日那背后之人定会有所动作的。”
其实这只是她和沈易北的一个计策而已,昨晚上就已经商量好了。
这个“女鬼”不可怕,怕就怕在这长宁侯府中谁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昨晚上她本是不该答应这件事的,可看着沈易北那决绝的目光和……又加了五百两银子的报酬,不知道怎么的她就答应了。
沈易北道:“我已经要追风守在柴房那边了,你放心,两千两银子待会儿我会要庄嬷嬷送了银票给你的。”
就这样两千两银子就到手了?
傍晚的时候谢橘年手上捏着薄薄两张银票,喜的像是什么似的,这小侯爷还挺有钱的!
只是她高兴了没多久,就听闻玳瑁从外头带来了消息,“姑娘,姑娘,不好了,说是那‘女鬼’给溜走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谢橘年有些好奇。
玳瑁道:“我都打听过了,柳姨娘将那人关到了柴房去了之后好生劝说了一番,只是老祖宗和她说话她理都不理,更别说柳姨娘了,不管柳姨娘怎么问她都没有开口,到了中午的时候,夫人还过去了一趟,她依旧没有开口,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到了下午她就挣脱开了绳索,将守门的婆子给打伤了,自己逃了出去……”
她知道宋云瑶会坐不住,却没想到宋云瑶会这样着急……也不知道追风那边会怎么和沈易北交代,会不会如实说了,“这一点都不稀奇,她本来就会写拳脚功夫,守门的那些个丫鬟婆子压根也没想过她会逃出来,放心吧,不管怎么着,这事儿和咱们都没关系了。”
她这边知道了消息,阖府上下不少人都知道了消息,而沈易北这个时候坐在书桌前,面色铁青的听着追风的禀告,“……今儿一天也就夫人去过柴房,当时我在房顶上听的清清楚楚,原本是柳姨娘怕生出什么事儿来,打算一块进去的,可谁知道夫人却问柳姨娘是不是连她都不相信了,柳姨娘没办法,这才走了。”
“后来我还听到夫人和那女子说话,夫人说,夫人说……”
沈易北也就明面上看起来糊涂,实际上却是比谁都聪明,如今深吸一口气道:“夫人说了些什么?”
追风有些不敢去看他,低声道:“夫人说,夫人直说就算是事情没有办成,还是会将剩下的三十两银子给她的,还说会帮她松开绳索,她会功夫,想要逃出去应该不算是什么难事儿的。”
“后来我眼睁睁看着知画姑娘给她松开了绳索,她将门口的两个婆子给打晕了逃了出去,我记得您的吩咐,没有出言阻拦,只是在后头跟着她,记下了她住在哪儿了,这才回来给您报信的啊……”
“果然是她!”从一开始沈易北不是没有怀疑过,可如今真相大白了,他只觉得心头难受得很,这就是自己同床共枕三年的妻子?
追风也是头一遭碰到这样的事,“侯爷,这件事还追不追查下去?”
若真的要查,只怕这长宁侯府的天也要变了。
沈易北紧蹙眉头,只道:“不用查了,今日的事情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谁都不能提起!”
追风应了一声,慌忙就退下去了。
可老祖宗那边却是不能没有个交代,沈易北赶去宁寿堂的时候,老祖宗勃然大怒,“那些个守门的婆子都是做什么的?连个姑娘都守不住?柳姨娘,你是姨娘,管家本就名不正言不顺的,我笨打算你借着这件事能够在府中立威,没想到你却是将人给看跑了,我……”
柳姨娘低声认错,“是奴婢没用,还请老祖宗责罚!”
沈易北就是在这一声声认错声中走了进去,可一进去就看到了宋云瑶,还有谢橘年。
谢橘年似笑非笑看着他,好像知道些什么似的……
沈易北皱了皱眉头,怎么哪哪儿都有她?
不过他还是上前给老祖宗请安问好,老祖宗低声道:“罢了罢了,这件事也不要说了,既然是有人装神弄鬼,那就说明咱们长宁侯府还是太太平平的,这样也就够了。”
沈易北道:“老祖宗说的是。”
这祖孙两人是各有心思!
谢橘年只觉得很奇怪,沈易北选择息事宁人是为了保全宋云瑶,这她能够理解,只是老祖宗怎么会姑息这件事?可她看着老祖宗这两天神色不大好,也是怪觉的没有多问。
老祖宗直说自己累了,要歇息。
这屋子里的人都退了下去,邹姨娘原本是想要上前与沈易北讲两句话的,可一扭头看见知画那恨恨的眼神,便捂着自己的肚子下去了,是了,事到如今没什么比她肚子里的孩子更重要了。
柳姨娘则压根没存要和沈易北说话的意思,扶着丫鬟就下去了。
只有宋云瑶示威地看了谢橘年一眼,凑到了沈易北身边,柔声道:“侯爷今晚上还要出去吗?要是不出去的话,可否去看看我新画的一副墨菊图,我总觉得哪儿画的不大好,可到底是哪儿不好,却又说不上来。”
原先她被沈易北冷了几天,早已学的乖觉了,既然沈易北对她不如当初,那她学着主动点就是了,这夫妻之间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沈易北想着追风说的话,只道:“今晚顾玉还是在怡红院设宴,我得出去一趟!”
