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难以释怀
“小颜,还在忙啊?快别弄了,下班回家吧。”
晓湜抬起头,看见钟恺一张殷勤的笑脸,以为他不过是客套,所以也没理会,只淡淡笑着说:“您先走吧,我还没好。”
“没关系,我来弄好了”,钟恺说着俯下身,把U盘插在她的电脑上。
晓湜顺势站起来给他腾出地方,心里很是诧异:虐待狂怎么突然大发慈悲,竟大包大揽地要替她完成?
钟恺拷好文件,看晓湜还愣愣地站在一旁,语气中更添了几分关切,“你快收拾收拾先走吧,不早了,你一个女孩子太晚了也不安全。”
晓湜简直有些感动了,她看了看窗外擦黑的天色,便也再客气,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就准备要走。
钟恺突然开口叫住她:“哎,小颜……”
晓湜回过头来,问:“还有事吗?”
“嗯,那什么……”钟恺搓着双手,踌躇了片刻,才说:“这几天,我对你要求太严苛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这样了!这些天,辛苦你了。”
晓湜看着他这样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心里隐约猜到,是什么人给他施加了压力。但她表面上只作不知,微笑着说:“钟总监哪里的话,这是我应该做的。”
然而,她刚一转身,脸上的笑容就迅速落幕。
周绍霆对她越是关照,她心里就越是不安。她真希望他对她只是就公论公,正如他自己所说的,招她进来,就是因为工作,希望可以人尽其用。这样,她至少可以给自己一个自欺欺人的理由。
她是宁可劳体肤,也不想苦心智。
晓湜一下电梯,顿觉胃里空落落的,刚才大脑高速运转还未察觉,现在饥饿感乘虚而入,简直一刻也忍不了了。
她直奔门口的便利店而去,买了根煮玉米,拿在手里是热乎饱满的手感,散入鼻息是清甜谷物的香气。她盘算着是要塞进包里等回家再吃,还是现在就趁热啃上几口……
最终,她的矜持拗不过她干瘪的胃。
她在楼前广场的喷泉边坐下来,开始享用美好的食物。
从外面仰望高耸的亿疆大厦,一片灯火通明,却已少有人进出。楼下的小广场也不复白天里的熙来攘往,只余下喷泉淙淙的水流声。
晚风阵阵,带着入夜前的清爽,拂动女子的长发和裙裾。晓湜吃得津津有味,享受着近日难得的片刻清闲。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来,车灯打亮了喷泉的水雾,晃得晓湜眯起了眼睛。而就在她眩晕的刹那,轿车已经正正当当停在了她面前。
晓湜定睛看了眼车牌,一下子就紧张得站了起来。
周绍霆摇下车窗,看着她淡淡说:“上车,我送你。”
这次,是他自己开车,车里没有其他人。
晓湜有些尴尬,当街啃玉米总不是一件优雅的事,却恰巧被他撞见了。她磨蹭了一会儿,知道自己没得选择,只好把玉米塞进包里,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的位子上。
周绍霆的目光飘过来,一下子就定在了她的脸颊上。男子的神情淡淡的,甚至连唇角都没有翘一下,然而眼睛里却渐渐溢出笑意,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晓湜被他看得发毛,心虚地问:“怎么了?”
周绍霆用手指点了点自己左侧的唇角,晓湜赶紧去摸自己脸上相应的位置。
原来是黏了一粒玉米芯!
她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周绍霆收回目光,启动车子,在发动机的声响中提醒了句:“安全带。”
这人真是一点也没变,说话要多简短有多简短,真是惜字如金。
晓湜扣好安全带,偷偷瞥了眼身边的男子,他侧脸的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中益发显得刚毅分明,完美有如雕塑。
她赶紧把目光移向窗外,不敢再多看一眼。她开始后悔坐在副驾位,这样近的距离让她感到不安。
“去瑞安?”周绍霆一开上主路便问。
“不了,时间不早了,我爸也该休息了,就不去打扰他了。”
“那去吃点东西吧。”
“不用了”,晓湜赶紧拒绝道:“我……不饿。”
周绍霆用余光扫了她一眼,说:“饿不饿晚饭总要吃的。”
晓湜的声音低下去,说:“我吃过了。”
“哦,吃的什么?”周绍霆腾出一只手点了一下自己左侧的唇角,问:“这个?”
那意思像是在说,怎么一根玉米就当晚饭了吗?
