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小区,石陨心里五味杂陈,那些温馨的、孤冷的、绝望的回忆从脑海里奔涌而出,带给他一种强烈的窒息感。
两年过去了,门口那个垃圾桶还在那里,只是在风雨和岁月的侵蚀下,破旧了许多,他不由得想起当年决绝离开这里的心情。
这个小区由联排别墅和花园洋房组成,石陨他们家是花园洋房,在一楼。
和青玛走到家门口,他犹豫了几秒,最终按下门铃。
来开门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她把他上下打量一下,惊讶地喊道:“石陨。”
石陨也认出她来了,“小姑?”
小姑赶紧招呼他和青玛进入,石陨问:“小姑,你怎么来了?”
“你爸最近身体不舒服,我过来照顾一阵子。”说完,她视线落在青玛身上,问石陨:“这是你对象吧?”
石陨点头。“嗯,她叫青玛。”
青玛微笑着打招呼:“小姑好。”
小姑去握青玛的手,笑容温和慈祥,“这姑娘长得俊。”转身对石陨说:“还别说,你俩还挺有夫妻相的。”
石陨在鞋架上打量一阵,问:“小姑,需要换鞋不?”
“换啥鞋,这孩子,自己家整得这么生分。”
屋里传来石永利的声音,看来他已经猜到来访者是谁,于是提高嗓门讥讽道:“永玉,人家贵客好不容易来一趟,还不赶快请进来。”
石永玉小声嘱咐石陨:“石陨啊,你爸最近身体不好,你又难得回家一趟,记住有事好好商量别和他拌嘴啊。”
石陨点了点头。石永玉这才满意离开。
石永利坐在一侧的沙发上看报纸,背对着大门。听到石陨他们走近的脚步声,才慢悠悠站起身走到中间的沙发坐下,摆出一副一家之主招待来访者的姿态来,但脸上写着傲慢和不屑。
石陨让青玛坐在一侧沙发,自己又去餐厅搬凳子。
青玛的视线落在茶几的几页文件上,文件凌乱地放着,像是一份合同。合同上的字迹密密麻麻的,难以入眼,最后,她只看清了上面的签字:石永利。
当然,如果不是提前知道是石永利签的字,那么潦草张扬的字迹,她根本认不出来。
石永利本来在自顾自地看报纸,看到青玛盯着茶几上看,他便赶紧把那几页文件收起来放进抽屉里。
等石陨搬来凳子在青玛身边坐下,石永利把报纸放在膝盖上,挖苦地说道:“怎么,终于舍得回家了?”
石陨看他一眼,欲言又止。无奈地把头扭向一边。
石永利又说:“听你方叔叔说,前一阵见你去北京陨石展了,你不是很讨厌那玩意儿么,怎么突然有这兴致了?”
见石陨不回应,又继续数落他:“回南京这么久都没想过回家,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子,有没有这个家……”
石陨打断他:“我找你有事。”
青玛从进门后就心神不宁,紧张、愤怒和恐惧轮番上演,她多希望害死她父亲的不是石永利,而是其他人,这样她就不用这么纠结和痛苦了。
石永利早就注意到青玛的存在,但他就是故意不问,他作为一个长辈,难道还低声下气去打听儿子带回来的人的身份?不是该他自己主动报上来么!
石永利正想问石陨来意时,石永玉从厨房洗了些葡萄端过来,她一个劲儿地招呼:“青……青玛是吧,来来来,吃葡萄。石陨也吃,小姑今天一早去超市买的,可新鲜呢……”
石永利见她唠叨个没完,在一旁不耐烦了,说:“哎呀……赶紧忙你的去,没看我们在谈事情?”
石陨看到小姑脸色一沉,随后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等她离开,他替她打抱不平起来:“人家小姑好心来照顾你,就不能对她客气点吗?她是你妹妹,不是佣人。”
石永利:“照顾我,我又不是没付她工钱。拿了钱就该尽责尽职做事,整天废话那么多。”
石陨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说:“对,你的眼里只有钱,认为钱可以摆平一切。”
石永利听不惯石陨教训他的语气,把报纸一收,随手丢在茶几上。吼了起来:“有事说事,没事走人。”
青玛的眼神瞬间变得坚定起来,她说:“想必你认识一个叫李中信的人吧。”
石永利视线移向她,定定地看了一阵,不知道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蒙了,还是在想说词。最后他皱着眉头,问:“…… 你是?”
青玛想,他没有否定认识她爸,那么是不是说明黎珊的母亲没有撒谎。看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是他的女儿,李青玛。”她一字一顿地说。
石永利看了石陨一眼,意思是他怎么和李中信的女儿搞在一起了。他伸手去拿茶几上的烟,缓缓说道:“是石陨告诉你的?”
