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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十年之约(中)

在水伊方 苏北花椒 3847 2021-03-29 16:23

  歆瑶只掩嘴轻笑,却不深信,忽然挪移身子,手托着桌沿逼近她身前,目光灼灼地问:“就这样?”

  她有意侧避了几分,闪开歆瑶审视的眸光,故作淡然地说:“不然呢?”

  歆瑶晓得她在撒谎,“姐,事情都谈到了这份上了,还有甚好欺瞒的?藏着掖着也只会叫你心中堵得慌,倒不如畅快倾吐,也落得一身轻松。”

  伊语淇机巧干练,理智率真,唯独在与他的情事上现出些忸怩,所以歆瑶时常调侃她这个高智商低情商的女强人——是披盖坚韧的外衣,裹狭纤弱的心灵!

  确实,逝去的这些年日,她借助无尽的繁累消脱情感的苦痛,也确是苦了她,也该是时候放开心头的包裹了。

  她微微扯动唇角,虽则沉吟着不咋半声,可脑路洞开的同时心下又填补了几分恨意,再三忖度,方才拿出了往日创办杂志社的魄力来——也就今日再谈及他一次,以后再无纠扯。

  她漠然地说:“他往来数次皆触了钉子,许是惧怕了我妈,便猫着夜于我家门前刻了一行淫诗,够是无赖的!”

  歆瑶噗嗤一笑,心想这素来霸道的蔺子衿也有遭遇吃瘪的时候,确是超乎意料,便调侃着说:“诗?是五言诗吧!他写的五绝是有些味道。”

  五绝?熟悉的言语叫伊语淇神色忽的有些迷离,思绪也透穿这厚厚的玻璃层以及黑夜中纷繁的雨幕,遥遥排荡在卒业那年的散伙饭上,犹记得蔺子衿那时被问及以后志向,蔺子轩调笑说若他归家娶了她这个美娇娘,定会没了闯性,安好闲逸。

  原认为他会一笑而过,谁曾想他即刻拿住一壶酒冲嘴中猛灌了几口,效法李太白趁酒意作了首五言绝句,以作回应,诗名记不甚清了,约莫唤作《言志》。

  可那狂傲不羁的词句依旧使人记忆尤明——挥刀劈日月,舞剑斩星辰。尚有凌云志,怎可作庶人?

  都说酒后吐狂言,这个心高气傲的男人委实像极了“在水伊方”笔下的古时狂儒,潇洒不羁、狂傲不训自然一体,尽管过了许多年时,只一想过这澎湃激越的诗句便又使人心血澎沸,不可否认,那个伟岸的身影在好多年后的今日依旧叫她浮生出了莫名的崇慕……

  歆瑶瞧她久未言语,似有些失神,便晃了晃手,问了句颇有调侃的话语,“是情诗吧?”

  情诗?这两个字又好似有莫大的能量使得伊语淇心神晃荡,神经倏地绷于一处,她本欲抽身反驳,却又生怕过激的反应被表妹寻出甚端倪来,可不作辩解又担心表妹胡想非非,复杂矛盾的情绪登时叫她有苦难言。

  好在她也算是于都市滚爬中习得了的模棱两可的搪塞手段,便又用了“粗鄙之语,俗陋不堪”八字,予以回复。

  歆瑶的八卦兴致已然被挑起,又怎肯善罢甘休,“那姑妈作何反应?”

  语淇没好气地嗔了她一眼,是怪她摔破砂锅寻到底的八卦脾性又犯了,冷声说:“自然是被你姑妈铲了去,那种言辞怎……怎能存于我家门楣之上!”

  歆瑶却不相信,又是一乐,“你就胡乱编排吧!我可是在聚会宴席间听蔺子轩提及过十年之约的事……”

  她方才提及,还未说个完全,便是被情急意乱的语淇叱声打断,“真是絮叨!”

  歆瑶晃了晃手指,吃吃地说:“甭说我絮叨,我还好。”这惯常的说辞,每每都使得语淇束手无措,可谓是她万能的底招。

  也许是一向冷静沉着的伊语淇在谈及他时总会耐不住性子,才又会这般轻松地被人钻了空子吧。

  不过,无论她作何矫饰,也掩盖不住确有其事的十年约守,当初蔺子衿刻诗离去,随即于末尾留了句“许我十年,自还两家太平!”

  这话一时于淇水镇肆传,成了一时佳话,十里八村上至鬓发稀白的老者,下及初步学堂的幼童,都能吟咏嘴边,如此也使得方圆百里的那些年纪相好的少年郎,虽有情愿却不敢遣媒人踏门半步,一是畏及他蔺家势大,二是念及这情感的真挚,生怕招了“拆打鸳鸯”的骂名,他这手段可委实高明!

  语淇每每回想这不守诺言的骗子当年信口开河的言辞时,便不由恨得咬扯牙关,只愿早早抹去与这负心薄幸的汉子的回忆以及那所谓的毫无依据的许诺!

  歆瑶瞧她又失了神色,便颇为得瑟地吟咏起了那诗句,“悠悠青史畔……”

  耳畔响起这几近忘却的诗句,伊语淇心神忽的一颤,仿若被人拿了把匕首刺进心口,一句怒语脱口而出,“闭嘴!”

  她终究是怒了,可也生怕表妹瞧见她躁怒的样子,还以为对那人始终留有余情,平抚数息后才又轻声说:“妹儿,咱不说这个了,好吗?”

