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义的爹娘腿脚突然变得麻利得不得了，老两口冲到院子当中，蹲下去仔细查看着院里的植物，半晌，张大爷喜滋滋地笑道：“真的是人参哎！”

　　张义索性坐了下来，说：“俺家这几天的好运气简直是爆棚哎。四儿，你是个神童吧！”

　　他娘不乐意地踹了他一脚：“起来起来！别把这金贵的人参花给坐坏了！我把鸭子放出去，不然吃掉了人参叶子可心疼咧！”

　　“哟！大侄子回来了都不招呼我一声呀！还有张义，你这货咋才回来呢？！”一个长相精干的农村大妈推门走了进来。

　　众人抬眼一看，那女人收拾得利利落落的，头上盘着发髻，一身藏青色的工作服，跟普通的农村女人相比，多了几分职业色彩。

　　张思跟张义相比，人生旅程要平坦一些。她为人朴实忠厚，年轻时相貌长得也算本庄的一枝花。嫁到李庄后，两口子在村民的选举下，都当了村干部。张思是李庄的妇女主任。

　　张义的爹娘拜托邻居跑了腿，才通知到了大女儿，张思一听五味杂陈，赶紧放下家里的一切杂务，颠颠地跑了过来。

　　自从弟弟不辞而别以来，张思这几十年的日子可不好过，农村人固有的“养儿防老”的传统，在她这里变作了“养女儿防老”。

　　张思让男人到处去寻找弟弟的下落，可惜连鞋子都磨破了，全家人一直一无所获。

　　一开始，大家还幻想着这不靠谱的兔崽子也许还会回家，谁料一年一年地过去了，门上的春联揭掉贴，贴了揭，那个曾让全家人骄傲的影子却再也看不见了……

　　“俺姐……”张义慢慢站起身，一眼就认出眼前的女人就是自己的亲姐姐。当年张思的成绩并不差，可是家里只能供得起一个孩子上学，姐姐为了他牺牲了自己的前程，还早早地嫁了人。

　　小四注视着这一家人的见面，众人经过几十年岁月的磨砺，都苍老得像风干的腊肉，只是风干的程度不一样。

　　如果按照电视剧的设定，他们应该抱头痛哭。

　　可是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戏剧化。抱在一起哭哭唧唧，似乎也没有必要。

　　“总之，亏欠家里太多。”张义这样想着，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张思慢慢走到弟弟面前，看着这个跟自己一起长大的男人，如今鬓发斑白，面容愁苦，显然混得也不是很好，她想骂，却骂不出口；她想打，却不好意思下手。

　　“四儿，快喊姑姑……”张义一回头看到长身玉立的少年，立即想拿他做挡箭牌。

　　小四觉得，这出戏不能再没完没了地演下去了。

　　“爷爷奶奶，还有阿姨，我不是张义的儿子。这次只是为了护送他回家才跟着过来的。”杨小四平静地说着。

　　“什么？！”张义的爹娘大失所望地张大了嘴巴。

　　张义想制止少年说出实话，可是后者只是冲他竖起了一根手指，轻轻地晃了晃：“如果你想说谎，骗自己的爹娘，你可以一直说下去，我管不了。可是我不行。”

　　张思恼恨地举起了拳头，对着脸色变成灰白的老弟叫道：“你到底是咋回事呢？弄个孩子就说是自己亲生的，难道是想骗老人家产吗？！”

　　“家产？！”张义和小四都被张思的脑回路给惊呆了！

　　张大叔只得一五一十地从实招来，他跑到大门那边，将木门关好，这才垂头丧气地走回来说道：“哎，这四儿是个老实孩子，不肯那啥，我说实话吧，这些年我一直流浪在外……”

　　张义的老娘声音不禁颤抖了：“你这熊娃子，俺不是给了你800块吗？”

　　她想起当初为了借这800块，求爹爹拜奶奶，豁出老脸去才借到了，没想到张义不肯拿去娶亲，带出去之后便人间蒸发了。

　　张义缩了缩脑袋，胆怯地说道：“刚到火车上，被一个天杀的骗子给骗走了……他说投资什么公司，我相信了，可是转眼就找不到人了。”

　　那日，自称程天雷的家伙让张义入伙，还让他交上入伙费，并信誓旦旦地说俩人一起下车，到了公司就免去食宿费用，美好的前程就在眼前。

　　张义利欲熏心，一时冲昏了头脑，竟然把800元就交给了对方。

　　程天雷中途借口去洗手间，把鼓鼓囊囊的大皮包留给张义，可是足足等到下一站，这贼头贼脑的男人都没出现。

　　张义心里一急，打开皮包便惊呆了！

　　里面塞的全是废旧的报纸！

　　“你怎么这么憨呢？人家说给你就给了？”张义的老爹冲过来，结结实实地锤了儿子一拳。

　　小四究竟是不忍心，他上手阻拦道：“张爷爷，大叔也是受害者。所以这次他连火车都不敢坐，非逼着我陪他回老家。我只是他的邻居而已。他路上还逼着我假扮你家的孩子，主要是怕被骂。”

　　他冲着妇女主任笑了笑：“张阿姨，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公司还有不少事情，我马上得回城里了。”

　　张思大妈脸上红一阵黑一阵的，天天风吹日晒，想白也白不了。原来自个儿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张奶奶呆了一呆，突然拦住小四的去路：“娃儿，这东西确实不配做你亲爹，只是你大老远陪这老废物跑这么一趟，奶奶太对不起你了。啥也别说了，吃了中午饭要紧。”

　　一家人团团围坐在久违的聚餐中，都百感交集，只是乡下人不善言辞，只是劝着多吃菜。

　　张义看看洋溢着青春活力的小四，叹了一口气：“哎，当年我要是娶了李翠花，儿子说不定也有这么大了……”

　　“咳！别提了！那翠花不能生育，跟杀猪匠抱养了个男娃，后来她儿子又生了个女娃儿。”张义的娘活下去的动力之一便是各种八卦。

　　她转脸问小四道：“你爹娘到底是谁呀？怎么会遇到张义呀？要不，娃你就认他做爹好不好呀？”

　　“我爹娘都过世了。张大叔是我邻居。不要。”小四夹起一大块嫩绿的黄瓜片，津津有味地咀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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