今儿顾玉要在宫里头当差,并没有设宴这么一说,他只是觉得心里头的事情太多了,需要缓一缓……
宋云瑶皱眉道:“这兴国公府的世子到底是在做什么?为何每日都拉着侯爷出去,还是去那种烟花之地……”
“云瑶,之前不是你一直在我跟前念叨要多和顾玉他们交好的吗?”沈易北心里是说不出的不舒服,在他的心里,这宋云瑶一直都是一块完美无瑕的美玉似的,可是一旦美玉上出现了裂痕,若是细细看来,这裂痕好像越来越多了,“如今我和顾玉、周六还有季七他们交好,你又不愿意了?”
宋云瑶可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只道:“我,我不过是见着侯爷日日都和他们在一起,有些不习惯罢了,原先秋天的时候,侯爷总是会带着我去山上踏青的,如今莫要说踏青了,恨不得连见到侯爷一面就难得很。”
“若侯爷日日去的是那些正经地方我也就不说了,可偏偏去的还是怡红楼,那怡红楼是什么地方?就算是我没有去过,可好歹也是听说过的,里头的莫愁姑娘生的那叫一倾国倾城……”
她越说越觉得心里没有安全感。
沈易北只道:“放心,我是有分寸的。”
说完这句话,他就走了,独留下宋云瑶愣在原地,原先她以为她和侯爷之间是因为有谢橘年在,所以才会生疏的,但如今谢橘年压根就没有凑在侯爷身边,她怎么觉得她和侯爷之间好像是越来越远了……
沈易北只觉得心烦意乱,索性骑马去找周六了。
周六可是闲人一个,平日里几乎是随叫随到,一听说沈易北找他去寻味楼喝酒,哪里有不去的道理?
可一进去包厢,见着一个人喝闷酒的沈易北、坐在一旁不知道如何相劝的季七,也是傻了,“你们这一个二个是怎么了?之前是顾玉借酒消愁,如今怎么就便成你了?你们一个二个哪里来的这么多烦心事儿?说吧,到底是怎么了?说出来要哥儿几个替你想想法子!”
有些话是说不出口的,难不成要沈易北说他的妻子变了?他摇摇头,低声道:“没事儿,就是心里难受!”
说着,又是一杯酒灌了下去。
周六看着他这喝酒的凶狠样,只觉得心里有些发憷,“得得,明儿还是要顾玉过来陪着你一块喝酒,你们俩儿刚好凑一起借酒消愁,你这样子我可陪不住。”
“不过哥们儿虽不能陪你一起喝酒,但这酒菜却是管够的,我了,也还是能够陪你喝几杯,不过说好了,也就几杯,多的也就喝不下去了!”
沈易北看了他一眼,道:“怎么瞧着你心情像是不错的样子?莫愁给你好脸色了?”
“那倒是没有,还是我娘说得对,男儿何患无妻,只要有了权势,难不成还怕没有姑娘凑上来?”周六嘿嘿笑了两声,只道:“不过这两天我这心情还真是不错,你不知道,我们周家怕是要被封侯了,这话我也就对你们说一说,你们可别往外头说了。”
季七一愣,瞬尔笑着道:“这也没什么稀奇的,皇上那样宠爱慧贵妃娘娘,你们周家不出个国公爷,也得出个侯爷了。”
周六笑道:“慧贵妃娘娘说了,这皇上才继位,咱们周家也不好太张扬,这国公府咱们周家是不敢想了,不过一个侯府还是能想一想的,估计过两天这圣旨就要下来了,到时候刚好请了你们去我们周家热闹热闹。”
说着,他更是撞了撞沈易北的胳膊道:“我还与我大伯母说了,给东阳伯府的那两位姑娘也下帖子,到时候那二姑娘也得一块去了……之前咱们明明说好找个合适的时间再去长宁侯府做客,我都等了这么些日子,却是没消息。”
沈易北道:“这不是家里头有事儿吗?”
