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怒放的生命之花
我形影相吊地迎来了毕业,离开学校的前夜,范晓风突兀的来宿舍找我,他说:“对不起!一直想当面对你说这句话!”
我笑一笑,说:“时光的潮水冲走的是晦暗,留下的是美丽如花的记忆!祝你永远幸福!”我主动伸出手,握手的瞬间,一股温暖相互传递,我想,他一定懂得我从来没有怨恨过他,从此以后不会再为曾经的无情忏悔。原谅别人的过失,洗刷掉他心头自责的重压;也等于是对自己宽容。
回到西藏,我主动申请去了聋哑学校,做了一名普通的音乐教员。许多人不理解我的选择,可我知道这样的选择没错。我尊敬的格列父亲用宽宏的爱拯救、养育我长大,他是一个哑巴,健康的我更应该为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做些什么,那些孩子需要我,以及更多人的关爱。
一进入聋哑学校,我就同那帮用肢体语言释放着生命之美的孩子们融合在一起,他们发自心灵深处的快乐感染着我;用手势演奏出最完美的年轻的生命乐章。每每给他们上课,给他们编排舞蹈,看到他们吃力,却是用尽全身的热情努力着,我总是不能自已的泪眼婆娑。他们,是人世间另一道靓丽的风景线,给沉吟的世界带来了无声的欢笑;也给我带来了心灵的慰藉。
我一直没有再谈恋爱,我相信缘份。无论是在茫茫人海中搜寻,还是在原地守候;那个注定相伴一生的人,终究到了时间才会出现。我喜欢在原地守候,而不愿意盲目地去兜圈子,走了许多弯路,兴许还会错过了前世约定的时间,错失了今生美丽的邂逅。对待爱情,我始终保持理智的平常心: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回到宛如歌词中赞扬的“香巴拉”——西藏的第二个冬天,我穿上父亲精心缝制的羊皮袄子,怀着心潮澎湃的心情回归林芝的那片山林去探望我日夜思念的格列父亲。出门的时候天气晴朗,爬到半山腰,突然刮起了大风,随之,狂风席卷着雪花扑面而来,我早已习惯了这里的一切,风雪是我的伙伴,它们是在热情地迎接我的归来。雪花亲吻着我的面颊,冰凉凉,像是在替我挠痒痒。我侧着身子继续前进,任由风雪拍着我的肩头跳过,它们是在跟我做游戏。
一阵风雪过去,我抬头望着远处,突然,一个奔跑的身影跳入我的眼帘,他背着笨重的行李,拼命迎着风雪奔跑,脚下不停打滑,跌倒了,爬起来再跑。
我大声喊:“别迎着风跑啊,那是徒劳!”
我的声音被调皮的风儿吹散了,和雪花一道飘向身后,他并没有听到,还在奔着命挣扎。大概他是一个外来的游客,跟本就不俱备与风雪抗衡的能力。我眼睁睁看他倒下去,再也没有起来。这时风势减弱了一些,我慌慌张张跑上前去,把他翻身,一只手托着他的头,另一只手触及他的鼻孔,还有微弱的气息。我脱下羊皮袄子裹在他的身上,背着他朝前走。五里外有一个山洞,那是格列父亲巡山遇到风暴时避难的场所。里边常年备着柴火和山芋。
他伏在我的背上,很沉,让我走起路来气喘吁吁。我一直在心里祷告,乞求他平安无事。一路上,跌倒了好几次,我紧紧地反手扣住他的身体,深怕他滚下山去,有一次我们两个人的身体连在一起打了几个滚,万幸,我终于把他背到了山洞里。
我把他放在干燥的地面上,摸黑升起火堆。我们的衣服都湿透了,表面上结了一层冰。我把羊皮袄子摊开垫在离火堆近一些的地上,拔掉了他的衣服,他的身体冰冷、僵硬,鼻孔里的气流越发微弱。经过剧烈运动,我的额头上淌着汗珠,身体似乎还冒着热气。我回忆起小时候总是像一只小猫一样蜷缩在格列父亲**的胸膛里,他紧紧抱着我,温暖就会瞬间驱走了寒冷。我顾不得羞怯,脱光了衣服,紧紧抱住他,火光映红了我们的身体,折射出影子在对面的石壁上,仿佛嵌入石壁的雕塑。
我一直没敢看他,我想,我们的举动是洁净的,会绽放出怒放的生命之花——他一定会苏醒过来。
我的体温一点点输送到他的身体里,他身体里的寒冷吸入了我的身体,使得我微微哆嗦。倦意侵扰我的精神,不觉中,我闭上了眼睛。
朦胧中一股滚烫的气流触及我冰冷的额头,我猛然睁开眼睛,他已经苏醒过来,正低头亲吻我的额头,我愤怒地一把推开了他。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趁我睡着了的时候,偷袭我?我们,只不过是两个陌生人!
我双手支撑着身后的地面,慌张地后退了几步,冷漠地瞪着他。看得出来,他在为刚才不礼貌的行为忏悔。我窜到火堆旁边,抓过衣服遮挡住身体,隔着火堆把他的衣服丢过去。快速套上衣服之后,我蹲下身子,他问:“是你,救了我?”