“黎应开他老婆。”
石永利笑着点了点头,意料之中。
“说吧,过来找我有什么事?不用拐弯抹角。”
青玛哼笑一声:“我就是来看看,那些做了亏心事的人,现在过得怎么样。”
石陨和石永利一起看向她。她眼眶湿润,目光坚定而炽热,像要把人烧成灰烬。
石永利不小心烟进了嗓子,呛得干咳起来,他欠身去端茶几上的水杯,喝太急又被水呛到,最后用力把杯子磕在茶几上,“咚”的一声。
石永玉在厨房门口看了一阵,又退回去。
咳了好一阵才止住,他红着脸说:“我做了什么亏心事?没错,是我买走你爸的月球陨石,难道我没给他钱吗?”
“你是给了,但那块陨石根本不止那个价,你低价买进后再高价卖出去,这不是亏心事是什么?”
石永利做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我不低价买高价卖,难不成高价买低价卖啊?你说话也不过过脑子。”
青玛顿时失去语言能力,看来这人对她父亲的死一点内疚之心都没有。那一刻,她对人性感到绝望。
石陨想安抚她,可手刚抬起又放下,最后只好心疼地看着她。
青玛又说:“我不和你耍嘴皮子,你就摸着良心说,给他的价格合适吗?你把我爸从镕城这么远的地方骗过来做鉴定,目的就是想要他的陨石,然后给你谋取暴利。”
石永利换成语重心长的语气,“丫头,陨石圈本来水就深,价格也没有个统一的标准。你爸在圈子里混那么多年,不可能不知道吧。他的手上没有渠道,能不能卖出去还不一定。再说了,我们俩的交易是公平透明的,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可是后来我爸想要回陨石,把钱退还给你,为什么不给他?”
“都那么大岁数的人了,卖了又要回去合适吗?又不是三岁小孩子。”石永利说,“并且,我都已经答应卖给别人了,他言而无信难道我也和他一样?”
青玛的声音颤抖起来,“不还就算了,你干嘛要对他进行死亡威胁!”
“你听谁说的?我没有!”
“你撒谎……明明就有!当然了,现在人死无对证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青玛语无伦次,情绪越来越激动。
石永利倒越来越镇定,“如果我想隐瞒,一开始就不会承认。这些一定是黎应开他老婆给你讲的吧,你自己好好想想,她和我有仇,不给我扣屎盆子才怪!”
青玛头低下去,突然觉得争执起来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她的手因为激动颤抖起来。
石陨说:“那块陨石,你最后卖给谁了?”
石永利:“那藏家是别人给介绍的,我不熟。”
“当时总有交易记录、买家信息之类的文件吧。”
“公司都注销两年了,到哪里去找。你找一个试试。”
石陨被说得哑口无言。
青玛抬起头来,“一个教授不好好教书,在外面专干坑蒙拐骗的缺德事,事后不但没有悔悟之心还能做到这样云淡风轻。好吧,我一定会让你为犯过的错付出代价。”
石永利哼笑一声,翘起二郎腿:“哦?你告诉我,你要我付出什么代价?”
青玛:“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你的真实面目,让你在学校臭名昭著,抬不起头来。”
石陨呆呆地看着青玛,仇恨和愤怒让她变成另一个人。
石永利欠身去拿茶几一角的报纸,摆出一副送客的姿态:“那我就等着。”随后朝厨房吼一声:“永玉,送客!”
石永玉把两人送到门外,对石陨说:“哎,你们这对父子啊,闹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呐!”
石陨问:“小姑,你怎么想到来照顾他?你看刚才他对你那态度。”
“哎,你表弟这人啊,让人头疼。”石永玉说着掐了掐额头,唉声叹气。
石陨:“阿凯怎么了?”
“他整天不务正业和人打架斗殴,前一阵又把人打进了医院,最后还是你爸帮忙掏的钱。”
“你爸本来找了两个保姆,但是人家受不了他的怪脾气,没干几天就走了,反正我也闲着,就过来照顾他一阵,也算是感谢他的帮忙。他性子倔了些说话不好听,但都是一家人,难不成我还和他计较。”
石陨搂着小姑的肩膀,想安慰几句又找不到合适的词。最后他问:“石永利他……他身体怎么了?”
“你不知道吧,他做了心脏移植手术,在医院住了一阵后,大夫让他回家静养。”石永玉停下脚步,看着石陨:“所以石陨啊,你以后多让着他点,没事多回家看看。毕竟父子一场,别弄得老死不相往来。”
听到父亲得了心脏病,石陨怔了一下。
黎珊的父亲也是心脏病。这算是报应吗?
他回头看了一眼,鼻子一酸。
石永玉问:“对了,你现在的手机号是多少,给我留一个,免得到时找不到你。”
石陨离开南京后,换了个号码,很少通知给别人。还是过年的时候,他给石永玉打过问候电话,不过当时是座机,她没存。
见石永玉在身上找来找去,青玛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本,石陨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号码。
屋里突然传来砸东西的声音,石永玉说:“那你们慢慢走,我得赶紧回去看看。”说完,她接过纸条,就匆匆往屋里赶。
石陨看青玛一眼,搂住她的肩膀:“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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