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因果报应——心酸

　　“雪域城堡”和卓玛的存在，在我和何珂兰之间已不再是什么秘密。我曾想对她说“谢谢”，或者“对不起”，终究还是省略没说。我能够做的，只能是百般呵护她和儿子。我不知道我们还能相携走多远，我还有多长时间去赎罪；唯有珍惜相处的每分每秒。在她和卓玛之间，我最终是要下定决心取舍的；如此下去，我对她们的伤害将越来越深。冥冥之中，我总是有一种预感，将来的某一天，她们都会舍我而去。我时常反复做同一个梦：我独自站在苍凉的荒野中仰天长啸……醒来之后，是无止境的落寞。

　　我给卓玛发的信息如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儿回音。只有在“雪域城堡”里才能偶而碰面，也只是寥寥数语结束交谈，说话的语气总让我感觉到陌生，似乎变了一个人。长久的相伴形成的那种心灵默契是别人效仿不了的。对于这种陌生感，我只能猜测卓玛是在有意逃避感情。以她的性格，是决不允许自己踏进别人的幸福里的。

　　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若即若离，却一直维系着，大概会一直这么持续下去。

　　超市生意兴隆，这一年，已经回收了成本。我的生活随之上了一个档次，穿得西装革履，出入高档场所，可我的内心深处时常感到空虚。我想，是因为我错失了太多，不知道朝着哪个方向走才能更接近幸福。我和何珂兰之间已不再像是夫妻关系，更像是一对相依为命的兄妹。她的心灵深处也是痛苦而又无奈的吧？中国人的婚姻模式向来是凑合过日子，我们也只能这样遵循着常规生活下去，永远像四川人喜爱咀嚼的泡菜，咸味湮没了甜味；却是一道必不可少的下饭菜。

　　大龙告诉我：尹步升因受贿被公司扫地出门了，如今混得很落魄。就因为他这前科，大公司像是串通一气，将他拒之门外。他和季云霓也散伙了，搞不清是谁踹了谁！

　　如果是在三年前听到这样的消息，的确会大快人心，如今已不能产生效应了，反倒让我莫名失落。我只是默默地做一个听众，心不在焉地听着别人讲述那些与自身无关的人和事。

　　大龙说：“头儿，你变了！”

　　“变啥样儿了？”我依然是漫不经心。大龙长叹一口气，说：“变得老成持重了！这大概就是男人成熟的表现？”

　　“兴许吧！”我淡淡的说。可我的头脑里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人终归会经历成熟、衰老的过程。就像果子一样，由受粉到结果；由成长到青涩；再到熟透；最终瓜熟蒂落，腐烂于泥土中。人一旦成熟了，也就离死亡更近一步。

　　日子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着，以月计数，刚看到随风飘落的枯叶，转眼就到了冬天。每当大雪纷飞的日子，我就会不由得强烈地思念着卓玛，是的，我生命中走过的女人，我最爱的还是她。也许是受到人们偏颇的逻辑影响，得不到的、错过的，永远是最好的。

　　这个冬天风雪特别凶猛，对我来说这是最美的景致；而对于某些人来说，却是铺天盖地的灾难，就比方说季云霓和她那个市长老公。

　　大概是风雪吹散了他们头顶的光环，覆灭了他们生的希望。第一场大雪在空中飞扬，报纸在地面上飞传。段副市长成为热点新闻，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骂柄。段副市长因工作之便贪污受贿，被罢免了职务，锒铛入狱；季云霓也受到牵连被电视台解聘。许多人不关心段副市长的死活，却喜欢对季云霓品头论足，好像她才是真正的罪人。

　　我想，她现在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出门恨不能戴上面具吧？

　　一天中午，我突然收到一条季云霓发来的短信，这是自她采取报复行动之后第一次联系我。她说：“原谅我……孟兴，我是真的爱你！”

　　我的心不再疼痛，就像对待垃圾短信一样漠然的删除了它。不久，院子里有些老太太在扎堆闲聊，我经过她们身边时，无意中听到：“听说没？十二号楼那个季叔家女儿疯了……就是电视台那主持人，叫什么来着？瞅我这记性！”

　　“叫季云霓。听说被那市长的儿子从家里撵出来了……一气之下就疯了！”

　　“唉……自作自受，找个平头百姓多安稳，非得要攀高枝……这下害了自个儿了吧！”

　　我的内心忽然变得酸涩，季云霓最后一定在期待我的原谅；可我却把她真心的忏悔不屑一顾地丢进了垃圾桶。她一定认为我和所有的人一样唾弃她。

　　一天傍晚，我领着儿子在院子里玩耍，看到一个老太太搀扶着疯疯癫癫的季云霓。虽然穿着很干净，头发齐整地别在脑后，但是脸上已经没有光泽，目光木讷。看到我的时候，她歪着脑袋，表情怪异，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忽然，她挣脱老太太的手，朝着前面跑去，边跑边喊：“别怪我啊……我爱你……真的……这是真的……”不一会儿，她又停下来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直到头发披散下来，遮住面部，还不停止。我的心隐隐作痛，这是我曾经深爱过的女人，她疯癫的呓语是说给我听，还是在向上帝忏悔？她的容颜已成为昔日黄花，就如同我们早已灰飞烟灭的爱情一样，永远不复返。我忽然有些怜悯她，上帝对她的惩罚有些残忍了，假如上帝面前可以说情的话，我一定会去。

　　季云霓被送到精神病院之后，我去看过她一次。她安静地坐在房间里扣指甲，我隔着玻璃窗看她，她转过头来，冲着咧嘴笑，干干净净的脸上显露清纯，那模样像个顽皮的孩子。我的心中酸涩，假如她一直是这样多好，会生活得很快乐！

　　“咯咯……咯咯……”她开始傻笑，随后蜷缩成一团，双手抱住膝盖，大叫：“别怪我……我是爱你的……”

　　我的眼睛湿润了，泪眼婆娑地注视着她，在心中默默地说：云霓，我已经原谅你了！你不要把过去的一切当作精神枷锁，忘掉吧！祝福你，快些好起来……

　　我转身离开，当我再回头时，她扒在玻璃上，咧开嘴笑了。但愿她听到了我的祝福！我大踏步走出精神病院，了结了一桩心事，终于彻底结束了一段孽缘，让以往的恩恩怨怨都随风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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