我没有搭理他,用树枝掏出火堆下面的山芋,递一个给他,说:“将就一下,这里只有这个!”看到他为难的表情,我推测他没有见过这东西,不知如何下手。也难怪,大城市的人怎么会吃这个!我剥好手中的山芋递给他,他吃得狼吞虎咽,看来真是饿极了。这时候,我才看清楚了他的相貌,浓眉大眼,宽宽的额头,中等身材,的确很普通。他抬头问我:“你叫什么?”
“卓玛。”我低下头,飞快地剥着山芋皮。
我到洞口查看,才发现冰雪坍塌下来堵住了洞口,幸好这个山洞还有一些岩石的缝隙滴水下来,我们才不至于面临空气不足而窒息的危险。我拿着柴火把雪戳松,再用手掌将雪刨进洞里,我不知道外面究竟积压了多厚的雪层,但是,这里是我们唯一的出路。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动手拯救自己。我没有对他说,是怕他惊慌。我想,他一定没有这样可怕的经历。他似乎也明白了我的意图,看着我被冰雪冻僵了双手,他把我拉开,自己刨起雪来。我们就这样不言不语地忙活,累了就坐下来歇息。
他很笨,居然把僵硬的手指伸到烈火边烘烤,看到他拼命挠着手的样子,我不吱声,抓起一把雪,拉过他的手,不停在手心里揉搓,不一会儿,就见他平静下来,似乎那种难受劲儿已经过去。他怔怔的注视着我,我赶紧松开他的手,又退到了一边,剥好山芋让他吃,之后,我说:“你睡一会儿。”他乖乖的闭上眼睛,很快进入睡眠状态。我看到他的身体瑟瑟发抖,不由自主地抱紧他。我想,我们是两个落难的人,必须相互帮助,才能重新获得阳光的普照。我也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躺在他的怀里,我的心乱怦怦地跳,没敢看他,径直走到火堆旁假装忙碌。他突然说:“你不怕我欺负你吗?”
“你不会……否则我会杀了你!我会把身体洁净的奉献给我最爱的男人!”说这话的时候,我抬头望着他,表情异常坚定。他的脸上写满惊讶和敬佩!以后的日子,他依然在我睡着了之后,轻轻的把我抱在怀中,给我温暖,却没有再侵犯过我,我忽然发觉跟他相处得很和谐,很有安全感。
七天之后,我们终于刨出了一条通道,钻出山洞之后,风雪早已停止了咆哮,山林恢复了平静;太阳老人和蔼地俯视着我们,他激动地抱住我,两个人泪流满面;我不知道是为了重见天日而流泪,还是为在我祷告之下怒放的生命之花而流下欣慰的泪水。他终于可以活着离开这里,永远!我想,有了这样一次在死亡线上挣扎的经历,他不会再来。这样想着,心中陡然升起依依不舍的情愫。
一群人朝着我们这边来,大概是出来寻找他的救援队。一个漂亮的女人飞奔着扑进他的怀里哭诉着,我把头转到一边,心中莫名的失落。我猜测,那一定是他的爱人;这样想着,心中竟然有一股酸溜溜的味道。直到这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我没问,他也没说。我想,他只不过是这座山林里的过客,没有理由向擦肩而过的我讲述他的生活。
“她……她是谁?”女人问话的同时直勾勾盯着我看,那目光充满敌意。
“我的救命恩人……是她救了我!”他说。女人立即跑过来拉住我的手,连连道谢。我面容冷静,怔怔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叫卓玛,听不懂汉语。”他说话的同时,抬眼凝视着我,我望着他,嘴角挂着一丝笑意。我不知道他是想要掩饰什么,但是我明白他不愿意让我开口说话。我想要亲眼看到他安全的下山,宁愿多走一段路,等下山看着他们离开之后,再折回山上看望格列父亲。我们一道下山,女人紧紧捉住他的胳膊,似乎怕他再次突然消失;我为了掩饰内心的不平静,一直独自低头走在前面,不曾回头。
走到山下,我停下脚步,冲着他们挥手告别,然后转身,阔步向前,我的心中失落,那种感觉有些像我大学入学,格列父亲送我坐上过路的货车出藏的那个时候,仿佛此刻我也是要与亲人分离。可是,这怎么可能?他甚至连姓名都不愿意留下,我也不该因为自己救了他,就让他一辈子记得我!
他突然大喊:“卓玛,等等。”我停下脚步,他快速跑上前来,扳过我的身子,说:“我叫左重生,我的电话号码是……谢谢你救了我!”
我冲着他淡淡一笑,看到了他眼里的不舍,还有一层如同青雾袅绕的忧伤;我的心猛然被刺痛,趁着泪水还没湿润眼睛,赶忙转身。我感觉身体像是被掏空了一般,在风中飘荡,始终没敢回头看,但我感受到了那目光一直追随着我的身影。我猜想:他的眼里一定有泪。
我一路上默念着他的名字和电话号码,牢牢记住了他——左重生,他是第一个**裸的搂着我的男人。他在最后留下了这些东西,是否预示着我们不止是彼此生命中的一个过客?我们,还会相见吗?不,我该忘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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