  似是觉着碰了她的伤疤,歆瑶也不再于这事上下心思,偏转了话锋,“姐,据说咱们杂志社的白金作家‘在水伊方’成了新的投资人,是真的吗?”

  歆瑶最是清楚,一向冷静、睿智、沉着的表姐总是在遇着蔺子衿的事情,才会变得浮躁、感性、计较,他是她天然的克星!

  语淇舒了口气,漫无经心地说:“确有其事。”

  杂志社原是只有三位合伙人——她、表姐婉玗以及表妹歆瑶,可她不喜繁缛的琐事,便安心做了主编以及挂名副社长,而杂志社的常务和销售事宜便全权由社长婉玗负责,寻常时候她并不过问。

  至于表妹歆瑶贪吃好耍,自然也懒得问及一切俗务,只逍遥自在地作了股东以及挂名副社长,每周来杂志社象征地述职一次,也算有了交代。

  照她的话讲,只求年底欢心数钱,一切大事由你们张罗便好,她毫无异议,自然不晓得来了个新的合伙人。

  伊语淇原认为歆瑶有了长进,正要夸赞她两句,哪知她的下文却着实害她穷开心一场,“据说这在水伊方是位十足的黑马王子,不知是言过其实还是名符其实?”

  伊语淇又没好气地嗔了她一眼,先前闹心的事倒是抛诸脑后,便说:“真出息!”

  歆瑶没心没肺地笑了笑,说:“天塌下来有两位亲姐姐顶着,我安心品评帅哥便好。”

  这话倒是引乐了语淇,她甜甜笑了,脸上现出一派别样的娇矜以及一些走不到腮上便溢散了的梨窝清流,她终究还是存有着少女心肠,“那今日你为何不去?”

  签约事宜安排在了上海豪华的酒店,由社长婉玗全权处理,伊语淇向来不喜这般隆重而又形式化的场合,便找了个幌子推脱了去,也乐得清闲。

  算算时辰,会议也差不多了结了,应是很圆满。

  歆瑶的心思始终置放在帅哥身上,至于生意的事却无关紧要,“我是懒得去,看帅哥也不急于一时嘛,等股东大会的时候,再细瞧看不迟。”

  伊语淇无奈一笑,叹了口气,说:“你啊你,真不晓得说你什么好!”

  歆瑶又没来由地起了兴致,随口又说:“都说在水伊方有着古铜色的性感肤色,就是不知与蔺子衿相比,哪个更帅上一些?”

  伊语淇略微颦蹙眉梢,心想为何讲着讲着又将话题挑了回来,不免有些不悦,可心下却是嘀咕着,“那个人哪里帅了?丑死了!想起了就讨厌!”

  不过,她也对作家“在水伊方”生出了好奇,他不仅写了一手好文章,于古诗词的造诣也非同小可,即便是杂志社的京大文学系高材生周翰只怕也难能与之匹敌,她确是想了解是何等的条件还能于现今造就出国学底蕴如此深厚的能人!

  并且,无可否认的是他的入盟也为每况愈下的杂志社灌注了新鲜的活力,也了却了她的一桩心病——这样,在与台湾弘文集团旗下的古渊文化传媒洽谈合作时便又平生多了几分筹码。

  杂志社很大希望因他一人会迎来整个春天!

  似是意识到了言语上的疏忽,歆瑶忙捂住嘴角,讪笑道:“姐,我错了!”

  伊语淇自然不会怪她,只强调说:“以后于我面前不准再提及那人名姓,不然,再与舅妈使性子就不要再来我家!”

  歆瑶自然晓得事态的严重,赶忙应允,谈笑间便又转了话题:“姐,相亲的事咋样了?”

  相亲?伊语淇心神又是猛然一紧,好似做了甚亏心事,她也时刻疑惑能将其归纳为如此庄重的类别吗?不,她只不过是应付母亲罢了!

  谁都晓得她连手机铃声都是周杰伦的《听妈妈的话》,母亲三令五申的硬性安排并且用心陪同的见面会,她又怎能忍心拒绝?

  何况她等了他十年,也听传了一些风言风语以及他的风流韵事,也便从了母亲的愿想。

  她无可奈何地晃了晃脑袋,只觉心焦体累,好似受了千重折磨,便说:“一场闹剧而已……”

  相亲当日,男方无故迟到还编了一个任谁也不信的缘由——一位驾着名车的绅士碰斜了地下车库的升降栏,因二百块的偿赔金与保安人员僵持了大半个时辰,他驱车堵在中道进不得、出不得,因而晚了时候。

  如此倒也罢了,他提前点定的菜肴尽是她不喜的,某些菜式名目还有些隐晦的寓意——比如劳燕分飞,棒打鸳鸯五蒸烩,原是同林鸟……如此意有所指的菜品哪里还有兴致去驱使她动及碗筷,也不晓得那人是有意还是无心。

  故而,一场原就没甚趣味的相亲不告而吹!

  歆瑶噗嗤一笑,乐的前仰后合,故而话未经脑便又脱口而出,“倒真是个奇葩,照如此情形来看,还不如再等蔺子衿呢,至少那蔺子衿可不会如此窝囊,要堵也是他堵住旁人……”

  话并未说个甚全,她便住了嘴,埋深了头,拔腿便逃,一溜烟就没了踪迹,冷寂的屋子便又只剩得她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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