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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闷和惊心动魄的高中生活总算结束了。高考结束后，我在家中等待成绩。

　　我长痘痘了。

　　不是青春痘，而是吃药过多，鼓出来的毒素包。妈妈要我多喝水以排毒，从此我和厕所结下了不解之缘。我也知道痘痘是不能抠的，破了的话，会留下痘印。

　　可是，还要美丽干什么呢？我连美的资本都没有了。女孩子最宝贵的头发，我不再拥有，纵然有一张完美无瑕的脸也无事于补。我斗气地使劲抠痘痘，把它们挤破、挤出血来，肆意摧毁自己的脸。

　　我在假期期间见了诚儿和冰，再没有见其他人。我仍没有勇气告诉她们我的遭遇，只是她们看到我的模样也猜到我这几年都发生了什么了，也就不再怪我这两年对她们的无情无义了。

　　我曾一度思索，高中时我或许不该离开家，可能那样就不会掉头发了。我无法判断那个选择是对是错。未来，总有一万种可能，而过去，已成定格，后悔也没有用了。

　　诚儿给我讲了一个我们初中同学的趣事：“咱们初中的班级有很多都留在原校上高中了，你知道吗？”

　　“嗯，听说了。”

　　“他们上高中前很高兴能离开咱们原来的老班呢。”

　　“你是说黎叔（我们初中班主任的绰号）？”

　　“对呀。咱班同学不都害怕他吗？他还打过我嘞。”

　　这个黎叔，是我们初中班主任的绰号，本名黎天明。后来上高中时看了《天下无贼》，我顿时佩服我们班引领时尚的天赋，比葛优整整早五年用了“黎叔”这个名字呢。黎叔教我们化学，很敬业，又很严肃。只要学生犯错，不论男女都打。我们班三十来人，几乎没有一个逃过他的魔掌。他打男生时尤其狠，左一捣、右一踹，一眨眼的功夫就能把学生从讲台前逼到教室后排。在打个子比他高的男生时，他更让我们大开眼界。那个大个子本认为老师够不到他，放松了警惕。我们也觉无风险，都没在意。谁知黎叔竟一跃而起，在快到达顶点时，瞄准目标的脸庞，全力一抽。大个子脸肿了，我们眼大了，黎叔很淡定。自那以后，全班都对黎叔刮目相看。相传他练过空手道，一旦我们引起了他的斗志，很难保证不被他当成练习的靶子。

　　“黎叔后来又被调到高中部了。”诚儿笑着说，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态，“咱班那些同学大部分选了文科，心想可算离开黎叔，再也不用怕他了。”

　　“然后呢？”没什么新奇事啊，我纳闷。

　　“然后，他恰好又教咱们班的那些同学，当他们班主任。

　　“咱们班同学不是选的文科吗？黎叔是教化学的呀，应该井水犯不着河水啊？“

　　“咱们班同学也都这么问‘老师，您不是教化学的吗？’你猜老师说啥？”

　　“？”

　　“他说‘我改行教地理了，所以以后还请同学多多关照啊。’”诚儿已经笑成可爱的小花了。

　　听到初中同学的遭遇，我好像不那么悔恨当初的选择了。

　　我收到了那所艺术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幸亏我考上了，要不然又要怪罪头发断送我的前途了）。

　　父母在为我庆祝。

　　当初是那么渴望手中的这张纸，可真的拿到了，那种悸动和激动又都消失了，内心是平静的。人总对得不到的东西充满幻想，却不懂得珍惜已经拥有了的。

　　相比成绩出来之前，我这两天反而开始做恶梦了。晚上常常梦回高中教室，老班在讲台上高谈阔论。

　　“同学们，不要说话了。其实，我们前段时间的高考，只是一个模拟，真正的高考将在一年后举行。所以，抓紧安静下来，心平气和地埋头苦读一年，就是胜利！”

　　教室里反应很淡然。除了我之外，同学们都知道那个高考是模拟考。他们在学习了。我吓坏了，我哪还有那么大的心气继续学习啊。不过为了梦想，我说服自己拿起试卷。那是一份英语试卷，上面的单词，我一个也看不懂……

　　我从梦中惊醒，背脊上已全是冷汗。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感到真切的幸福，摸摸心脏，还心有余悸。上大学后，我要好好干，不能再像高中那样偷懒了。心想命运就在自己手中握着，我不禁激动。

　　放假期间，还有一件事令我放不下心。我担心大学的同学不够友好，对我的光头会有偏见，类似的恶梦也不是没作过，我只是强迫自己不要去想。

　　上高中前，爸爸说等我高考完要带我全国旅行，我向往不已。等我真的高考完了，自身却成了真正的绊脚石。除了坐高级轿车不行外，我已全然不晕车了。高中三年在那辆小面包上练就出了一身好功力。但问题是我的头发不许我出门。旅游会影响吃药的时间；夏天太热，我光捂着帽子也不方便。所以全国旅行的梦也破碎了。

　　爸妈要带我去买一个假发。上的是艺术大学，不注重外表不大好吧。我特意咨询了医生，他说，假发也不是不能戴的，只要在里面的网罩上嵌上一层棉布就可以避免磨损毛孔。只是长时间不接受空气可能会堵塞毛孔，不利于头发的生长。

　　我不想在大学里还招来各式各样的目光，坚决要买假发。

　　到了假发店，我选择了一款沙宣头：我没有眉毛，只能用齐刘海遮住；为了使假发看起来更真实，我选择了顶点式的样式，就是假发头顶上只有一个旋儿，头发没有分线。店主让我坐在镜子前。店一面是玻璃的，我怕让过往的行人看到，不肯脱帽子。店主说，没关系，我们配合好的话不会有人看到的。

　　她的女儿坐在我旁边，跟我差不多大吧，但漂亮得很。她微微斜着头，头发顺势遮住眼眸，飘逸无比。在她面前，尤其是在她看着我的时候，我就会自卑，眼睛不知该看哪里了。

　　店主飞快地替我换上假发，看着镜中人，我定住了。

　　刘海齐齐地贴在眼睛上面，两边的头发向脸庞自然弯曲。我稍稍向右歪了歪头，头发乖乖地滑过去，但不能歪得太厉害，否则就露馅儿了。

　　我好久没看到这样的自己了。两年多，我好像比以前长得成熟一些，眼睛更大了，五官也长开了。虽然算不上美女，也得是中上游水准吧。

　　我逗留在镜子前，久久不肯离开。爸妈也享受地看着他们的女儿的美态。

　　走在大街上，我第一次抬起了头。我无所顾忌地看着四周，对一切都很新鲜，世界变得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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