歆瑶只掩嘴轻笑,却不深信,忽然往前几步,手托着桌沿逼近她,目光灼灼地问:“就这样?”
她有意避开歆瑶的目光,故作镇定地说:“不然呢?”
歆瑶感觉她在撒谎,“姐,事情都谈到了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好欺瞒的?藏着掖着也只会叫你心中堵得慌,不如说出来。”
伊语淇机巧干练,理智率真,唯独在与他的事情上显得有些忸怩,所以歆瑶时常调侃她这个高智商低情商的女强人——是披盖坚韧的外衣,裹狭纤弱的心灵!
确实,在过去这些年,她借助无尽的繁累消脱情感的苦痛,确实苦了些,也该卸下包袱了。
她轻轻咬着嘴唇,虽然沉吟着不说话,可心中已有了打算。
“姐。”
见她有些动摇,歆瑶继续撺掇道:“说吧,就把我当个树洞,想说啥就说啥。”
在歆瑶的审视下,她斟酌再三,最终拿出了创办杂志社的魄力——也就今日再谈他一次,以后再没有牵扯。
她漠然地说:“他来我家数次都吃了闭门羹,许是惧怕了我妈,便猫着夜于我家门前刻了一行淫诗,够是无赖的!”
歆瑶噗嗤一笑,心想这素来霸道的蔺子衿也有遭遇吃瘪的时候,确实超出她的意料,便调侃着说:“诗?是五言诗吧!他写的五绝是不错。”
五绝?熟悉的言语让伊语淇神色忽然有些迷离,思绪也穿过这厚厚的玻璃层以及黑夜中纷繁的雨幕,遥遥回荡在毕业那年的散伙饭上,还记得蔺子衿那时被问及以后志向,蔺子轩调侃他归家娶了美娇娘,定会没了闯性,闲好安逸。
原以为他会一笑而过,谁能想到他即刻拿起一壶酒往嘴里灌了几口,效法李太白趁酒意作了首五言绝句,以作回应。
诗名已记不清了,好像是什么言志,可那狂傲不羁的词句却依然记忆犹新——挥刀劈日月,舞剑斩星辰。尚有凌云志,怎可作庶人?
都说酒后吐狂言,这个心高气傲的男人像极了“在水伊方”笔下的古时狂儒,潇洒不羁、狂傲不训。
尽管过了许多年,可一想到这澎湃激昂的诗句就有种心血沸腾的感觉,不可否认,那个伟岸的身影在好多年后的今天依然让她浮生出莫名的崇拜……
见她有些失神,歆瑶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调侃道:“是情诗吧?”
情诗?这两个字好像有一种巨大的能量让她心神跌宕,神经也突然紧绷起来。
她本想反驳,却又担心过激的反应被表妹看出端倪,可不作辩解又担心表妹想入非非,复杂矛盾的心情一时让她有苦难言。
幸亏她在这些年的摸爬滚打中也学会了“打太极”,就用了模棱两可的话搪塞道:“粗鄙之语,俗陋不堪。”
但歆瑶的兴致已经被挑起,又怎么会善罢甘休,“那姑妈作何反应?”
语淇没好气地嗔了她一眼,是怪她一问到底的毛病又犯了,冷声说:“自然是被你姑妈铲了去,那种言辞怎……怎能存于我家门楣之上!”
歆瑶却不相信,又是一乐,“你就胡乱编排吧!我可是在聚会时听蔺子轩提到了十年之约的事……”
她还没说完,便被意乱情急的叱声打断,“真是絮叨!”
歆瑶笑了笑,笑的没心没肺,之后晃了晃手指,吃吃地说:“甭说我絮叨,我还好。”
这惯常的说辞,每次都让伊语淇束手无策,算是她万能的底招。
也许是一向沉静的伊语淇在谈及他时总会没有耐性,才会被她钻了空子吧。
不过,无论她作何解释,也掩饰不了所谓的十年之约,当初蔺子衿刻诗离去,随即于末尾留了句,“许我十年,自还两家太平!”
这话一时于淇水镇肆传,成了一段佳话,十里八村上至鬓发稀白的老者,下及初步学堂的幼童,都能吟咏嘴边。
这也使得方圆百里的那些年纪相好的少年郎,虽有意向却不敢遣媒人踏门半步,一是畏及他蔺家势大,二是念及这情感的真挚,生怕背上“棒打鸳鸯”的骂名,他这手段确实高明!
伊语淇每次回想起那个骗子的承诺,就恨得咬牙切齿,只想早点抹去有关他的一切!
见她再次走神,歆瑶很是得意地吟起了那首诗,“悠悠青史畔……”
几乎淡忘的诗句再次在耳畔响起,伊语淇心神一颤,仿佛被人拿了把匕首刺进胸口,一句怒语脱口而出,“闭嘴!”
她终究是怒了,可也不愿表妹看见她暴怒的样子,以为对那人始终留有余情,所以,她在平静几秒后,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说:“妹儿,咱不说这个了,好吗?”