“我知道,我也不是怪你的意思,咱们兄弟几个就像是一家人似的,说这些话不是见外吗?”周六见着沈易北的酒杯空了,又给沈易北添了一杯酒,只道:“所以说在你家设宴还是在我家设宴都是一样的,不过你能不能和二姑娘说说好话,要她那日带点好吃的来,这寻味楼最近虽是新菜不断,可吃得多了,也就腻味了。”
沈易北点头说好。
三天之后,这周家长房老爷被封为庆安侯,这侯位世袭罔替,历代相传,按理说这也是京中的大事儿了,可没谁觉得奇怪了,就凭着皇上对慧贵妃的宠爱,哪怕是赏周家一个国公爷的位置,也没谁觉得奇怪。
众人奇怪的是皇上却是恢复了东阳伯府的伯位,皇上没有说上先皇的半句不是,直说故去的老东阳伯乃是他的老师,忠心耿耿,这才恢复了东阳伯府的伯位,可但凡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可众人总不能指着皇上说他不孝顺,只能琢墨着皇上的意思,顺藤去多巴结巴结庆安侯府。
这下子,连带着珍珠和谢橘年都成了京中的大红人了,不少人都已经开始来老祖宗这儿探听这两位姑娘要有没有定亲,更是邀了她们俩儿去府中做客。
只是如今谢橘年的哥哥谢信还没有回来,老祖宗也不敢随便做主,挡了众人的邀约,可当庆安侯府周家送来了帖子之后,老祖宗却是不好拒绝了,这周家如今一跃已经成为京中一等一的勋贵之家了,再加上慧贵妃又是个极为护短记仇的。
老祖宗都拿不定主意了,“……我和你姐姐珍珠说过,她说自个儿已经订了亲,不好随意出去走动,倒是你,若是你实在不愿意去周家,我也不勉强,只借口你身子不好回绝了庆安侯夫人,但是和周家交好,对你来说却是没什么坏处的。”
谢橘年和宋云瑶比邻而坐,正细细想着该不该去,这个圈子,一旦踏进入想要抽身就没那么简单了。
宋云瑶到了如今还是没弄明白到底是哪儿不对劲,上一世皇上虽恢复了东阳伯府的伯位,可算算日子却是在三个月之后了,怎么如今就下旨了?
上一世谢橘年有没有进宫她不知道,可她却知道,上一世她并没有在京城贵女圈子中听到谢橘年的名字,她只听闻珍珠的名字,上一世的珍珠没有嫁人,而是招婿,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整个东阳伯府也就是谢信最为出名了。
莫不是因为这一世谢橘年进宫,得了慧贵妃的看重,所以很多事情已经开始变了?
宋云瑶只觉得心烦意乱,她很不喜欢这种事情不能掌控的感觉,“我看二表妹还是莫要去周家的好,这周家虽说得势,众人都想要上前去分一杯羹,但是这周家家里头却是有些乱,大房和二房素来不怎么对付,周家老夫人和慧贵妃娘娘对大老爷和二老爷都一视同仁,可保不齐冲撞了哪房的人,就被记恨上了。”
“还有那周家长房的八姑娘,就是之前慧贵妃娘娘想将她嫁给兴国公府世子爷的那个,性子也不大好,如今这二表妹也是京中的红人,她也是,保不齐周家八姑娘看二表妹不顺眼!”
反正不管怎么说,她就是不喜欢谢橘年去露这个脸。
谢橘年想的很清楚,要是自己不去周家的话,宋云瑶这个宋阁老嫡女还不是出尽了风头,可宋云瑶越是不想让她去,她就越想要去搀和搀和,“啊,真的这么可怕?可老祖宗原先说过,我是东阳伯府的二姑娘,可不是寻常的小丫鬟,这通身的气度得养起来,要不然到时候丢的也是东阳伯府的脸面。”
说着,她更是扬起一张明艳的小脸,轻声道:“老祖宗,您说是不是?”
老祖宗原本还是有几分犹豫的,可听她这么一说,只道:“橘年说的没错,橘年也该出去见见世面的,出去的多了,也就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再说了,周家不还邀了侯爷和你一起过去吗?不仅是你们,还有芷柔那孩子也要过去,到时候多的是人照顾着,我可就将橘年托付给你了,若是出了什么事儿,谁面上都不好看!”
最后一句话算是警告了!
宋云瑶只能咽了心头的苦涩,说了一声是。
谢橘年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还是比较高兴的,她也知道自己的长相太过于出众了一些,到了宴会那一天只抹了薄薄的一层胭脂,就连身上的衣裳也不怎么出挑。
若是不看那一张脸,有宋云瑶和沈芷柔的衬托,活像一个小丫鬟似的。
宋云瑶和沈芷柔对她的打扮却是很满意,可就算是这样,等着谢橘年一在众人跟前露脸,也引起了轩然大波,“这就是东阳伯府的二姑娘?生的可真俊了?长得和她娘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若是老东阳伯见着自个儿女儿长得这般水灵好看,在九泉之下也能够安心了。”
“啧啧,这姑娘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
谢橘年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活标本似的,任由着众人打探个不停,嘴上还得保持着最为标准的笑容,不断的微微颔首。
这老祖宗虽将她交给了宋云瑶照顾,可宋云瑶该介绍的人却是一个都没介绍,她除了傻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最后还是坐在上首的周家老夫人冲着她招手道:“快过来给我瞧瞧!”
谢橘年知道,这位和蔼的老夫人就是周六的祖母了,嗯,一看身形的确是和周六有点相似,看着就像是个有福气的。
她冲着周家老夫人请安,“见过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