晓湜搜肠刮肚想着拒绝的理由,双手紧握着胸前的安全带,看上去很不安。
周绍霆忽然不再坚持,在沉默中开口,“那就直接回家吧。”
然而,车子并没有直接开到她的住处,而是绕路到江边。
这一段江岸远离外滩,也不处于商业区,没有人声鼎沸的喧嚣,也没有灯红酒绿的繁华,只余一片空旷的江面和一条寂寥的长堤。
周绍霆把车沿着路边停了下来,向车窗外望了望,路灯下的滨江大道蒸腾起一层暖黄色的光晕,天长水阔,悠远安详。
“出去走走吧。”他说完自己就先下了车。
晓湜也只得裹紧风衣,跟着从车上下来。
正是饭后漫步的时光,滨江大道上偶有行人悠然走过。
晓湜双手插在风衣兜里,低头走在前面,周绍霆与她错开一段距离,默默跟在后面。
此时已过了八点,而天光却仍不肯黯淡,天空泛着粉紫色的幽光,有一种近乎诡异的奇美。
城市的夜空充斥着各种光源,再不复墨黑的本色。城市的人们怀揣着各种欲望,再不复纯粹的本真。
也不知走了多久,晓湜在江边护栏边停了下来。
凭栏眺望,江涛拍岸,汽笛悠扬,很适合回忆久远的往事。
周绍霆也停住脚步,背倚着护栏,摸出香烟,点着了慢慢地吸着。
晓湜看着他指间那一点猩红的光,有些怅然,绍霆以前是不抽烟的,这肯定是在国外养成的毛病。
周绍霆吐了口烟,忽然侧过脸问她:“你父亲怎么样了?”
“嗯,气色比以前好多了,他自己也说感觉有力气了。”
周绍霆点了点头,说:“你父亲的情况,我问过他的主治医生,如果治疗得法,好好调养,还是能有很大改观的。你自己把心放宽,都会好起来的。”
晓湜的心里瞬间溢满感激,眸中盈盈有光,轻声说:“你帮了我这么多,我真不知该怎么谢你……”
“我帮了你什么?”周绍霆打断她的话,问道。
“这次我爸的事,还有……很多事情。”晓湜也不知该如何历数他给过她的帮助,似乎,从他出面为克林解围开始,就一直在帮她。
周绍霆看了看手中明灭的烟丝,说:“你用不着谢我什么,也不必放在心上,因为,我做这些也是为了我自己。”
晓湜有些讶异,继而神色复杂,她不敢揣想他话中的深意。
然而,周绍霆却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他没有办法对她现在的生活不闻不问,没有办法对她身陷困境置之不理,没有办法对她一个人背负重担弃之不顾。
总之,他就是没有办法把她当成一个过去式,从生活和情感里剔除。
江风习习,拂动女子的长发,吹落她发丝间清雅的花香,萦绕在周绍霆鼻端,其间隐约混合着她身上特有的香气,类似于淡淡的奶香。
这气味还和以前一样,让人安心。那时候,他只要一靠近,就会闻到她身上这种清甜的气息。
“难道就没有人和你说过,你身上有奶香味?”
“从来没有!你是什么鼻子?总说我有奶味……”
“哦,这是不是所谓的‘乳臭未干’?”
“你!”
……
那些美好到肆无忌惮的时光,终于被现实的荒芜匆匆埋葬,被曾经的他们亲手断送。
在那个冷酷的深秋,他生命中最珍视的两个人同时离他而去,一个是祸从天降的命数,一个是执拗残忍的决定。
虽然,他心里也知道,这两件事之间没有客观的联系,但他还是有个心结难以解开。
或许是因为疼痛太过强烈,所以始终无法释怀。
周绍霆深吸了口气,突然发问:“为什么要去北京?”
晓湜沉默片刻,悠悠地说:“因为,我不想留在上海了。”
城市无情,它最会以一切如旧的冷漠嘲笑人们已然失去的伤恸。而人又是自私且善于自保的,若非无意于人生,没有人会甘愿沉浸在无望和悲伤中,放弃救赎的机会。
所以,选择离开,不过是为了放自己一条生路——在一个没有记忆的地方,苟且偷生。
昏黄的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曲曲折折地投在栏杆上,正如他们此时千回百转的心思。
周绍霆灭了手中的香烟,转过脸看着她问:“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
这句话,他早就该问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晓湜勾了勾唇,说:“挺好的。”
周绍霆点点头,“我听说,你父亲前年做了个手术?”
晓湜一惊,“你怎么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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