感觉碰到了表姐的伤疤,歆瑶不敢多说,顺势就将话锋一转,“姐,据说咱们杂志社的白金作家‘在水伊方’成了新的投资人,是真的吗?”
歆瑶最清楚,一向冷静、睿智、沉着的表姐总是在遇着蔺子衿的事情,才会变得浮躁、感性、计较,他是她天然的克星!
语淇舒了口气,漫不经心地说:“确有其事。”
杂志社有三位合伙人——她、表姐婉玗以及表妹歆瑶,可她不喜欢繁缛的琐事,便安心做了主编以及挂名副社长,而杂志社的常务管理和销售诸事便全权由社长婉玗负责,一般情况下她并不过问。
至于表妹歆瑶贪吃好耍,自然也懒得问及一切俗务,只逍遥自在地作了股东以及挂名副社长,而每周来杂志社象征性的述职,也算是对她们的交代了。
照她的话说,只求年底欢心数钱,一切大事由你们张罗便好,所以,她并不清楚来了个新的合伙人。
以为歆瑶有了长进,正要夸她,可她接下来的话却让伊语淇忍俊不禁,“据说这‘在水伊方’是位十足的黑马王子,不知是言过其实还是名符其实?”
又没好气地嗔了她一眼,但不可否认,经她这么一闹,先前的事倒是抛在脑后了,“真出息!”
哪知人家没心没肺地笑了笑,说:“天塌下来有两位亲姐姐顶着,我安心品评帅哥便好。”
噗!
突然一乐,她甜甜笑了笑,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脸上也现出一派别样的娇矜以及一些走不到腮上便溢散了的梨窝清流,她多少还是保留了少女的心性,“那今日你为何不去?”
签约典礼安排在了魔都最豪华的酒店,由社长婉玗全权处理,伊语淇向来不喜欢这种隆重而又形式化的场合,就找了个理由推脱了,她也乐得清闲。
算算时间,典礼也差不多结束了,应该很圆满。
与她不同,歆瑶的心思始终放在帅哥身上,至于生意上的事则无关紧要,“我是懒得去,看帅哥也不急于一时嘛,等股东大会的时候,再细瞧不迟。”
伊语淇无奈一笑,紧接着又叹了口气,说:“你啊你,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歆瑶并不在意,“都说在水伊方有着古铜色的性感肤色,就是不知与蔺子衿相比,哪个更帅一些?”
伊语淇微蹙眉梢,心想怎么说着说着又将话题兜回来了,突然有些不开心,可心里却是嘀咕着,“那个人哪里帅了?丑死了!想起了就讨厌!”
不过,她对作家“在水伊方”也很好奇,因为那人不仅写了一手好文章,在诗词歌赋上的造诣也不低,恐怕就是杂志社的京大高材生周翰也难能与之匹敌。
她确实想了解,了解,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还能在市场经济下造就出国学底蕴如此深厚的能人!
而且不可否认的是,他的加盟也为每况愈下的杂志社注入了新的活力,同时也了却了她的一桩心病——这样,在与台湾弘文集团旗下的古渊文化传媒洽谈时便又多了几分筹码。
杂志社很大希望因他一人迎来整个春天!
意识到了自己言语上的疏忽,歆瑶忙捂住嘴,讪笑道:“姐,我错了!”
伊语淇自然不会怪她,只强调说:“以后在我面前不准再提那人,不然,再和舅妈使性子就不要来我家了!”
歆瑶最清楚表姐的脾气,她说不准就是不准,所以赶忙应允,谈笑间就转了话题:“姐,相亲的事咋样了?”
相亲?
听到这两个字,伊语淇的心就猛地一沉,就像做了什么亏心事,虽然她知道,那不过是为了应付母亲!
谁都知道她连手机铃声都是《听妈妈的话》,母亲三令五申的安排以及亲自看押的见面会,她又怎能忍心拒绝?
何况她等了他十年,期间也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以及他的风流韵事......
无奈地摇了摇脑袋,她突然感觉有些心累,就像一个千斤顶压在自己身上,“一场闹剧而已……”
相亲当天,男方无故迟到还编了一个不如不编的理由——一位驾着名车的绅士碰坏了地下车库的升降栏,因为二百块钱与保安人员僵持了大半个小时,他驱车堵在地下车库的中道,进不来出不去,所以晚了时间。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那人提前订好的套餐竟完美错过了她所有爱吃的菜,全是讨厌的!
更可恶的是,某些菜名还很有指涉意义——比如劳燕分飞,棒打鸳鸯五蒸烩,原是同林鸟……
看到这些,她哪还有心情动碗筷,也不知道那人是有意还是无心。
所以,一场原就没有意义的相亲不欢而散!
歆瑶噗嗤一笑,笑的前仰后合,所以,有些话没有经过大脑就说了出来,“倒真是个奇葩,照此情形来看,还不如再等蔺子衿呢,至少蔺子衿不会这么窝囊,要堵也是他堵别人……”
话没说完,她就捂住了嘴......
安静,死一样的安静!
似乎意识到了“危险”,还不等她开口,歆瑶拔腿就逃,一溜烟就没了踪影。
一时间,冷寂的屋子又剩她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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